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上学期，榕江市举行一年一度的创新数学大赛。

    要想到榕江市参加决赛，必须先打败同一学校的初赛同学，再打败山城县其他的学校选拔赛同学。

    谭老师举行了参赛资格投票，谁的票数多，谁就去。

    如果是考试，我有信心，偏偏是民主投票，我不确定同学们会选我。

    我看了看东张西望的花大牛，恶狠狠地威胁道“必须选我！听到没！”

    花大牛看了看我，呵呵地笑着。他不会因为我之前欺负他，挑这个时候报复我吧？

    投票开始：

    “张帜一票。”

    “牛大花一票。”

    ……

    因为我和张帜的数学比较好，所以票数都集中在我和张帜身上。他一票、我一票，票数几乎是持平的。

    最后一票，在花大牛手上，此时我与张帜各有二十五票，花落谁家，就看花大牛投给谁了。

    花大牛慢慢地走上前，站上讲台，拿起一支粉笔，目光横扫黑板上的几个名字，思索良久，台下的同学们都看着他，我的心也被揪得紧紧的。

    花大牛突然抬起头，面向同学们，大声道“我投给牛大花。”

    我的内心一股激潮翻山而过，我们怎么都忘了，花大牛不识字。

    谭老师说“好，那我们班就选牛大花去参赛。”

    下课后，我对花大牛说“谢谢。”

    花大牛嘿嘿一笑，说“不是你叫我选你的吗？小事情了。”

    他应该不懂得我的感谢之意，对他来说，那只是我吩咐他的事情罢了。

    很快学校又组织了一场考试，校内选拔赛，谁的分高谁就去，比赛是四选一，我轻轻松松就拿了个第一。

    我有一个特殊的技能，我没给其他人说过，就是：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计算我可以一秒算出，还有三元二次以内的方程也可以秒算。

    直白点说，我对数字很敏感。

    谭老师说“这个周日早上七点，我去你家接你，带你去考试。”

    周日的早上，我五点就起床了，选了最新的衣服反复试穿，还扎了两个小辫子。

    我一边读着书，一边看着时钟，还瞄着门外的公路。

    妈妈听说谭老师要来接我，做了很丰盛的早餐，爸爸也早早起床穿了比较正式的衣服。

    六点半，我着急要去公路边等着，妈妈打包了一份早餐，给谭老师准备的。

    早上雾蒙蒙的，爸爸陪着我等在公路边。谭老师在七点准时出现，他开着一辆比较老旧的黑色小轿车，穿着他最喜欢穿的那件浅蓝色旧衣服。

    爸爸鞠着躬握谭老师的手，道“谭老师，麻烦你了。”

    说着，我把打包的早餐拿给谭老师，谭老师笑着道“不用，我吃过了。”继而又对我爸说“大花有学习的天赋，要好好培养，不用恭喜，这是我应该做的。”

    爸爸不善于说话，谭老师担心迟到，我们就匆匆坐上车，出发了。

    到了山城一中，谭老师一路陪我进场，直到考试现场。

    山城一中被普遍认为是山城县最好的初中，山城一中的学生也被普遍认为是最优秀的。

    我肤浅地看了看这个学校的外貌，确实比望江初中好多了，这个学校的学生居然还有校服，每个班级门口也还有合照。

    进比赛场地前，谭老师叮嘱我“不要紧张，不管比赛成绩怎么样都没关系。”

    我表面答应“好。”

    其实心里想着：一定要争口气，我是被同学们选上来，而且在学校考试得来的名额。

    考试是一份卷子，整个考场有六十个座位，好几个考生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应该是同一个学校的吧。

    我听说了，要从这六十个人里再选拔两个人去榕江市比赛。

    “叮叮叮！”

    考试开始了，我发现这张考卷里，有很多题型让我说不出来的熟悉，特别是压轴题，我真的很熟悉！

    可是我不可能偷题了吧，我可是第一次来山城一中。

    “叮叮叮！”

    考试结束，我恰好写完最后一个字符，同学们收拾着丰富的文具袋，而我只有简单的直尺和铅笔。

    走出考场，谭老师就站在教学楼下的广场上，他正好也看见我了。

    谭老师问我“考得怎么样?”

