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仪式结束后，前来祝贺的村民也依次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临走前还不忘向凯文一步三回头地简述自己的期待。但此时花豹仍不能休息，打发走兴奋的动物们后，他还得立即回到会议室解决关于他们的各种问题。花豹忽然感到身心俱疲，他甚至有一瞬间突然向往起住在森林里的生活。

    “感觉怎么样？”马克双手握住手杖慢慢走过来，看到他回过头时礼貌地脱帽致意。

    “不错，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花豹有些得意地看着对方郑重其事地跟自己握手。

    “太冒失了，”他帽子下的深色眼眸平和却又沉重地盯着花豹，“村民也是一样。”

    他像平常那样双手拄着手杖，平静地注视花豹的一举一动，说：“很多人甚至没弄清状况就投了票。一些年轻人只是单纯地觉得有意思，有些则是害怕真的发生纷争。剩下的可能只是片面地考虑自己的利益以及动物的雇用价值。”

    “据我的猜测，不支持你的村民大都对我们的战斗能力很有自信，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坚决的人类统治捍卫者。但同样肤浅，还未能发觉福尔郭登自保能力是极其有限的，以及人类体格与动物们的根本差距。一旦冲突爆发，无疑是两败俱伤的惨局。在这一方面来看，支持你的人更加明智。无论是中途投降还是奋战到底，都将重创福尔郭登。不过，如果我们战败，这样的动物集体也只能在短时间内苟存，山林外边的村民发现异样后，警方甚至军队很快就会来解决问题。”

    “而且，”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反而有一抹舒缓的神情爬上眉梢，“动物进入人类社会已经是大势所趋，福尔郭登能率先抓住机遇也是不错的。”

    花豹庄重地点头，暗自对马克的分析能力感到十分惊讶。

    “咳，我准备了一些提案供你参考。”马克清了清嗓子。

    “为……”

    “既然你现在当了村长，那么就有必要尽快树立起你的威望，最大限度地争取大部分人对你的认同。存在两股针锋相对的人群对福尔郭登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马克严肃的目光让花豹感受到了沉重的份量，“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工作。”

    会议室的座位发生了不小的变动。往日被闲置的座椅重新被搬了出来，而长条桌则充分按照设计者的意图发挥了其原本的作用。马克和花豹分别端坐在木桌两端，凯文左侧的伊冯、里安、格雷、希德与查尔斯依次跟右侧的老虎、狮子、狼、猕猴和棕熊相对应。红色鹦鹉老实地站在老虎的座椅上，负责记录会议内容，同时保持与大象的通信。

    窗外阴雨翩翩，玻璃上留下雨变幻莫测的画作，紫薰衣草色的窗帘半遮着落地木窗。房间内有温馨的气息在灯火尖上融化，悄然随着火光的温度如咖啡香气般软绵绵地弥散，直至把简朴的墙壁浸成木头的颜色。

    “天气听起来很糟糕，但依旧祝大家下午好。”换好西装的凯文把一叠文件摊在桌面上，以手肘撑住桌子、五指交叉的态势面向赴议成员，“目的很明确，我们需要再次讨论马戏团动物的生活问题，并且制定一些恢复山庄发展的计划。”

    “短期内动物还是暂居山林，同时动物们可以为人类工作赚取资金，在村内建立房屋；建房时用砖块代替木料，并且以后生产的木料需要限制直接使用，并将大部分换作贸易的方式售出。”

    花豹展开一张不小的国家地图，指着一个接近海峡的地方说:“萨里郡位于大不列颠岛的东南部，同时森林覆盖率也是英格兰中较高的一处。而且泰晤士河流经此地并贯通伦敦，我们或许能就此发展林业，同时借助鸟类的传信优势收集关于木料的各种情报，将其最大利益化地销往外郡。”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森林内没有修一条路通往外界？不要说马车，这样崎岖的野道对大象来说也是非常不方便的。”

    “额，是这样，这样的工程对福尔郭登来说过于浩大，短时间内没有任何的经济效益；而且福尔郭登的人手比较紧缺，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职业需要负责——这样一来工期被无限地拖长，修路便没什么意义了。”查尔斯耐心地答道。

