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边的钉子递来。”

    “木板再搬快一点！来，把那端抬一点起来。”

    “绳子够了吗？”

    “再来半捆。”

    “喂，原木扛来了……”

    早晨的山庄中，四处传来人们繁忙的劳作声。敲敲打打的“叮当”声与人们的吆喝一同回响在森林间，几点叽喳的鸟雀掠过木屋上空，与小路上来来去去的村民一起叫唤着。

    一只大胆的山雀在木屋间盘悬了一会儿，停在了一根散落的原木上。它微微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一丝粘在木头裂缝中的金色细毛。当山雀尝试将其取出时，一只手忽然向它伸来，轻轻地摇晃几下后，它便知趣地迅速离开了。稍高的猎人用两指掐起那根若隐若现的金毛，凑在眼前仔细查看着:

    “确实是豹子的毛屑没有错。”

    “嗯，看来你的意见与我一致。”

    “你说一头豹子在昨夜闯入后，既没有偷叼走鸡禽，也没有进入仓库，反倒是满大街乱跑一通后进入一所房屋。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我才感到有些蹊跷。今早我稍作调查后发现，许多地方都尚还残存着浅浅的爪印，但仅有少数沟缝中留有几丝金毛，显然大多数已经在昨晚被风吹跑了。”格雷蹲下身去，指着一处较深的兽爪印，“更遗憾的是，很多脚印早已在昨天就被人们混乱的鞋印踩乱了，已经没有办法判断它的行走路线了。

    “那确实挺麻烦的——措施决定好了吗？”较高的猎人将细毛递给格雷。

    “嗯，已经在昨晚下达给工匠了。”格雷接过它，站起身来——

    “大家都先回屋吧，不要惊慌。”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在夜幕中响起。

    这响普通的呼声仿佛具有极强的号召力，在村庄中分明地回荡了几遍后，簇拥的人群便在街上渐渐散去了。

    “查尔斯，伊冯和里安先留一下；格雷，方便开一下门吗？”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缓缓地传入格雷的耳畔。猎人单手提着枪，将目光从山林中收回。他拉开门，一位睡衣外披着便服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几个居民紧跟在他的身后。

    “晚上好，马克先生。”格雷迅速扫视了一下立在村长身后的三人，继而将目光停留在他冷静的深色眼眸上。

    “出了一点小状况。”

    马克微微点点头:“晚上好。来吧，到会议室再仔细说吧。”

    “不叫上希德吗？”格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猎枪搁在了门前柜上。

    “不。我们现在要确保的是不要引起村民的恐慌。既然希德现在还睡着，就不要叫醒他吧。”

    所谓的会议室，其实就是一幢比其他木屋稍大些的木石建筑中的一个房间。这里常用于村民讨论与商议村中的重大事项，不过有时也会另当别用，充分利用它宽敞的空间。

    “一只豹子，有一头花豹闯入了我的木屋。”格雷扫视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话音刚落，其余四人的脸色都变了，气氛一下子从之前的慌乱兴奋变得凝重起来。

    “豹？可以肯定吗？”年轻力壮的里安抬手示意伊冯与查尔斯停止交头接耳。

    “据我的经验，”有些不满的神色从猎人的脸上浮现出来，“头体长大约175厘米左右，肩高60~70厘米。行走时很安静，且能够迅速攀过围墙，应该是豹子没错。”

    “我们这一带极少看到豹子出没啊。”浑厚的嗓音从查尔斯的口中发出。

    “是的，但这并不能否定它们的存在。”

    “能大致猜测出它的动机吗？”伊冯托着下巴问道，“我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一头胆大包天的豹呢。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大型动物贸然闯入村庄的吧？”

    “说得对，韦尔蒂小姐。这正是我所疑惑的。”

    “实在是令人费解。牲畜们有什么反应吗？有没有人听到狗叫什么的？”古铜肤色的里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家面面相觑。

    “村民们那时都已经睡了，要是有什么小声响想必也发现不吧。”一直沉默的马克村长终于打破了这片尴尬的停顿，“明天全面调查一下牲口的数量吧。”

    “那花豹进入格雷家中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并不认为它会放弃手到擒来的牲畜而去袭击人类。”查尔斯将宽大的手掌轻按在长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您的家中有什么吸引豹子的东西吗？格雷先生。”伊冯对着猎人咯咯地笑起来。

    “我的家里……”格雷突然想起自己被惊醒时花豹好像正待在悬挂的弓箭下方，当时看样子好像是摆弄着弓箭。但由于太过突然，自己并没有看清，而且一转眼那个身影就消失了。不对，悬挂的弓箭好像掉落下来了。按理说，如果向下硬扯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取下来的……

    “格雷？”