    题挺难的，我又敢说太丧气的话，道“不知道，我也没感觉。”

    说着，谭老师准备带我回去了。这时，许多陌生的老师从另一个教室里走出。

    “牛大花。”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

    我环视一圈都没看见是谁，谭老师也听见了，他比我先找到喊我的人。

    等人走近，我才看清，是我的数学启蒙老师——梁志，我小学阶段的三个老师之一，我的数学特殊技能就是他教的。

    当年梁老师十分注重数学基本功，我们三个学生天天被他逼得能背出三位数以内的乘除法，还不许停顿

    “牛大花，你也参加这个考试吗？”梁老师问我。

    “是啊。”我向梁老师介绍“这是我的班主任，谭祈老师。”

    他俩互道了一声“你好。”

    “考得怎么样?”梁老师也问了我这个问题。

    “还不知道。”我回答。

    “这次考题我也参与编排了，对你来说应该是小意思了嘛。”梁老师笑话我，在他的记忆里，这些题我确实应该得满分。

    “您在这里教书吗？”我问。

    村小解散后，梁老师应该就调到这个学校教书了吧，这可是山城县最好的初中。

    以前梁老师总是骂我们不够努力，那山城一中的学生这么多，应该有他喜欢的努力又有天赋的学生了吧。

    有才能的人不该被埋没，老师如此，学生更是如此，梁老师是一个热爱数学的人，更是一个热爱数学教学的人。

    一个星期后。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我考得了山城县数学比赛的第二名，获得了去蓉江市比赛的资格。

    回忆起那些熟悉的题，那是很久以前，梁志老师训练过我的。这次参加比赛，就类似于我走了后门，但我也并非故意，我不知道会遇见梁老师，更不知道是他出题。

    蓉江市的比赛是在两个月后，梁老师告诉我，比赛前会有两个星期的培训，但是梁老师希望我一直保持学习。

    梁老师对我说“我每个星期五都放一本教材在山城一中的门卫室，你放学了就拿去看。”

    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梁老师，不是在要求学生努力，就是在要求学生努力的路上。但是如果我每个星期五先去山城一中拿书，再回家的话，天就黑了。

    于是，我想到了花大牛。

    课间，我问花大牛“那能不能给我帮个忙？”

    花大牛问“什么忙？”

    我说“星期五你少上一节课，去山城一中帮我拿本书，我放学了就去找你拿。”

    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从没见过花大牛提前回家。

    花大牛摆了摆头“不行，我不能少上一节课。”

    我里心想，着你又听不懂，上不上有什么关系。可是又想到，虽然人家听不懂，但是人家有不缺少一节课的原则，也不能强迫他。

    我紧皱着眉头，还是道“这个事情对我很重要，拿的书对我很重要，你帮帮我吧……”

    花大牛是一个很热心的人，一般多纠缠他一会儿，他就会答应了。

    我一直纠缠“帮帮我吧……”

    果然，花大牛答应了“好吧。那你放学了来我家拿，我要回去帮我爷爷编竹子。”

    太好了！花大牛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放学后。

    那是我第一次去花大牛家，离学校很近。像是一个城中村，跟四周的高建筑相比，这个城中村显得十分破败。

    一屋一厨一窄院，花爷爷在划竹子，看得出来，花爷爷在编篾筐，应当是拿去卖钱的。

    院子里除了许多编好的篾筐，还有许多可以卖钱的废品，比如一袋一袋的饮料瓶、一捆一捆的纸壳。

    花奶奶穿着环卫工人的衣服，睡在屋檐底下，一旁放着大大的扫帚和灰斗。

    我冲里面喊“花大牛！”

    花大牛闻声立刻回应“诶！”

    花爷爷转过头来看向我，我被他严肃的面孔吓得不敢作声。

    花大牛的爷爷好凶啊！

    花大牛拿着书走了过来递给了我，我怕他爷爷，尤其是想起很久以前我偷过花大牛的钱。

    不敢多待，我立马把书装进书包，小声对花大牛道“我先回去了，拜拜！”

    比赛前两周，集中培训。

    我每天上午在学校上课，中午吃了饭就往山城一中走。晚上九点放学，花大牛会在山城一中门口等我，这是谭祈老师给花大牛派的任务，护送我回望江初中。

    其实走的次数多了，也记得路，也不害怕。

    但是有花大牛在一旁笑嘻嘻地陪着走路，我更加不怕鬼了，我觉得花大牛的至纯至善的阳刚之气能在我们周围形成保护罩。

    偶尔下雨，天色尤其不好，夜深了人又少，花大牛显得格外重要。

    他蹦蹦跳跳地甩着手，我和他基本间隔着两步的距离，我喜欢把手揣在兜里，或者放在后背顶着书包。

    走到学校，十点了，我每日都和花大牛说“谢谢你，拜拜！”

    花大牛也回应一个“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