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侠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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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一路南奔

    话说刘秀一行人逃出蓟城后,刘秀顶着一颗价值十万户的头颅,自然不敢招摇过市,只能避开城邑,专走野路、小路。

    一路上,他看见了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真实而恐怖的河北。

    然而,刘秀却没有太多时间用于感伤,他们一路向南狂奔,昼夜不敢停顿,间中也派出邓禹到大路上去打探一下局势,而带回来的消息总是不妙得很,整个冀州,包括幽州大部分都已经尽入王郎之手。身后有追兵,前途也不见光明。

    尽管如此,刘秀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经过两昼夜急行,一行人抵达饶阳东北的芜蒌亭,天寒地冻,人困马乏,只得暂且休息一夜。

    冯异出门觅食,附近也有村落,却十室九空,百姓不是饿死家中,就是远走他乡,沦为流民。

    冯异搜罗良久,只找回来一把豆,熬成豆粥,呈于刘秀。

    刘秀问道:“诸将皆有食否?”

    冯异笑道:“不多,但都还有。”

    刘秀信以为真,将豆粥一饮而尽,身心皆暖,沉沉睡下。

    次日清晨,刘秀见诸将,打气道:“昨夜得公孙豆粥,饥寒俱解。诸君可有同感?”

    诸将皆默不作声。

    刘秀顿时明白过来,问冯异道:“昨夜就只有一碗豆粥?”

    冯异低声答道:“只得一把豆。让明公先吃,也是大家的意思。”

    刘秀望着眼前一张张疲惫而饥饿的面孔,心中大恸,道:“诸君想吃大鱼大肉否?”

    诸将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咽口水。

    刘秀笑道:“前方便有大鱼大肉,随我来。”

    众人将信将疑,跟着刘秀前行,不一刻,抵达饶阳城下。

    邓禹、冯异等人大惊失色,拦住刘秀马头,死活不准刘秀进城。

    饶阳已经投降王郎,进城无异于自寻死路,为了让大家吃顿饱饭,连自个儿命都搭上,不值当。

    刘秀笑道:“两天两夜,粒米未进。你们不饿,我可饿了。”说完,打马入城。

    众人无奈,只得紧跟而上。

    刘秀直奔传舍,正赶上饭点,传吏们正在吃午饭。

    刘秀拍案道:“上酒,切肉。快,爷还得赶路。”

    传舍长见来者不善,忙堆笑问道:“敢问老爷从何而来?”

    刘秀哼了一声:“HD。”

    传舍长堆笑再问,原来是HD使者,便道:“下官斗胆,请验符节。”

    刘秀哪里有符节可验,一瞪眼,怒道:“嗯?”

    传舍长还要再问,早被刘秀身边的铫期一巴掌扇翻在地。

    传舍长一见这帮人根本不把他当人,看来八成是真的HD使者,不敢怠慢,赶紧从地上爬起,招呼正在吃饭的传吏下厨张罗。

    传吏们放下碗筷,直奔厨房,没来得及吃完的剩饭剩菜赫然留在桌上。

    刘秀的这些部属,日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却风度全无,一哄而上,瞬即将剩饭剩菜抢吃个精光。

    等到酒菜上来,更是一通疯抢,山填海塞,满嘴油光。

    诸将正吃得兴起,忽然听到门外鼓声如雷,数十通之后,便听见一阵大呼:“HD将军到!”

    诸将闻言,皆面如土色,心中无不叫苦,本以为跟着刘秀,能混一顿免费的霸王餐,万想不到这餐饭却要拿性命来抵偿。

    诸将望着刘秀,只等他一句话,便不惜舍命去拼杀。

    刘秀乍听呼声,也是大惊失色,霍然起身,本能地想率众而逃,才行数步,却又停住,片刻后哂然自笑,心里暗想:你说一个堂堂的HD将军,随身得带多少兵?怎么也得千儿八百的吧。千儿八百?那是骑马的!再加上步卒,至少四五千人起。几十号人遭遇四五千人,逃与不逃,基本都是死路一条。而且HD将军早也不来,晚也不来,偏偏此时而来,不免太过巧合,其中定有蹊跷,而传舍长又在门外向里探头探脑,一脸叵测之貌。如果真有什么HD将军前来,为何听不见吵闹声、扰民声、马嘶声?哼,八成是传舍长在使诈吓唬我们。

    是否真是诈唬,一验牌便知。

    于是,刘秀徐徐还坐,振衣正冠,召传舍长道:“请HD将军进来。”

    不出刘秀所料,传舍长确是在诈唬。他早就怀疑刘秀等人非但不是HD使者,没准还是什么逃犯。

    真的HD使者,敢于鲜衣怒马,玉剑珠履;敢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反观刘秀等人,衣衫不整不说,连剩饭剩菜也要争抢,哪有半点官老爷的做派?

    传舍长谎称HD将军驾到,正是意在试探刘秀,要吓他个落荒而逃,不打自招。

    可这刘秀非但不逃,还公然找他要人,传舍长不免有些措手不及。

    传舍长将自己的慌乱掩饰得很好,脸上堆着职业的腻笑,回复刘秀道:“将军刚刚入城,马上就到。”

    传舍长垂手站在刘秀下首,低眉顺目,虽然和刘秀没有眼神的直接接触,却心里暗说:哥们儿,别装了,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不过是在打肿脸硬撑。装着多累呀,还是起身跑吧。你一跑,老子就追杀你!