    “不，除了晚餐吃剩的一条野兔腿，没什么特别的了。”格雷突然从回想中被拉回现实，不由得惊了一下。他打算隐瞒这个细节。确实太奇怪了……

    “好吧，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应对那只豹子吧。我们又怎么猜得出畜牲的想法呢？”里安带有半分开玩笑地说道。

    “要去捕杀它吗？”伊冯好奇地问道。

    “不，我们最好不要冒这个险。我们还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少豹子在村庄附近游荡，我认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追踪豹子；而且我并不希望有任何人在这样的事件中出现伤亡。”坐在长桌最右端的马克看了一眼格雷。

    “如果需要的话，我做得到；但是，我并不赞成这种做法。”格雷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用食指擦拭着光滑透亮的桌面，看着自己的样子倒映在其上。

    “这样的话，重新再修建一下围墙？”结实的杂工说道。

    “无论多高的围墙都挡不住善爬树的花豹，里安。它们与野狼不同；就算在围墙上设置尖刺之类的防御装置也是不理想的，难道你想把所有村民都困在村庄内，不让他们外出劳作么？”格雷挑起一只眉毛。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们村中有多少枪支？”格雷问道。

    “除了五把猎枪，没别的了。”查尔斯紧接着抢答道。

    “那么，给村民们下发弓箭怎么样？每户人家至少拥有三把弓箭和箭矢若干，且这段时间规定:必须结伴在村庄外行动，不能远离村子；在村外劳作时必须携带弓箭，警惕林子的动静；并对村民们进行射箭教导。”

    “我们哪来那么多的弓箭呢？在短时间内制作数量如此庞大的弓箭并且还要教会大部分居民使用，这是不太现实的。”马克摊了摊手。

    “弓箭的话就交给工匠查尔斯吧，我相信他能够尽快做到的；弓箭教学的话，就动员一些已经掌握方法的青年人帮忙。而且村长你要知道，我们猎人没办法时时刻刻保障村民的安全。如果人们能够达到上述的要求，那么我们的任务便会轻许多，也能有更多的精力去补充村里的粮仓。并且，对居民们的安全造成威胁的并不仅仅只有花豹而已。”

    格雷一长串的理由使四人都沉默了。空旷的会议室使这片寂静显得更加令人心慌意乱，猎人的额头上渗出了几许汗粒。他感到房间里好似被灌满了水一般，令他难以呼吸。

    “暂时就这么办吧，”村长慎重地盯着格雷目光飘忽不定的眼睛，“为了村民的安全，你也尽量在打猎时顺便将花豹驱逐出去吧。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额，我们现在使用的弓箭箭弦都是野猪筋制品。如果大规模生产的话，原材料会供不应求。我觉得可以拜托里安伐木时顺便再寻找一些坚韧的藤蔓代替。虽然效果可能不及野猪筋，但也还凑合。”

    “好嘞，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那就这样吧，散会！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

    “全民装配弓箭么，有一定难度啊。”希德边帮助格雷捆绑散落的原木，一边道。

    “我知道，但我认为这是目前最佳的方案。”稍矮的猎人一边重新把被啮齿类动物咬断的绳子打好结，一边应道。

    “弓箭的效果固然不错，如果使用得好，就比长矛或是短刀更能保障自身安全，但是运用难度也更高；格雷，你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吗？”希德挺直了长时间弯曲的腰板，“其实我们可以直接请示城镇警方或是赏金猎人的援助，让他们来解决就是了。虽然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是效率却高得多。”

    格雷打完最后一个结，也站立起来:“别忘了我们是处在偏远的山村，希德。我宁愿相信我自己手上的猎枪，也不相信那些慵懒的家伙。”

    “他们就算在接到任务后立刻出发，也需要一些时日。况且我们去城里都要走上好几天，恐怕我们耗不起这时间。一头豹子既然有胆子这么深入地潜入人类村庄，便很有可能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到了那时就来不及了。”

    “有道理，那我先走了啊。”

    “再见。”

    如果说格雷除了这些原因之外就没有其他顾虑了，那肯定是假的。他朝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原木重重地踩了几脚，接着进了屋。他端望着已经重新被挂好的弓箭，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那只花豹令他非常在意，太多的疑问令他喘不过气来。格雷感到筋疲力尽，他无力地重重倒在松软的床上，自然而然地闭上眼睛。阳光经过窗户与半开的门缝探入房内，格雷看到眼皮内的世界呈现出模糊的红晕与橙色的轮廓。他微微掀开一丝眼皮，看到数不胜数的细小灰尘飘忽在阳光下的弓箭前。四方形的亮光，将经常被仔细擦拭的弓箭照得闪着崭亮的光泽。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美妙的景象，安心地沉睡在了蓬松的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