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倒林木并不是修路的困难所在，真正的麻烦是那些深埋于地底下的、千丝万缕的树根。当建筑工们想要铲平一个土坡时，树桩下方坚韧的根系却牢牢地将其包裹住，严重拖慢了工作的进度。

    “情况很糟，凯文先生。”临时工头暂时代替了以往由里安主导的工作，他用靴子在树桩下踢开了一些土，密密麻麻的树根像大号的蜘蛛网那般缠住了这块土堆。

    “现在能最快处理掉它们的方法是什么？”凯文展开工程图，发现一个上午的结果只是伐去了计划路线上不到十五分之一的树木。为了保证施工的效率并且考虑到线路较长，项目采用了一步到位的方案，伐木、清理、修整，同时进行，否则在物资人力的运输供给上会有麻烦。

    “铲去树桩周围的泥土，把与其连接的树根斩断后再把它运走；焚烧的话太冒险了。”他擦了擦汗，“但是，由于不清楚根系的布局，往往要挖出一个大坑才能把树桩搬走。”

    “我知道了……＇块茎先生＇呢？”花豹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那头一直跟在工队后面拱东西吃的猪吗？在那。”工头指着一簇茂盛的天南星科植物，一个粉粉的身躯在摇晃的巨大叶片下挪动着。

    “妛波（tuber）！我希望你能帮个忙。”

    “唔……稍等，好极了！”他大嚼着刚刨出来的块茎，含糊地说，“你好，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你能够分辨树根的气味吗？”

    “当然，地下一两米都不是问题。”妛波依然大嚼特嚼，零碎的土壤粘在他嘴旁上上下下地蠕动。

    马戏团的猪将鼻子埋进土里，绕着树桩徘徊几圈后向凯文描述了一幅树根的大致立体布局图。

    少了一些冤枉功夫，几个工人不一会儿就移走了这块障碍物。

    一个巨大的力量轻轻推了推凯文的后背，“亲爱的，我们也来帮忙吧。”母象微笑着说。象群很快投入到猪的行列当中。

    完全去除了土坡上的树桩后，筑路工们按照妛波提供的立体图精准地将主要的粗树根一一“拦腰截断”，最后挖出一定的坡度，使那些裹着树根的泥土球在挖掘过程中滚下土坡。几个小时后，这段道路彻底被铺平了。加工好的石砖和石板整齐地镶嵌在新翻出来的泥土中，在斑驳的树影下向远处笔直地延伸，又忽然被前方的林木与草丛阻挡，在光秃秃的树桩面前戛然而止。

    凯文收回目光，不再目送驮着原木的大象缓缓返回村庄。他听到了一阵铺天盖地的翅膀扑腾的声音。一片由黑色鸟类组成的乌云正迅速朝福尔郭登飘来。

    揉碎的白色在乌云中杂乱无章地变化着，密密麻麻的阴影从工队上方投射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无一不仰望着这道奇观。黑色的羽毛带着死一般的寂穆如雨雪般潇潇而落。

    层层叠叠的云状队列让人难以分辨鸟群的数量组成，少则数十只，多则上百只！

    花豹认得它们。渡鸦。但从未见过如此的规模。

    渡鸦开始如冰雹般接踵而至，壮观地倾泻在树枝上、地面、脚边。

    “亲爱的、伟大的、神圣的领导者啊，我代表大伦敦、白金汉郡、牛津郡、伯克郡、汉普郡……”

    “停！”花豹试图打断这只渡鸦拿腔捏调的发言。

    “还有西萨塞克斯郡、东萨塞克斯郡以及肯特郡的渡鸦向你问好！”

    “叫我凯文。”

    “敬爱的……”

    “凯文。”

    “咳，凯文先生。”他终于失望地放弃了刚才的语气。

    “还是由我来说明吧。”一只渡鸦滑翔着降落到花豹跟前，伸出一只蓝紫色的翅膀，“伊夫-伦敦。”

    “凯文。”花豹敬重地回到地面，用爪背轻触他翅膀上金属光泽的羽毛，算是握手。

    “实不相瞒，自从您进入玻莱宁镇后，就一直有耳目在观察您。”伊夫侧头用他那黑灰色的眼睛盯着凯文，一动不动地。这让花豹感觉很古怪。

    “当夜，欧夜鹰传来的消息震动了全城鸟帮；而后，玻莱宁的狗狗帮与猫猫帮立即成立了，它们分别由当地的流浪狗与宠物狗、流浪猫与宠物猫组成。”

    “这次会面，我们来传达猫猫帮与狗狗帮对您的友好问候，同时希望您能同我们三方建立联系。”

    “乐意之至。”凯文让伊夫跳上手臂，站起来使他的视线与自己持平。“我希望我们能够友好往来，互惠互利，达成一些合作协定；当下，我们迫切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与支持。”

    来到会议室后，凯文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经过一番搜寻，他们在查尔斯的工具铸造厂内找到了福尔郭登的第一村长——马克-沃尔夫。

    简略地进行了自我介绍后，他们开门见山地讨论并确定了今后合作关系，初步了解了四方的情况。原来，凯文在马戏团的宣讲与解救动物事迹极大地鼓舞了当地猫狗，在召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集会后，他们认为自己不应该过分地依赖人类，从而果断地成立了自己的组织，在城市内密切观察人类的行动，以鸟类为辅助获取情报，同时也不留余地地学习人类的知识与各种工具的使用方法。据伊夫的说法，猫、狗帮的成员对人类隐瞒了自己的智商并杜绝在人面前说话。

    经过谨慎的商讨，会面的双方决定在萨里郡建立名为“渡鸦驿站”的鸟类情报交流站点，通过这一措施加强四方的联系，并逐步将其扩建到各个郡，打造一面纵横交错的信息网。具体的设计与打造由工匠查尔斯负责，他提议将其做成鸟房的造型，通过联系环保人士以保护鸟类的名义挂到树上，除了具有一定的隐蔽性，还能够免费为驿站的工作者提供食物。

    当花豹回到住所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累得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跳上床闭眼仰面大躺。

    “谢谢您请我在房中留宿。”渡鸦飞上桌面拘谨地收拢了身子。

    “没什么……”花豹想抬起沉重的眼皮把灯熄了，但他实在不想动。

    “这是灯盖吗？”

    “嗯……”

    “要我帮忙吗？”

    “谢了……”

    窗外的黑暗涌入房间，凄冷的月色被邻家微弱的灯火所掩盖，黯淡的橙色光晕将窗台漆成红褐色。潺潺的流水声带来了月的音符，不易发现的影子将粼粼的水纹映在天花板上，如夜虫躁动的音律那般轻轻舞动着。夜风吹散了气味，但还是让花豹捕捉到了。

    随后，凯文听到了敲门声。但他实在懒得理会。

    “咚咚咚。”

    又来？

    “有客人？”渡鸦在黑暗中扑打了一下翅膀。

    “不是人。”

    花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凉爽的夜风迎面袭来，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揉了揉眼睛。果然，眼前没人。远方的林子暗暗地蠕动着，村子里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亮光，大多数房子都宁静地立着。

    凯文慢慢低下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晚上好。”

    “晚上好。”

    她轻轻地说，亮晶晶的眼眸在夜晚如绿宝石般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