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榆儿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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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雨时

    今日,佟林设宴要感谢一个人。这个人不喜欢抛头露面,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热闹。为了请这位尊贵的人吃一顿饭,佟林向对方发起了三次邀请。为了附和对方的要求,他特意把晚宴设到自己破旧的小院,一壶酒,几道家常小菜,以表心意。

    宋小榆要做几道特别的菜,所以一大早她便和顾娘在厨房忙活了起来。

    晚上,客人如约来到佟府。前两次,他都以“公务繁忙”为由推掉了。当对方向自己发出第三次邀请的时候,他实在无理由推辞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饭桌上只有两人,一个是庞英,一个是佟林。庞英知道这是对方特意安排的。为这份用心,他举杯敬了对方一杯。这一举动让佟林看到了庞英的豪情。于是,他也倒满酒回敬了对方一杯。

    “来,庞将军。”佟林举起手中的酒杯说,“这杯酒是感谢你能光临寒舍,愿意跟我这个六品芝麻官一起喝酒。”

    “佟兄,在这里没有什么将军,也没有官品等级之分。此刻,我们就是朋友。”庞英举起手里的杯子与佟林碰杯。

    一杯酒下了肚。

    “好,那我们就以兄弟相称。来,庞兄喝酒。”

    又一杯酒下了肚。

    “这一杯酒,我得敬你。谢谢庞兄上次在皇宫救了我小妹。”

    再一杯酒下肚了。

    “这一杯酒,我必须敬你。我听小妹说,是庞兄曾冒着生命危险将她从西夏救了出来。要不是庞兄你的搭救,我小妹可能早就没命了。佟某,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感谢,心意全在酒里了。来,喝!”

    酒逢知己,千杯不醉。就这样,两个刚硬的男人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此时,在厨房忙活的宋小榆正在制作最后一道菜——鱼羹。这是她从宋五嫂那里得到的真传。只不过,她在原来制作的基础上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让鱼羹吃起来更加香醇。她看着面前这碗滚热的鱼羹,脑海中又浮现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她对上次的“烫猫事件”还心存余悸。

    “宋姑娘,让我来吧。”顾娘说着,便要伸手过来端面前的鱼羹。

    “我自己来吧。”宋小榆说着,便端起鱼羹走进了宴会厅。她一直嘱咐自己不要洒,不要洒。可惜,当她跨进门槛的时候,脚没踩稳,整个身体往前倾,手里的鱼羹眼看就要洒了。此时,庞英闪电般冲了过来,他稳稳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鱼羹盆,而宋小榆也正好扑在了庞英的身上。他们互相对视着,直到佟林故意咳嗽了两声。

    “没事吧?”庞英问。

    “嗯。”宋小榆从鼻腔小声地哼出一口气。

    “小妹,快来,敬庞兄一杯酒。”佟林拿出一个新杯子,续满酒,递到宋小榆的面前。

    宋小榆双手捧着佟林递来的酒杯,将其伸到庞英的面前,说:“庞将军……”

    此时的庞英正入神地看着面前的宋小榆。穿上霓裳,画上红妆,盘着发髻的她,清新自然,娇媚可人,和他之前认真的人完全是两个人!他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位姑娘。

    “庞兄……”佟林的轻轻招呼,让庞英回过了神来。他赶紧将手中的酒杯伸过去与宋小榆碰了杯。

    “庞兄,尝尝今天的菜。这可是小榆今天忙活了一天的成果。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从来没有尝过呢。”佟林一边说着,一边为对方夹菜。

    庞英看了看面前的这一桌饭菜,又看了看对面的宋小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吃一顿家里的饭了。

    “庞兄,你是京都人吗?家中爹娘身体可好?”佟林关切地问。宋小榆一听,赶紧用脚踢了一下他。佟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达不太好,于是赶紧举杯表示道歉。

    “没事……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庞英说此话的时候,显得很平静。

    “哎呀,原来我们,”佟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小榆说,“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啊。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爹娘,小榆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便没了爹娘。”