    空气中充满了一阵沉闷的气氛。

    此情此景,让刘秀感觉自己是被一头猛犬盯上,而要对付猛犬的威胁,首要便在定力,万不可仓皇而逃,必须原地不动,只要你不动,猛犬的任何计策,最多也只是冲你狂吠而已,并不敢轻易发起袭击。

    于是,刘秀对传舍长骂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加酒添菜!等HD将军一来,好与我痛饮!”

    传舍长低着头,腻笑道:“那是,那是。”说完,倒退着出了门。

    刘秀无事人一般,示意诸将,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诸将的吃相顿时斯文了许多,甚至于有些人根本食不下咽。

    反观刘秀,此前吃相斯文,此时却吃相生猛,恰和诸将相反。

    诸将见刘秀据案大嚼,受其感染,也随之心安不少。

    刘秀饕餮之余,又命邓禹再三催促传舍长:“HD将军人呢?怎么还不来?”

    传舍长只能不断圆谎:“在路上,已经在路上。”

    刘秀肚皮已饱,拍案大骂道:“久等不来,究为何故!留语HD将军,前路当再相聚。”骂罢,率众扬长而去。

    传舍长眼巴巴地望着刘秀一行远去,不敢阻拦。

    身旁小吏不甘心地问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传舍长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过了我这一关,并不算完。现在,就要看他们自己会不会犯错了。”

    小吏问道:“他们会犯什么错?”

    传舍长得意地答道:“他们若是前往幽州的HD使者,必然从北门出城;若是逃犯,必然从南门远遁。我已命人给城门看守带话,北门可一路放行,南门则格杀勿论。”小吏闻言,拜服不已。

    刘秀等人赶路心切,也无暇深想,径直奔南门而去。

    等到了南门,见大白天的,南城门却紧闭,刘秀这才醒悟犯下大错,急忙拨马回头,意欲改走北门而出。

    忽听身后传来城门开启之声,转身望去,透过缓缓打开的城门,自城外射进一片光明。南门守吏从城楼探头而出,对刘秀叫道:“天下事未可知,焉可锁闭长者。诸君努力前行。”

    刘秀等人见城门闭而复开,不胜欣喜,连连向城楼拜谢,于是出城。

    刘秀一行离开饶阳,晨夜兼行,一路南奔,有了饶阳的教训,这次说什么也不敢再入城了,肚子饿了,也打落牙齿和血吞,一忍再忍。

    一路之上,蒙霜犯雪,寒风如刀,面皆破裂。行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大军正从身后追来,诸将无不惊恐,勉强前行。

    再至滹沱河,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道:“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渡过。”

    听闻前路已断,诸将越发躁动不安。难不成,这滹沱河正如项羽之乌江,将目睹他们最后的埋葬?

    一片阴郁绝望的气氛之中,刘秀的声音显得格外坚定而响亮,怒叱斥候道:“大胆妄语!”指着王霸道,“王将军前探。”

    王霸得令,打马奔至滹沱河前,放眼望去,斥候何曾妄语!只见河水裹挟着浮冰,急速奔涌,河面上一片舢板也无,如何能得渡过?

    王霸倒吸一口凉气,但等他向刘秀回报之时,胡话却张口便来:“滹沱河河水结冰了,冰冻三尺,车马可以渡河。”

    王霸心里很清楚,刘秀为什么会特意选中他再去打探,绝非因为他的眼神比斥候好,而是因为他懂得忽悠。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去滹沱河一看,也知道刘秀希望他带回来怎样的答案。

    无论如何,必须渡过滹沱河,因此,就算是骗,也必须先把众人骗到滹沱河边。

    刘秀闻报大悦,笑道:“斥候果然妄语。”

    官属见前路可行,也是欢声雷动,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行。

    等到了滹沱河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河面居然真的结起了一层冰。

    刘秀见机不可失,马上下令抢渡。

    诸将踏冰过河,大部分已渡,只剩最后数骑,眼看已到岸边,河冰轰然崩解,连人带骑落入水中,众人赶紧救起。

    过河之后,刘秀论功行赏,先赏斥候,赞道:“君据实而报,忠正可嘉。以后再遇这种事情,不要有所顾忌而不敢直言!”

    接着再赏王霸,道,“你让我们一行人得以安全渡河,免遭追兵的追杀,都是你的功劳啊。”

    王霸谦虚地道:“河水适时而冰,这是您的恩德,神灵的保佑,古时武王的白鱼之应,也不过如此而已。”

    诸将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刚才竟然再一次从鬼门关逃脱。

    接连的大难不死,只能说冥冥中真有天命眷顾刘秀。

    诸将原本低落的士气,瞬即高涨无比,于是趁势前行,连行百里,抵达南宫。

    时遇大风雨,路旁有荒屋,刘秀与众人入内避雨。

    冯异拾柴,邓禹生火,刘秀对灶烘烤湿衣。

    冯异又呈上麦饭,刘秀这回却不肯先吃,问道:“诸将有食否?”

    冯异笑道:“都有。”

    刘秀道:“不许欺骗我啊!”

    冯异道:“这回是真有。”

    刘秀巡查一番,果然人皆有食,于是问冯异道:“麦从何来?”

    冯异红脸答道:“说来惭愧,在饶阳传舍之时,曾暗中盗麦数袋。”

    刘秀大笑道:“此乃兵法所云‘因粮于敌’,并非盗也。”

    又大赞冯异道,“饶阳传舍之时,连我在内,都只担忧性命不保,唯卿能有远虑,非常人所能及。”

    当夜便在路旁荒屋歇息。

    次日继续赶路,马不停蹄,早至下博城西。

    众人举目望去,华北平原辽阔而无边际,接下来,又该去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