第81章 如果可以
明明动用灵力,挥手便可将她头上的枯叶带走……
姜茁松了松手,手中那片枯叶随之飘落在地。
一日后,姜茁悠闲地走在长钰城内。
路过一座桥时,看见一对男女面对面亲昵而对。
桥边正好有一棵桂花树,一朵金黄的桂花正好飘落在女子肩头,男子抬手轻轻把花拿走。
女子言笑晏晏,脸颊却红了。
姜茁脑中陡然想起昨日林中那一幕,他将枯萎的枫叶从年蔚桑头上拿下时,年蔚桑的脸颊也是如这般红彤彤的。
没有再给自己多想的时间,姜茁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在街上路过一个卖首饰的摊子,瞥见一根桃花簪。
做工很精细,尤其那朵桃花,栩栩如生。粉嫩的颜色像极了年蔚桑脸红时的颜色。
想到这里,姜茁整个人都僵硬了。
为什么这一幕怎么也挥之不去?
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他迈开脚大步离开。
可在城中转了一圈儿,他再次来到首饰摊前。
不管他走了多远,都始终觉得不买下这桃花簪他就没办法回仙山,脑子里一直想着,怎么转移注意力都没用。
小贩热情招待:“客官,不知您看上了哪件儿?”
姜茁伸手拿起桃花簪,仔细看了看。
小贩见他的动作,连忙吹嘘道:“客官您好眼光,这根簪子做工极好……”
然而小贩的话还没说完,姜茁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买了。”
小贩喜笑颜开,这一看就是有钱的主,他略微一思索,开口道:“这位客官,这桃花簪卖五两银子。”
姜茁当即给了钱,没多停留一会儿,拿着簪子就离开了。
小贩乐坏了,果然碰到了个好宰的。
回了临夕阁的姜茁,随手将簪子放在了卧室的桌子上,他自己则坐在桌边,盯着这根簪子久久不动。
一时冲动买下来了,但转念一想,他又用不着。
脑子里蓦然浮现出年蔚桑的模样。
她头上似乎并没有戴过这些首饰,顶多是绾了一条发带。
基于这么久以来的感激之情,送她一根簪子没什么不妥吧?
然而……
“偶然看到买下了,送给你,以对你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表示感谢。”
年蔚桑像是被吓到了,拒绝道:“不,不行的姜公子。”
姜茁皱眉,“为什么不行?”
年蔚桑的脸又红了,“这个……就是不行啊。”
姜茁伸手递簪子的动作已经持续好一会儿,听完这话,他整张脸都黑了。
心里生出一股子不耐,他收回了手,“既然你不要,那就替我送给兰莺。”
“啊?”年蔚桑已经被姜茁的举动整得一愣一愣了,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也不行?”
“不是,若是要送给兰姐姐,我觉得姜公子还是……”年蔚桑突觉心头苦涩不已,“还是自己去送比较好。”
“那我亲自送给你,你为何不收?”
姜茁语气不太好,年蔚桑下意识觉得有那么点儿害怕,缩着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这让姜茁更加不悦,他又不会吃了她,躲什么?
“你要么收下,要么转交给兰莺吧。”看她瑟缩的模样,姜茁终是放缓了些语气。
闻言,年蔚桑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姜茁,“姜公子……你……你莫不是不知男子送女子簪子是为何意?”
姜茁也被她的话整懵了,他反问道:“是何意?”
年蔚桑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眼神转了转,语调极轻地回道:“有结发之意,通常是男子喜爱那名女子才会送簪子以表达喜爱之情,也有定情的意思……”
姜茁手里那根簪子差点儿掉下去。
他的确不知道此事。
这么想来,他刚才的行为……在她看来……竟是在示爱?
可她慌张地拒绝了!
如此一想,姜茁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扭捏地说了句“抱歉,我之前并不知晓”,旋即便拿着簪子转身离开了。
留年蔚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件事让姜茁整整懊恼了三日之久,再加上睡不好,他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消瘦了一些。
这日,他坐在案前,手里拿着笔,一笔一划绘着山水。
一幅画完,又紧接着开始了下一幅。
可他迟迟未动笔,眼中已经有些溟濛不清。
待他再下笔,收笔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看着面前被他描摹出年蔚桑笑魇模样的一幅画,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缓缓觉醒。
就像心里有一颗种子,在慢慢发芽。
第五日,姜茁来到林中的老位置,可等了一下午,也不见人来。
心里的期待落了空,他竟感到一阵失落。
可今日,本就不是约定的两日一见的日子。
可就让他这么走了,他又不甘心。
于是他拧了拧眉头,抬脚往年蔚桑家的方向走过去。
在她家门外不远处躲藏着,姜茁发现有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和年父年母说着什么,年蔚桑也站在一旁,表情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等他们都进了屋,姜茁飞身跃起,轻轻悄悄飞到屋顶之上。
没想到,他也有听人墙角的一天。
屋内,媒婆将手中的画卷展开,画上的是个男子的画像,看起来老实本分,长得也挺俊俏。
“这是李老头家的孩子,名为李鑫,就是住东面那个李罄家的儿子,你们是知道的吧?”
