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真相
易辰觉得自己与这人可能命里犯冲,他虽年少,但因医术受人尊敬,平日里也学着师傅的做派,持重老成,却在叶谨云这里被气得一次两次的摔门而去,失了风仪。
心里想着日后便是求着自己,自己也不会再登门。
叶谨云也不敢再装病,生怕郡王再给她弄来什么神医。
立马声称自己身体已经大好,身为郡王府清客,主动申请参与到了小郡王的工作交接中去了。
还特意长租了辆马车,每日里往来与大理寺和郡王府之间,尽量减少在市井中露面。
在这里遇到了小郡王从他大哥那里借来的清客,余晋,余先生。
这位余先生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年少时离家闯荡江湖,没混出什么名堂,倒被人削去了一只耳朵,机缘巧合之下被护国公所救,从此退出江湖,成了护国公府的清客之一。
腊月十五,又是出去住的客栈,服用了半颗丹药,剩余七颗。
次日,到达大理寺后,原想着跟郡王打声招呼,休息一天,结果,却怎么也等不到他来。
“余先生,殿下今天还来吗?”叶谨云向着对面埋头于书册之间的老者问道。
余先生未抬头,用笔杆推了推下沉的帽沿,“不来了,郡王今日进宫赴宴,你不知道?”
叶谨云一脸疑惑,“殿下未曾告知我。”
余先生放下笔,正色道:“身为清客,也是要有操守的,我们是家主的智囊,但你要是连家主每天做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提供合乎家主心意的计策呢?”
喝了口手边的酒,砸吧砸吧嘴,似乎很不满这种败坏职业操守的行为。
叶谨云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未曾真心实意的想要为小郡王服务,不由得有些汗颜。
站起身向老头深深行了一礼,“小子受教了。”
随后又跑到火笼边,取了温好的酒,来给老者添酒,“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余先生见他还算诚恳,也乐得闲话几句,“你也知道之前郡王遇袭,各方线索都指向了玄光门,今日的宴席,是陛下为给清河郡王与玄光门门主邱霖缓和关系专门设的。”
“什么?”一慌乱,壶口摆动,越过了杯口,浇向书册,被余先生眼疾手快的拿袖子挡开来。
“少年郎,你稳重些!”余先生皱着眉头,抖落袖子上的酒水。
叶谨云虽心内震惊,面上却不再表露半分,赶紧拿了帕子去擦,边擦边问道:“只是觉得奇怪,这玄光门居然能让陛下专门设宴,它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不是江湖中人吗?你会不知道?”余先生以为这小子在打趣自己,略微有些生气。
叶谨云“小子刚从山里出来不久,还没怎么混江湖,就随殿下来了京城,算不得江湖人,还请您老帮我讲讲其中缘由。”
余先生颇为无奈,也怕这人不了解情况,再给郡王胡乱出主意,索性做了一回西席先生。
“这玄光门虽是江湖上的门派,可是门主邱霖却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其父邱策乃是当年为陛下打天下的八员悍将之一,也是唯一一位寿终正寝的大将军,陛下痛失爱将,曾于大朝会上为邱公洒泪,更怜其子年幼,便接回宫中抚养,一应起居用度皆按皇子例。”
“那他为何又成了江湖上的人?”叶谨云的疑惑愈深。
余先生将杯里酒一饮而尽,扶了扶下沉的帽沿。
“据说,陛下原是打算等他加过元服后,让他继承大将军的豫国公的爵位,可这小子说什么要回家继承祖业,死活不要爵位,十六岁拿了把剑就回玄光门去了。”
“玄光门是邱家祖业?”
“这件事,其实老一辈人都知道,邱策当年跟现在的邱霖一样只是玄光门门主,后来,各地诸侯反前周暴政,邱策以玄光门所有家底倾力相助陛下,后又与几位将军征战四方,才打下了如今大熠朝偌大的国土。”
这答案,彻底推翻了叶谨云的固有认知。
她想起了玄光门内那大片大片无人居住的房子,想起门内的各种礼仪规矩,想起各种明显超出平民使用规格的器物。
原来玄光门有这么大背景!
那自己东躲西藏的,躲个寂寞啊!
思绪被余先生敲击桌面的声音打断,忙又给空了的杯子续上酒。
余先生目光里掺杂了些别的东西,“若是老夫再早生个几十年,说不定也能与八悍将一同驰骋沙场,混个马上封侯,如今,可不敢想喽!”
叶谨云实在想不通这样有朝廷背景的玄光门,为何还要用药物控制弟子的邪教手段,有些不死心的问了句,“那玄光门在江湖上,到底是正派,还是……”
“正派?何为正派?江湖人总觉得自己身处世外,其实哪个能脱得了这红尘俗世。如今大熠朝立国不过三十年,开国之君的积威令四海臣服,江湖各门派巴不得与朝廷挂上点关系,你觉得门主是自小在皇宫长大的玄光门会不是正派?”
不知是不是叶谨云心里作祟,总觉得余先生的回答充满了讽刺。
玄光门是正派讽刺。
她这个认为玄光门是邪教,独自谋划多年,拼命逃出来的人,岂不是更讽刺。
余先生许是方才喝多了,告诉她今日有雪,自己用完午饭后就回家了,让她也早点回家。
她脸上带着温熙亲切的笑,将人送出去之后,回转院内,沉重的脚步连台阶也上不去,便在门廊台阶上坐了下来。
笑容没变,泪水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眼中的委屈怎么藏也藏不住。
九年的隐忍,九年的谋划,到头来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上了九年寄宿学校。”
“还学了武功呢,以后没事了,可以出去当大侠。”
“还学了好多规矩礼仪呢,这要是在原来的地方,怎么不得万儿八千的。”
……
类似的话还有很多,她想安慰自己轻轻放下,笑对人生,可想要微笑的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
信念的崩塌岂是这般容易越过!
余先生的话,果然灵验,午后的雪下的又大又急,租的马车要到申时末才会来接人,叶谨云便呆呆坐了一下午,雪都在发间凝成了霜。
习武之人,只要运转内功,外界的寒冷暑热都很难侵入身体。
但她如今心神巨震之下,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晚上回到郡王府,人就发了烧。
阿沅托管家去请了大夫,一番诊治开药,她的钱袋又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