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踏入京都之门，宋小榆心里百感交集。曾经为了寻亲来到这里，结果却让她差点丢了性命。当初离开的时候，她就在心里默默地承诺，自己再也不会来这个人间地狱。可惜，命运使然，最后她还是向老天屈服了。

    京都如此大，该去什么地方找爹爹和哥哥呢？牛夕和二虎应该也在京都，可惜又到哪里去找他们呢？她摸了摸身上的盘缠，就剩几个碎银子了，只够买两个包子充饥了，住店就更别提。她坐在街市边一个隐秘地角落仔细思考接下来的打算，此时一阵风吹来，风中夹杂着一股香气飘飘地饭味，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碗鱼羹的画面。对，五嫂鱼羹！她想。她曾经在五嫂鱼羹店做过工，宋五嫂对自己就如亲人，当初离开京都也是在宋五嫂的帮助下才得以脱身的。

    宋小榆凭着曾经的记忆找到了“五嫂鱼羹店”的门前。她发现门店已经更改为“老李杂货铺”了。她向店主打听宋五嫂的下落，店主说他们刚来这里不久，他们也不知道。好了，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今晚她只能留宿街头了。

    晚风吹来，给流浪者本就凄惨的境遇又渲染了一丝悲凉。冬季刚到，室外气温已经从秋天的清爽转为凉意，嘴里哈出来的气很快就化成了白雾。宋小榆找了一个地方躺了躺，因为地面太潮湿而且特别凉，她根本无法入睡。能遮风的地方，过往的行人也多，再加上官府的人一直在巡逻，她不想让对方查出自己是一个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所以，她决定今晚在大街上游荡一晚，只要挺过这一夜，明天她就可以先找个活计做做，挣点银钱，自己便能住店吃饱饭。

    京都还是如记忆中那样灯火辉煌，街市繁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逛京都，虽然兜里没有几个子，但是一路观看街景，心里倒是坦然。

    京都城里有很多纵横交错的河流，这些河流不仅成为了人们出行的交通路径，而且还是各种货物运输的重要交通要道，成为了城市生存的经济血脉。瞧，在青晖桥下面一艘两层高的豪华私家游船正载着客在渡河。船上，传来悠扬地乐器演奏声和歌姬柔美的吟唱之声，人们把酒言欢，享受着当下的乐趣。这里可能是全世界最热闹地夜晚，自打新任宋皇上台也来，宵禁便被解除了，人们可以进出各种瓦舍勾栏尽情消遣娱乐，夜市斗茶，填词作画，吃食，杂耍等各种能让人娱乐的项目都有。

    逛了好几个时辰，宋小榆感觉自己的腿有一些酸痛了。于是，便来到街边一个表演手偶戏的舞台前，她坐下来和四五个小孩一起看戏，精彩地时候也跟着孩子们欢呼拍手叫好。节目结束后，剧场的老板便端着一个盘子出来要赏钱。剧场老板刚掀开帘子的一角，小孩们都机灵地撒腿跑开了，现场只留下了宋小榆一位观众。虽然只有一个观众，剧场老板依然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他将木托盘托举到宋小榆的面前，对方举止十分谦卑，也很真诚。宋小榆想了想，最后将手伸到了口袋里，摸了摸仅剩的几个碎银子。想了想，她摸出来一个放到了托盘上。剧场老板看着那一枚碎银子，表情有点哭笑不得。宋小榆不好意，只好从身上又摸出一个碎银子放到了面前的托盘里。还没等老板展现他的新表情，宋小榆也飞快地跑开了。

    背后，一个男人，一个托盘，两个碎银子。

    路过春风大酒楼的时候，眼前突然跳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吓得她立马调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是那个纨绔子弟吗？他有没有发现我？如果他发现了我，会不会追过来？一时间，巨大的恐惧和无尽的疑虑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不知道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当她确认后面没人跟踪过来的时候，她这才踏实地停了下来。这一天她实在太累了，风尘仆仆地来到京都，又这样游荡了一整天，困意已经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决定找个地方先眯瞪一觉。一眼扫去，旁边正好有一条小巷子，于是她快步走过去，依在墙边睡了过去。