年父年母皆是点了点头,他们这一块儿地方不大,有哪些人家、家里有些什么人互相都比较清楚。
“他是独子,长得不错,为人老实本分,更重要的是,这孩子在长钰城里有稳定的活计,不愁生计问题。”媒婆笑眯眯地又给年父年母介绍李鑫的生辰八字。
见年父年母都比较满意,于是又说道:“以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定不会介绍坏人家给你们,让你们唯一的女儿吃苦。你们就放一百个心,蔚桑若是嫁给了李鑫啊,必定是去享福的。”
年父年母互相看了一眼,都比较满意,随即把目光放在了蔚桑身上。
年蔚桑皱着眉头,上前去挽住年母的手臂,语气委屈:“娘,我还小呢,现在谈这事儿会不会太早了?”
年母慈祥地笑,嗔道:“小什么,都十七了,不小了。”
年蔚桑垂着头,干脆撒娇:“可是娘,我不想这么早嫁人……我还想多陪陪你们。”
媒婆淡然一笑,“蔚桑你也别慌,就算这事儿谈定了,也不一定就要立马成婚的,先定个亲,等过个一两年再正式结亲也未尝不可。”
一听这话,年母觉得甚好,看着年蔚桑道:“这下你总没话说了吧?”
年蔚桑仍旧垂首没有说话。
她不开心,脑子里一直浮现姜茁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可……若是要让她嫁给其他人……
若是没有遇到姜茁,今日这种场面,她可能会害羞,也可能会欢喜吧?
可遇到了,就觉得嫁给其他人……对于她这漫长的余生,是多么的煎熬。对于她所嫁的那个男人,亦是多么的不公平?
她还能再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吗?
光是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好像被揪了起来。她不愿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年蔚桑捏了捏年母的胳膊,渴望年母能够发觉她不想嫁人的强烈念头。
可年母只是睨了她一眼,“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爹不也一样?收起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
年蔚桑心一沉,紧抿着唇无法反驳。
她娘说得也对,她总不能不孝不嫁人啊……
媒婆喜笑颜开,“那这事儿就算成了?”
“当然。”年父开口给了肯定回答。
“好,好,好!”媒婆收起画像,“那咱们下次再见的时候,就是李家来提亲的时候了。”
屋内传出了笑语,蹲身在屋顶之上的姜茁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滋味。
他没有再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临夕阁。
厨房里,那幅他所绘制的画像还在案台上,桃花簪就放置在画像的旁边。
姜茁走到案边坐下,心不在焉地盯着画像出神。
不知坐了多久,他又拿起了笔,照着桃花簪的模样,在年蔚桑的发间画上了一根桃花簪。
原来她戴上之后是这个样子。
她所穿的衣裳多数都是青绿色,发间这一抹桃花的粉嫩如同青草里的一朵粉色花儿,尤其亮眼。
姜茁手里还提着笔,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话。
他手一动,在画的底部把这句话写了出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写完后,他收了手,手中的笔也随之掉落在地。
情,不知所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姜茁的心脏处忽然传来一阵钝痛。
半夜,姜茁好不容易入睡,梦中却梦见了大婚的年蔚桑。
她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来,缓缓牵住了他的手。
可就在两只手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姜茁惊醒。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他……爱不了啊。
深呼了口气,心头的痛感才减轻了些,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又是三日过去,姜茁一直隐忍着没有下仙山。
他不是不想去,他是不敢去。
他既不想断了与年蔚桑唯一的联系,又纠结于这么做是错的,他不该如此。
第四日,姜茁好好收拾了下自己,下了仙山。
尽管再不舍,也该结束了。
他没有勇气亲自去说,便托了兰莺去告诉年蔚桑,从此便不必再为他唱曲了。
她的人生该如何还是如何,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他……即将面临的是灭亡之路。
尽管如此,姜茁接下来的时间,每日下午都会在林中守着。
他想见她,可又没有理由见她。
而且还要悄无声息地见她,且不能让她发现。
所以,他只能等。
等一次机会。
这个机会,也在他等了三日之后,等来了。
这天,天气阴郁,不下雨不打雷,可就是阴沉沉的,宛如他的心情。
年蔚桑来的时候,姜茁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飞跃身体躲避在不远处的大树上。
年蔚桑在他之前常坐的大树的树底下站了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就那么站着。
良久过去,他看见她伸手摸了摸树干,然后头低垂着。
忽然之间,就有一颗晶莹的透明的水珠滚落在地,落在枯叶之上,晕染开来。
姜茁心脏一抽。
她在哭。
为什么哭?
是受了委屈?
还是……舍不得他?
姜茁被自己的猜测猜得心头晃荡不已。
可他同时也矛盾的希望,她不是为了他而伤心。
没有再多呆,年蔚桑抬起头来,似乎是想把眼泪止住,闭了闭眼,便快步回去了。
姜茁走到她刚才所站的位置,左手覆在她刚才所覆的位置,低头看向地面。
那一片被泪水打湿的枯叶映入他的眼帘。
姜茁眼前又开始变得模糊。
如果可以,他想亲手拂去她眼角的泪;如果可以,他想告诉她他的心境;如果可以,他想拥有她……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此刻,他的瞳孔已然变得如鲜血一般猩红。
而他的掌心,一点点在冒着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