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郁闷难耐
年轻人暴躁起来常常是不计后果的。
徐应元收起一贯的二皮脸,像只被敲晕的鸭子垂头搭脑,半趴在歪斜的雕案旁。
“你说,你背着我做了多少卖主求荣的龌龊事,又同阉贼一道定下什么下流主意来算计寡人。”
“老奴...,老奴实未曾有过啊!殿下。”
“还敢狡赖。”
怒火中烧的信王想找东西,恨不得能当场砸死他。
可桌子已翻倒,手边一时找不到家伙什。
转头四周,瞧见小宦们战战兢兢地伏地不动,左右还有几个本在打扇的莺莺燕燕,全都缩挤在大柱子根底,抱作一团。
“殿下,万万使不得呀!”
出声劝解的是孟百户,旦见他双手死死攥住自己腰刀不敢松手。
恼怒极致的朱由检,竟然要抽刀砍人。
“究竟...,奴仆一时间不知是何因由致使殿下如此震怒?”老徐眼见不是事,吓得脸色苍白,不停地磕头求饶:“便是要老奴死,殿下也得让老奴作个明白鬼啊。”
他实是怕了!十多年未曾见这样过。
“滚~。”
拿不到家伙什,朱由检朝他怒吼。
他怕自己真忍不住杀人。
跌跌撞撞地,老徐像丧家犬般似的,突奔出殿门。
才下得两级阶,猛然注意到挡在自己前面的一伙人,正朝这厢里指指点点。
且张张嘴脸好似带着嘲讽与不屑。
许是被连番逼迫得狠了,连着两日又是九千岁又是信王千岁夹着。
把老徐压在箱底多年的混混秉性惹得发作开来。这本就为他的地界,小心伺候辛苦操劳十几年换来的,何时开始听凭这些下层人敢当面如此的放肆?
“来呀,给咱家把这帮人统统叉将出去。”
随从小宦、家丁见大管家在里头遭主人厉声喝骂,本也跟着灰头土脸的。
待听到吩咐,便以为事由必是因这些人而起。
跳将起来对白舍人及魏府下人又打又骂,操起大门杠一通的好撵。
待得其中某一个家伙用力过度,用了把不知从何处顺来短柄锄头,将一口木箱砸开了个豁口,大家及见骨碌碌滚落地上的大银锭子。
似被施了定身咒般,一下子全部楞在当场。
一直在骂骂咧咧,才稍稍解气的徐应元,也总算摸清了些头脑。
敢情,是昔日的损友,魏胖子把自己给害了。
当下一面下令莫停手一面连滚带爬地跑上大殿云台。
“爷,老奴知道错了!今日便是舍条命也誓要将这伙阴损的贼全部打杀去。”
既云弄死,你倒是叫手下操家伙狠命揍啊。
又为何跑落鞋奔到信王跟前一把老泪一把鼻涕地来哭诉呢?
到此际,朱由检心底隐约觉得过于莽撞,错怪了他。
可脸上的锅底色却不曾因此而减去半分。
他还能怎么办?
重重地哼过一声,甩手走人。
去哪?
依旧回早上出来的西边院落,继续当起缩头乌龟。
方氏媛媛倒好像对早晨两人的不愉快一点都未放在心上。
如昨夜般,前后小心伺候着。
“中午想吃些什么?我好预先给你准备。”
她不问那边喊打喊杀如何闹开的锅,只拿双眼在自己男人俊俏的脸庞来回梭。
就差嘴角流下些哈喇子了。
也不在乎对方冷冰冰的无回应,绞动手指,连番轻问:“看看你这遭罪的样子,还不如先给你按一下?再或者泡个澡缓解缓解?看看看,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被烦得不行的信王起身想走,想起自己早上言语间重了些,还差点对她动了手。
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便说:“寡人非是不愿洗漱,从来一贯都爱干净。只是偶尔的...。”
“要不喝点酸梅汤?加些冰块,消暑解渴还开胃。”
“嗯。”
就瞅方氏像中了大奖,如百灵鸟般欢快地朝外喊:“左儿,快去厨房盛碗酸梅汤,再催催柳姨,去了半天连冰块毛都还没见一根。”
屋门外丫鬟答得也畅快,“哎,左儿听着了,这就去。小奶奶。”
不一会,气味香甜的酸梅汤端进来,方氏亲手执起调羹试了下温烧。
然后搁下,帮信王轻捏起腿来。
她借此边等冰块,而闭眼斜躺的朱由检却在冥想如何化解当前的窘局。
借魏忠贤达成之国的事,现在看来明显就是与虎谋皮,以为借着徐应元同其那点旧交能两下和解更是痴人说梦。
阉贼连张娘娘都敢诬陷,说她是大盗孙二的女儿,不配为后。
难不成独独不敢栽赃张国纪等人坐实自己参与谋反?
扳倒自己可比扳倒张娘娘要容易得多。动摇皇后地位无非是想让他家的容妃顶上,权是为私。而整治自己的目的,听张国纪等人言,是为进一步对各路藩王进行彻查不法。
面上妥妥写着此行为公!
一是收缴侵占的田亩,二是追夺设关设卡搜刮的银子。
至于强取豪夺、欺行霸市或地方上告的其它为非作歹龌龊事,顶多算追赃拿人的由头。
思来还是自己糊涂。
国丈几个很早已将这个大致猜想告诉过自己,而自己也摸算过可能。
还强行腆脸派人去求和解。
结果被人狠狠滴羞辱了一把。
现在,能解救自己的唯有皇帝老哥。
而把持内外朝堂已达数年的魏忠贤,完全有能力把自己与乾清宫的联系彻底隔断。前番往宫里送达的探望病情请示奏章,到今亦无只字片语回复,不恰好证明这一点?
只待他们或下套引得自己钻入,或伪造弄出一两件让皇帝老哥痛心疾首的‘证据’。
到那时...。
“小奶奶,冰给取回来了。”
见门口又站满守卫的兵丁,柳姨不敢进,期艾地站门口喊了句声。
正给信王俭松骨按背的方氏似乎也在想心事,竟一时间没注意听见。
“小奶奶,老身方便现在进屋么?”
她可不敢问询门边挺立的军校,一味地朝里探问。
而另一个叫左儿的丫鬟,似乎也在避忌,与其站定在门口一起肩抬着一水桶的冰块,任是大汗淋漓也不敢唤出半声。
“进来吧。”
被打断思虑的朱由检不耐烦地替方媛媛答应了。
一路黑脸跟过来的孟镇山,这时候才移动脚步让开路。
退到离院门更近的地方,因为迎面见得曾输与他一方玉佩的女管事正款款行来。
“未曾想,你原也住在这里。”
“咦,清早才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看来你们家的小奶奶魅力不小。”
看到院内站满的岗哨,杨司待话带刺。只是不晓得具体在说谁。
孟镇山当然知晓她身份,笑笑也并未呵斥。
但伸手拽走了女管事手上拿着的物件,一把硬弩及三支短杆羽箭。
“殿下在内歇息,这些你须不得带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