    “起来，起来……”

    睡梦中，她被一阵喊叫声惊醒了。原来是巡逻街市的差役，他们挥着手里的木棍沿街驱赶睡觉的流浪汉和乞丐们。宋小榆赶紧起身悄悄离开。五更的天还未从黑夜中离开，清晨的曙光也还未迎来。此时的街市已没了之前的热闹景象，人烟变得稀少，很多店铺已经关门打烊。不过一些专门为来京的商人和路过马车的铺子已经开始忙活起了。宋小榆忍受着寒冷与饥饿双重煎熬，她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和注入好的力量，告诉自己只要坚持到天亮就好了。经过一个卖包子的商铺，她停住了脚步。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热气腾腾的包子个个长得又大又圆，看起来十分地美味。她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两个碎银子。沉思了片刻，她还是走过，问包子铺老板：“老板，一个包子多少钱？”

    老板是一个哑巴，他伸出三根手指头，告诉宋小榆需要三个银钱。宋小榆为难地将身上的两个碎银子伸到老板面前，说：“这是我所有的钱，您可以卖一个包子给我吗？”

    老板连忙摆手摇头，表示不干。他指了指旁边的馒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告诉对方馒头可以卖给你。

    宋小榆想了想，说：“我要馒头。”

    刚出炉的馒头还有一些烫手，她没有马上吃，而是用手环抱着，让馒头的温热让身体先暖和起来。这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他猛的撞上了宋小榆，一下子将她手里的馒头撞飞了出去。宋小榆跑过去想要将馒头捡起来，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后面追赶上来的男人将原本又大又软地馒头一脚踩扁了！她捡起馒头的“尸身”，苦笑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用手拍了拍上面的土，大口的吃了起来。

    天亮了，冷清地街市又热闹了起来。宋小榆沿街想找个工做一做。可惜，现在是早市，一路经过的商铺都不需要零工杂役。就这样，她又在街市上游荡了半上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总感觉背后有人跟踪自己，可当她快速扭过头的时候，却未发现任何异常。她继续往前走，突然改变路线，可惜背后“那人”好像狗皮膏药一样紧追不舍。

    宋小榆心里开始慌了，不得不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她快速拐进一个隐秘地角落躲起来，扒头往外仔细张望，看看有没有图谋不轨地人。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吓得宋小榆跳起来大声尖叫，此刻的她只想到跑。不料，她刚跑出去几步，又被对方给薅了回来。她拼命地挣扎，闭着眼睛朝对方拳打脚踢。

    “姐姐，是我。”对方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好熟悉，宋小榆慢慢睁开眼，面前正站着一个高瘦的少年，她仔细打量着对方。突然惊讶地指着对方，喊出了三个字——小口袋。

    “姐姐，你没有忘记我。”小口袋笑着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坏人呢。”宋小榆用手拍了一下对方。仔细再一瞧，他一身干净整齐地装扮，头顶梳着好看的发髻，脸上更是干干净净，让人难以想象，这哪是曾经的那个邋遢鬼呀？

    “你怎么知道是我？”宋小榆问。

    “我在西浮大街的时候看见一个背影特别像你，但是又不太确定，于是就一直跟了过来……”小口袋不好意思地说。“对了，姐姐，你怎么来京都了？你现在住哪儿啊？”

    “我……刚到京都。”

    “哦，刚到啊，那你去我那里住吧。我现在在一个姓佟的大老爷家里做工。”

    “我去合适吗？”

    “放心吧，这个佟老爷人特别好，他不会说什么的。”

    于是，宋小榆跟随小口袋来到了这个“佟老爷”的府上。她住进了小口袋为自己安排的一间厢房里。

    “姐姐，你就踏实的在这里住吧，佟老爷在朝廷做官，平时很忙，也少有回来。”

    “好。那等佟老爷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跟他说一下我的事啊。”

    “放心吧。”

    “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嗯。”

    吃下一顿热腾腾的饱饭，身体慢慢地暖了起来，她这才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小口袋，这几年你都怎么过？和你一起的伙伴呢？”宋小榆问。

