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李家大公子脱去沾血的袍子，从纳戒内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向刘太守拜谒作揖。

    “你怎么会在这？”柳公问。

    李文远想到了刚才尴尬的事，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扯了谎：“与师兄妹下山历练，来邺城暂作休整。”

    柳公混浊的眼眸看着他，令他十分紧张。

    他明明言行合一，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不会撒谎。

    柳公移开目光，看着来往士兵，冷漠地说：“邺城危矣，李公子还是回去吧。”

    听此，文远慌忙下跪，凄切道：“弟子怎敢背离恩师！”

    柳公见其态度如此决绝，也没再劝，让他起身。

    李文远见状，喜笑颜开，慌忙上前扶老师下马，柳永谦点头答应，心中暗松口气。

    一下来，柳永谦老迈的身子支撑不住栽倒下来，李文远反应很快，一下子把他扶正。

    “干得好！”柳永谦虚虚地夸赞一声，借着力挺直腰板。

    一路上的颠簸真是将他这把老骨头给弄坏了。

    柳永谦身上发烫，李文远感受得到，却没有说出一句话，面色有些抖动。

    “不必惊讶，战士城上死，我岂能因病卧床？文远，此地已经不是那万荒之中的乐土了，它变得满目疮痍，兽尸人血遍地，大量民兵为保家参战，这是我组织的，我不能先倒下，否则军心不稳，仗输了不仅成千古罪人，还要赔上满城的命，且大周国运不稳，民情低沉乏困，因此我必须站着！为了江山社稷！”

    文远眼睛有些朦胧，老师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都是一样的啊！

    “文远，扶我上哨塔。”柳永谦挺着腰杆子说，文远照做。

    外人看来，李文远是出于对老师的尊重而掺扶着柳公，而文远本人却知道柳永谦身体上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一个花甲带病的人，此时却承受着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义务责任。

    良久，军士修整好之后，妖兽们似乎也从大炮的余响中清醒过来，再次向城池冲锋，可修整过来的上万精壮也不是吃素的，在史敢闯的带领下，刀剑长矛一次次在妖兽身上划过，每个卫兵脸上都会带点血。

    然而人类与妖兽力量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腔热血可以弥补的，数息之间，守军便损伤数十人。

    邺城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妖兽。

    在这次兽潮中，邺城是它们第一个需要攻克的关卡，只有攻克这座“咽口”，他们才能闯入柔软的腹地，尽食百姓。

    从前，邺城在遭遇大兽潮时的最高纪录是一天一夜，之后守军便会撤离，如果民众可撤走就撤走，不可的也只能为了战略需要丢下民众来拖延兽敌，这也没办法，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嘛。

    这在军领中似乎已经达成共识：邺城，小潮可守，大潮退走。放弃邺城是为了以后战略需要，是最为明智的举动，牺牲的百姓是为了大局牺牲，这并不会违背他们的良心，况且此地接壤诸多国家，深林资源过好，人口不出半年便能回升，这似乎并不会影响什么。

    可柳永谦似乎是一个另类，在从中央兵部侍郎被贬为边境小城太守之后，在他听到了邺城现状之后，在他摒弃‘弃城论’之后，他开始颁发政策：筑坚墙，招民兵，设斥候……期间还有一系列利民政策。

    明明是数十年甚至几年便要丢弃的城池，他却格外认真，而今天邺城变得太过繁华了，这让人感到不合理。明明柳永谦仅来了三年啊！

    李文远见证着这一切，出于对老师的信任、帮助和感谢，他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母亲对他的宠爱，成功为邺城引进了“小小”的资金，并且向柳永谦租借土地用来建楼，给了他“小小”的租金，这些“小小”的帮助给了邺城机会，一个改变历史的机会！

    黑云凝重，兽潮继续，作为百年难遇的灾难，它有着空前的规模，空前的强大。

    一只飞虎，从城墙之下一跃而上，左右挥爪，顿时死伤无数，献血染红了它的眼睛，凶狠的，带有戾气的眼眸子给予强大的威压。

    众士兵不敢动了，因为上前的都死了，大家都是人，不是无感情的热血机器，明知送死谁人敢上？

    “他娘的！”史敢闯带着数人一涌而入，高大的身躯穿着黝黑的盔甲，发出寒光。

    飞虎须毛倒竖，大吼一声，栖身而上。

    史敢闯也不怕，钢刀迎头要给它来一刀。飞虎不笨，侧身退走，却被史敢闯的从兵给架住了四肢。

    “吼～～”飞虎被束缚了一下，而就是这一下，要了它的命。

    史敢闯乘机朝它的腹部劈砍过去，飞虎哀嚎，脏器飞出，死的透心凉。

    “好！”士兵们发出剧烈的吼叫声。

    史敢闯将飞虎头颅劈了下来，高高举起，以示军威！

    事实证明，妖兽也是血肉之躯，人力是可以杀死猛兽的。

    人潜意识认为的东西在理性上往往得不到自己的认可，只有坚定的事实展现在眼前时，理性和潜意识才会在同一条线上。

    人们知道猛兽是血肉之躯，但集体的冲锋往往要死伤数人才能将其杀死，猛兽即使死后依旧会蠕动，甚至暴起再带走几人，因此一种莫名的恐惧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上，令他们产生一种与潜意识背道而驰的理性认识，即：妖兽很强，不容易死。

    而今妖兽的首级被举起，心理效应的破灭使得军队发生破裂势的战斗力提升。

    恐惧的力量再也支配不了这支军队了。

    “卫国卫民，校死沙场，在此一举。”史敢闯猛砍爬上城的妖兽，凭借与生俱来的巨力，一刀一个，直击命门。

    每个战士心头的血再次燃烧起来，这些精壮的汉子知道身后有他们的家，所以他们用命在保卫。

    这批年轻人有一股不可抵挡的冲劲，有人被爪子洞穿了腹部，却人用断剑刺穿妖兽的头颅，有人半个肩膀被咬进了肚子，却仍能用钢刀杀敌，直至流血而亡，有的人分明死了，但手上抠着的毛却吹不去，咬在兽禽身上的人，身体不断被拖走，直至摔落城池，才会瞑目，而这，也许是一种不屈，不辱的精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