    “但现在我们有大象帮忙了不是吗？”凯文轻松地说。

    “还有一点，”查尔斯抓过话头补充说，“木材的砍伐是有一定标准的，我们只在一定限度内伐木。通常是采用择伐和间伐，就是定期重复地砍伐具有一定特征的成熟木，使林地上始终保持有各个龄级的林木，或者定期伐去一部分的生长不良的林木，以促进其他树木的成长。”

    “这个项目对福尔郭登长远的发展极为重要，即使是花费掉比以往多好几倍的自然林预算，也必须进行下去。”凯文皱起眉说。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么？”希德捻着胡须，不再看对面的猕猴坐立难安的丑态。

    “第一，为了保障大象的工作安全；第二，工作效率的问题；第三，这是转移福尔郭登的产业重心的好机会。”花豹的声音让干燥暖和的房间内显得更加宁静，每个与会者都若有所思地聆听着。

    “萨里郡的农业占比很低，但单凭村内外的那点农作物产量我们并不占多少优势，此郡整体的粮食需求还是依靠外郡输入；论工业、交通业，福尔郭登更是差远了，村内的经济仅是微薄的手工业、农业以及局限性极大的林业来支撑，谈不上发展，现在更是难以满足全体村民的需求。”

    “我的想法是，旅游业。”

    场内出现了一阵憋笑的噗嗤声。

    查尔斯涨红着脸，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咳，恕我冒犯，请问您是认真的吗？”

    “安静。”马克平静地朝凯文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表达自己的意见。

    “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大不列颠岛总是阴雨频频，而且山林中的湿气比城镇中更重，但我认为这并不影响一个喜爱阳光与沙滩的英格兰人，前来度过一个愉快的休息日。”

    “所以，你的计划是……”格雷没有笑，他端着下颚问道。

    “在修通道路后，临近乡道在林中开阔一个表演棚。动物们可以展示自己的演出技巧，增进与人类间的了解，同时收取合适价格的门票。这样一来，动物既可以利用自己在马戏团学到的技巧赚取生活费，村内又可以获得一部分提成。虽然都是表演马戏，但动物们无需活在鞭子与棍棒之下，可以自由地展示自己，传递思想。而且一旦林中的道路修通，还可以借此吸引更多的游客进入村内消费，那些在城内待腻了的居民不会拒绝一个比乡村更具自然风味的隐居之处的。”

    “听起来很棒！我们应该好好用鲜花装饰一下村子，我打赌他们会喜欢墨西哥飞蓬和蓝铃花的！或者是杜鹃和二月兰……”

    “然后借助鸟类宣传吗，就这样代替传单？”格雷不得不及时打断韦尔蒂。

    “不错的选择。有你可忙的了。”凯文向鹦鹉浅浅地露出一个微笑。

    “Pieceofcake！”

    “不，大家先冷静一下。那些从萨里郡四通八达的铁路网上下来的外郡人，是不会喜欢村外那条崎岖不平、杂草丛生的乡道的。”希德双掌向外地摆着手。

    “等等，希德先生，”里安越过格雷探头探脑地看向希德，“那条路好像有在招人修整，上次罗勒斯福先生乘马车过来的时候抱怨过一直没有人接手这个项目，他不得不忍受令人发狂的颠簸——我们可以就此赚个外快！”

    墙上的火烛安详地照映与会者讨论不休的身影，鹦鹉小巧的影子时不时忙碌地进出房间，兴致勃勃地向大象传达会议的内容。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时间如水渍一般停留在玻璃上，被屋内的点点灯展点缀成夜空似的景色，反射出与窗外星光一样闪烁的光点。

    “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啊，我们还是要干和人类一样的工作。”会议结束后，花豹踏着泥泞的路半开玩笑地对老虎说。

    “不一样，”老虎望着福尔郭登上空清澈的星幕，“根本就不一样。”

    “过去，我们看不到头顶上清爽的夜色；现在，我们仰望星空时，不再为明天的自由而担忧。”有一层模糊的水膜覆盖着老虎柔软下来的目光。

    “嗯，农奴跟农民是不同的。”花豹踩在冰冰凉凉的泥土上，仰头轻轻地说。

    “什么？”

    “星空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