    “那一年京城因为敌国间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们被抓进了地牢，官府的人对我们严刑逼供，让我们承认是敌国派来的间谍。老乞丐他……他最后……没能挺过来。”小口袋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后来，新宋皇上任，大赦天下，我们又被放了出去。我没有跟其他人继续做乞丐，我想找个地方做工，过正常的生活。姐姐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比别人低一等，所以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谋生……”

    “在我最窘迫的时候，是佟老爷救了我，他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还让我进府里做工，这才过上了如今的生活。”

    “这么说，这个佟老爷人真的不错。”宋小榆补充道。

    “佟老爷虽然在朝廷做官，但是他跟其他做官的老爷却不一样，他不仅心地善良，关心民间疾苦，愿意为百姓伸张正义，还特别孝顺。看门的大爷，跟我一样，也是佟老爷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汉。家里除了洗衣做饭的顾妈妈外，就只有我这个跑腿的下人了。”

    “这个佟老爷，家里没有其他亲人吗？”宋小榆问。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小口袋说。宋小榆对此表示不解。小口袋意识到自己表达的歧义，立马补充道。“哦，前一段时间，佟老爷从老家把他的老爹爹接了过来。”

    他们就这样聊了很久，把这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吐露了出来。

    “小口袋，小口袋……”屋外有人呼唤。

    小口袋一听，知道是顾妈妈找自己过去帮忙。便对宋小榆说：“姐姐，你好好休息啊，我先出去忙了啊。回头，我再给你拿点日常用品过来。”

    来京都已经两天了，自己整天待在房间里实在闷得慌，她想，要不还是出去走走吧，顺便看能不能帮忙着干点活，不然整天白吃白喝人家的，良心也过不去。

    看门的老伯已经年过花甲，宋小榆听小口袋叫他为刘伯。顾娘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们互相问候了一下，顾娘便继续低头干活了。似乎，她对面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并未感到惊讶。宋小榆见地上有很多落叶，于是便拿起笤帚开始清扫了起来。她从前院扫到了后院，每个角落都被她清理得干干净净。

    后院是一个简易的花园，不过里面并没有多少花草，而是被种上了应季的蔬菜。土壤是湿的，刚刚应该被人浇灌过。在往前走，她发现一个老人正驼着背蹲在一边为这些蔬菜盖干草——应该是怕晚上的霜降把蔬菜冻伤了。宋小榆杵在那里傻傻地望着那个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背影是那么的熟悉？只是比印象中的要更弯曲一些，身子更单薄一些，头上的白发更多一些……

    老人并没有发现有人朝自己走来，他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因为蹲的时间有点久，他起身的时候，身体摇晃了几下。当他缓缓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仔细一瞧，这女子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他既惊讶又惊喜，激动的双手将怀里的干草散落一地。

    宋小榆不知不觉走了过去，嘴里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爹爹……”眼眶里充满了泪花。

    “你是我娃，宋小榆？”宋安不太确定地问，他怎么也无法想到，远赴边塞的宋小榆会出现在京都。

    “爹爹……”宋小榆哽咽地喉咙，终于挤出这个深爱的名称。宋小榆冲过去一把抱住宋安。此时的宋安个儿只微微没过了女儿的肩头高，比之前又矮了一截。

    “爹，我回来了。你是不是又到院里忙活了，不是不让你干这些活了吗？看看，这老头就是不听话？”迎面走来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他就是佟府的大老爷佟林，他今天不太忙，便提前回家看一看。刚踏进房门，他便到后院来寻找宋安。当他看见一个女子正抱住宋安在哭泣的时候，十分震惊。当他认出面前这个女子是宋小榆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随即便是激动地欢喜。

    有人一定会问，这个叫佟林的大老爷，怎么会叫宋安为爹，又认识宋小榆？你要知道他原来的名字，便一下子明白了一切。佟林在成为佟林之前，他的名字叫“宋福”。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宋福在成为宋福之前，他真实的名字应该叫“佟林”。这么说，肯定很多人都被我绕晕了。各位请耐心等待，我将把这件事情，详细与大家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