    这一晚,佟林和这位并不熟悉的朋友聊了很久,说了很多很多心里话。酒还未喝到尽兴,御史大夫鲁谏宗府中的下人便把佟林叫走了。

    “庞兄,实在抱歉,我临时有事,需要先离开。今天这顿酒,没有陪你喝好。等着,我下次再约你啊。小妹,你陪庞兄多喝两杯啊。”佟林说完便匆匆离去。

    此刻,屋里只剩下庞英和宋小榆。他们沉默了很久……

    最后,庞英终于开口了:“宋姑娘,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无大碍了。”

    简短的对话之后,场面再度陷入尴尬,空气中凝固着一种令人坐立不安的气味。

    为了缓解尴尬,庞英便一个劲地喝酒,宋小榆则低头玩弄身上的香包。宋小榆见庞英一直在喝酒,便起身为对方盛了一碗鱼羹。

    “庞将军,尝尝这个鱼羹。”

    宋小榆将碗递到庞英的面前时,说了一个字:“给。”

    庞英看了看宋小榆又看了看面前的鱼羹,伸手过去接的时候,无意之间触碰到了宋小榆的手指。他们接触的地方好像被点燃了一样,火花跑向了他们的全身,朝着心的方向燃烧了起来。宋小榆不好意思地将手收了回来,脸红得像个苹果。

    夜雨来袭,雨滴打在了房顶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下雨啦。”宋小榆兴奋地跑到窗前,将手伸出去接从屋檐流下来的雨水。

    “你喜欢下雨天?”庞英走过来问。

    “嗯。小时候,一下雨,我就可以和小伙伴们光着脚跑到外面去玩……”

    述说中,宋小榆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快乐。但是,很快笑容消失了,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忧郁。

    “可惜,自从长大后,就再也没有那种快乐的时光了……”

    庞英望着宋小榆的侧颜,他深邃的眼眸正在那里熠熠发亮,他心中绽放着一团火热的花,正在焚烧他的全身。那一刻,他是多么想要将对方搂在自己的怀里,保护她,呵护她,爱着他……

    “宋姑娘,一更天了,需要掌灯吗?”顾娘走到门前问。她的声音划破了刚才的美好。

    “好。”宋小榆说。

    顾娘为屋里点上了灯,便识趣地离开了。

    “太晚了,我该走了。宋姑娘,多有打扰,后会有期。”庞英说。这么晚了,他一个男人留在这里也不太合适。

    “等等!”

    在庞英正要准备冲进雨夜的时候,宋小榆叫住了他。只见她从屋里拿出来一把油纸伞,递到了庞英的面前。

    “给,别淋湿了身子。”

    庞英看了看面前的雨伞,又看了看宋小榆。他缓缓伸出来来,拿起了对方手里的雨伞。然后他撑起雨伞走了出去。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宋小榆依然站在那里望着自己,手在上空还向自己挥动了两下。

    夜雨滴答在屋外的芭蕉树夜上,声音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扰着人难以入眠。庞英拿出身上那支用木枝做成的发簪,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脑海里全是宋小榆的样子。

    她就像春天的风,温柔中夹带着百花的芬芳。

    她又如夏天的溪流,潺潺流动,丝滑温润。

    她似秋天的色彩,五彩缤纷,姹紫嫣红,娇艳可人。

    她若冬天的雪,白皑皑,高贵圣洁。

    有那么一刻,他是多么想冲出去找到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是啊……他是一个常年奔赴沙场的武将,一直过着没有安定的生活,如何给对方承诺,如何给对方一个家……不该想,不配去想,应该回到现实中,好好考虑接下来的事吧。可是,自己是庞家的后人,也应该要考虑结婚生子。不管生命有多久也应该去尝试爱,拥有爱是每个人的权利。但是,自己不能让一个姑娘为自己常年独守空房,这不是太残忍了吗?……此刻,他的心被扰乱了,根本无法闭上双眼。但,目光触及的地方全是她。当他强迫自己闭上静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也全是她……

    此时,宋小榆正趴在木窗之上,聆听着雨水敲打在荷塘中的声音。宁静中,她享受着与自己独处的时光。

    “庞英!”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将宋小榆从梦境中惊醒了过来。她环顾四周,周围漆黑一片,面前还有半盏油灯。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名字是自己喊出来的。一时间,她感到既羞愧又自责。

    他和她不知道,那粒深埋在土壤中的种子,被今晚的这场雨浇灌后,将会开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