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传
繁体版

第二团火苗

    灰黑色小型啮齿类动物的眼珠中,闪着早晨笼罩在妩媚阳光下的丛林的影像。探头探脑地四下观望一番后,便跑到一处落叶堆旁,捧起一小粒不知名的褐色坚果啃食起来。就如被放进了粉碎机中一般,硬邦邦的干果随着松鼠迅速蠕动的小嘴的紧张节奏,渐渐被吃得仅剩一地碎渣。

    棕黑色的松鸡群踏着沉稳的小步,也前来这片食物丰饶的林间空地觅食。松鸡们一收一放地啄食着散落在地面的种子,“沙沙”地踏在有些枯黄的落叶上。温和灿烂的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洒落,为它们深色的羽毛涂上了一层艳丽的光泽,也把它们身旁的灌木丛中的每一处都照亮了。浓密的翠叶间好似镶嵌着斑驳的、黄黑相间的花朵,给单调的绿色增添了几许姿色。

    轻巧的松鼠瞧了瞧绿油油的四周,望见几只“嗡嗡”的蜜蜂匆忙地掠过那片缀着黄花的矮树丛。它丢下仅啃了几口的坚果,一晃眼爬上了树干。经过几秒短暂的停顿,快速地消失在了繁茂交错的枝杈间。只留下那群喧闹的松鸡在嚷嚷着。

    一只跛脚的松鸡摇摇摆摆地朝着灌木丛的方向,低着头一啄一顿地慢慢走去。它发现了一只失足从树枝上掉落的甲壳虫,正不亦乐乎地摆弄着那个可怜的家伙。

    只听到“嗖”得一声,有东西飞速从矮树丛中蹿出。松鸡突然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将自己按倒在地,嘴边的甲虫翻滚着掉在了青苔上。

    肥硕的松鸡们惊慌地扑腾着自己的翅膀,连滚带爬地飞扑上了树枝,纷纷向四下逃窜。杂乱的惊叫声响彻树林,几声别处的鸟鸣也乱响起来,树叶如雨般被抖落。

    吓得僵住了的松鸡根本没有多少抵抗,任凭自己被牢牢得压在爪下。它看着同伴们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想起要高声惨叫,但只觉得脖颈一热,浑身无力,早已叫不出声来。花豹娴熟地将其叼上树,不带半点含糊。

    他并不觉得太饿,但并不想错过这些笨拙的美餐。昨夜的惊险依然没有丝毫要散去的迹象,反而一直萦绕在花豹的心头,使他隐隐不安。自从他昨夜死里逃生后,就时常有一种古怪的感受令他心里痒痒。花豹渴望拥有那样的利器。肥美的松鸡让他吃得满嘴粘毛,但花豹并不介意。忽然,他的嘴巴颤抖了一下,停下了撕咬。花豹的牙齿被硌得生疼,就像用力啃到了一块石头那般。该死!他小心地将那个可恶的硬块从被撕烂的松鸡腿中取出。这是一颗已经变了形的“石头”。花豹敢打赌他从未在鸟类身体中吃到这样大块的硬物,何况这是在松鸡腿中发现的!

    他早已发现这只松鸡的腿部受过重伤,而且是很新的伤口——被他撕开大腿之前它的羽毛上尚还残留着淡淡的干血迹。但起初他并没有太多在意,毕竟有动物在森林里受伤是不足为奇的的。老弱病残往往是最容易被淘汰的对象,这就是残酷的丛林法则。

    花豹怀疑这跟秃毛兽有关。这是一颗发生了极大形变的硬物,稍作观察就能发现,这颗“石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银色的光泽在其上幽幽地泛起,扭曲的形体上粘着肉沫与点点血粒、血水。极可能是直立兽所使用的东西。如果事实确实如此,那花豹的麻烦就大了。这说明直立兽很可能已经深入山林,前来捕杀潜入失败的自己。我必须尽快确定事情的原委。

    一涌浓烈的食肉动物气味迎面袭来,花豹不禁气恼得耸了耸鼻子。很显然,这些无礼的入侵者直接无视了他留在森林中的警告。一小群漫步的野狼徐徐穿过树木,小跑着向这片空地迈进着。很显然,它们听到聒噪的鸟鸣后也想碰碰运气,来分一杯羹。饥饿的狼群很快发现了躲在树上的花豹,它们围着这棵树转悠着,贪婪地望着悬挂在树杈上的松鸡。花豹知道,只要自己待在树上不给予理会,一段时间后这群乌合之众便会另寻他路。他小心地将那枚“石头”藏在了浅浅的树洞中,接着懒洋洋趴在粗大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团团围住树干的饿狼们。

    花豹感到绵绵的睡意朝他袭来。他不想将精力过多地投入到警惕这些蠢货身上,除了散发出令花豹厌恶的气味以外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他觉得眼皮有些沉,温暖的阳光使他心情舒坦。困倦的花豹伸了个懒腰,半低垂着眼帘。一双橙黄褐色眼眸默默地凝视着花豹淡黄色的眼珠。金钱豹觉得它的眼睛很像一枚小巧的太阳,好似有微弱的火苗在其中忽闪着,摇曳着。他觉得这头小母狼与众不同。它的眼睛好似正渲染出一圈微微的光晕,就仿佛此时柔和的太阳一般。点点的火星好似要烧出来一般,好似要将草絮点燃。迷人的火苗在清风中颤抖着,跳跃着,它淡橙黄、枯草色的毛发如麦浪一般翻涌。火丝在松软的绒毛上轻吻,蓬松的黄毛上映上了鲜妍的火红色,它的浑身好似都着了火,杂色的群狼在它的耀斑下黯淡无光。肆乱的火舌舔过草地,树木,森林......最后连云也是火红的,在赤色的苍穹下,它踏着火焰朝他走来......然后它身披火焰,纵身向太阳跳去——最终化为一团柔嫩的鹅黄——那是它的眼眸。

    花豹的眼睛瞪得溜圆,他呆呆地注视着它深不可测的眼睛。

    在一旁的母狼的多次催促下,它转头回望了花豹最后一眼,同狼群一齐离开了。

    只留下惊呆了的花豹愣在树枝上。

    ......

    一无所获的狼群饿着肚子,零零散散地沿一条直线穿行在幽暗的树林间。麦黄色的小母狼勉强跟在队伍的尾部,低着头,忘我地回想着早上遇见的那头花豹。它一遍又一遍地将他的气味重复回味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这样恍惚地度过了一整天。它觉得那头豹子的眼神很特别,他并没有用捕食者的目光盯着自己,也没有以对待入侵者的不善打量自己。只是......单纯的好奇与不解充斥着他的瞳孔。黄狼感到很古怪。不仅是对他,也是对自己。与花豹第一次对视的那一刹那,麦色狼觉得自己就如遇见了分别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密与兴奋淌入它的心胸。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近会想那么多,但它知道自己有很多想法期望被表达出来,却又无从抒发。

    走在前头的母亲回首轻咬了一下黄狼的肩膀,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这是在责备它一直落在队伍后面无所事事。小母狼回过神来紧跟着狼群。母狼又推搡着它的头颅,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晰:怎么了?今天的状态这么差。我没事。黄狼摩挲着妈妈的身体。它不确定这是不是成长的表现,但她的直觉告诉它,她已经变得跟狼群中的其他成员截然不同了。

    清冷的月光为萧暗的山林披上一席若有若无的轻纱,蜿蜒的狼群攒动着,在皎洁的弯月下呈现出若隐若现的银光。闪光的狼眸飘忽在夜晚的林间,像迷路的旅人提起的莹灯,像朦胧在远处的海雾中的,模糊不清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