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宅社区派出所一楼的两间讯问室内，高明与黑衣男子的审讯工作同时进行着。而另一间屋子内，杨慧娟也正在补充完整她的报案笔录和辨认笔录。

    马爱国没有参与到审讯工作中，他被彭万里勒令回家休息。

    “我想等一等审讯结果。”马爱国试图为自己说情，“我是最早介入这个案子的，一路走到现在，总算可以看到结局了，好歹让我有始有终吧！”

    “有结果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彭万里不为所动，“你都超过两天没回过家了，今天再不回去，师娘该打上门来了。”

    “你把你师娘形容得像头母老虎，这话要传到她耳朵里，回头等你上我家来时，她准保让你吃个闭门羹。”马爱国清楚自己的争取将无疾而终，转而与彭万里开起了玩笑。

    案子有了进展，最主要的嫌疑人已经归案，彭万里心情大好。剩下的工作基本上交由专案组内刑侦条线的人员负责，他和马爱国的工作原则上已告一段落。

    “那我肯定要为自己狡辩，打死也不会承认说过那些话。”彭万里促狭地回应道。

    “你呢？你也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不回去吗？”马爱国转移话题道。

    “当然要回去啦！”彭万里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不过，那是在监督着你离开之后的事。我得确保你不会去而复返，才能放心回家。”

    半个小时后，在彭万里的再三催促下，马爱国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值班加班日，准备动身回家。当他走到大门口时，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唤他。于是他停下脚步，驻足转身。

    杨慧娟快步来到马爱国身边，心怀感激地握着他的手，恳切地说道：“这两天看着你们为高杨的事四处奔波，我很感动；身为母亲，我也很感谢你们为她所做的一切。现在我还剩下一个心愿未了，我恳求你们一定要将高明绳之以法，为高杨主持公道。”

    马爱国拍了拍杨慧娟的手背，凛然答道：“你放心，法律是公正的。它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同样也不会放过任何一名罪犯。只要高明确实有罪，那他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马爱国信誓旦旦的承诺言犹在耳，然而，专案组的审讯工作却被迫停止了。

    马爱国得知此消息时已是下午四时左右。此时的他正在补眠。连续两晚睡眠不足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实在是个非同寻常的考验。先前的精神奕奕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一旦回到家后，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尚未等到妻子为他准本好午饭，便已睡倒在沙发上。只是，他这个迟来的回笼觉着实睡得不安稳。躺下不过三个半小时，他便被手机铃声吵醒。来电者为彭万里，他告知马爱国专案组将于下午四点半召开全体成员会议，要求他即刻回所报道。马爱国从他无比焦灼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安。他猛然意识到，这种不同寻常的召唤只意味着一件事，高杨的案子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而这一转折足以左右案件的侦办进程。

    当他试探着询问案件的审讯结果时，彭万里只丢给他一句“我们需要重新开展调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马爱国的怀疑的得到了证实，果然是案子出了重大的问题。只是这个重新开展调查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需要补充调查高明的作案证据吗？如果仅是这样的话，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地召集全体人员开会呢？按照办案的正常程序，补充调查本身就是完善证据链的必要环节，是专案组成员必不可少的工作项目。专案组组长一般会依据调查任务的多寡和轻重缓急，指派相应的成员去完成，但很少会把时间浪费在召开全体会议上——通常命案的侦破都会面临着时间紧、任务重的局面，对于参与案件侦办的民警们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的宝贵——除非遇到特别复杂的案情，需要整合多方面资源，才会迫不得已召开现场协调会。难道说高杨的案子是遇到了复杂难断的情况吗？

    马爱国又将高杨案涉及到的所有线索在大脑中如同播放幻灯片般一帧一帧地过滤着。他越是这般过筛似的重新审视，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自从高杨的尸体被发现后，整个专案组成员包括他自身在内，对线索的分析甄别似乎过于简单草率了，仅是通过眼前的表象便认定高明为重要嫌疑人——即便是面临着争分夺秒的局面——这种做法仍欠妥当。在缺乏科学研判和深思熟虑的情况下，盲目采取行动多少是存在隐忧的。马爱国对此一直心存顾虑。

    马爱国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是在他看来案件的整个侦办过程过于顺利，尤其是高明的归案竟如此轻而易举，总让他觉得这里面侥幸的成分占了大多数。相比那些错综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线索，嫌疑人身份的揭露又显得那般水到渠成、易如反掌，反而会令他质疑其真实性。是的，即便是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和彭万里都认定了高明才是导致高杨死亡的罪魁祸首，可是马爱国对这个结论始终是持怀疑态度的。这也就是他为什么非要等审讯结束有了结果才肯回家的缘由。在最终的尘埃落定前，他那颗躁动的心终究是难以安定下来。他的脑海中仿佛总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诫他“三思而后行”。如今他的第六感应验，案件果真遇到了需要“三思而后行”的状况。

    马爱国未敢有片刻的耽误，简单整肃了一下后便直奔马家宅社区派出所。由于他家离派出所并不远，骑上助动车只需十分钟左右便可到达。当马爱国在大院子里的非机动车停放处停好他那辆已显破旧的助动车时，才将下午四时二十分，离会议召开尚有十分钟时间。

    出乎马爱国意料的是，整个马家宅社区派出所上下显得异常的安静，自他进门一刻起未见到任何一位专案组的成员。就在他困惑不已的时候，他在楼道内遇见了彭万里。

    彭万里比他先得到消息，自然也比他先一步回到派出所。他告诉马爱国，专案组的侦查员们都被派出去开展调查工作，人员一时半会儿到不弃，会议被迫向后推迟，召开时间改为下午五时整。

    有了这多出来的半小时，马爱国正好可以向彭万里仔细了解案件的审讯情况。

    两人顺势来到了马爱国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内。彭万里拣了一张夹在两张办公桌中间的靠背椅，侧身坐下，面孔正对着办公室的门，两只胳膊分别架在左右两张办公桌的桌面上。

    马爱国从自己的办公桌内取出一罐龙井茶，在一次性纸杯中随意倒上些许茶叶，又从饮水机上接了些热水。他将茶水放在彭万里右手边的桌子上，然后选择在他对面的一张办公椅上坐下，静静聆听他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