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院长办公室程仁和竟不知道怎样想胡荣辉开口说这件事。他绞尽了脑汁勉强在心里打了一个腹稿。那天晚上是他们轮休，回到医院专门为轮休医护租用的酒店。程仁和与胡荣辉同住一个套间，胡荣辉那天没有像平日那样活跃，喜欢天南海北神侃的一张嘴也没有什么声音，躺在他的床上不停的看手机、发信息，脸上渐渐露出焦急的神色。程仁和问：“是不是在等映雪的消息呀？”

    “奇怪了，”胡荣辉带着一种不安的语气中说：“昨天晚上一点消息没有，今天一整天又杳无音信，是什么情况这样忙？”

    程仁和小心翼翼地说：“荣辉，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要沉得住气哦。”

    “是映雪的？”胡荣辉一骨碌翻身从床上站起来问道

    “嗯。”程仁和点点头，眼睛紧紧地盯着胡荣辉。

    “映雪被感染了？”胡荣辉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眼睛惊恐地望着程仁和。

    程仁和沉重的语调说道：“映雪已经不在了，车祸。”说罢，程仁和看到胡荣辉的脸颊猛烈的抽搐了一下，眼睛冒出一种绝望的眼神，半张的嘴巴再也没有合拢。这种姿势保持了大约一分钟左右，一屁股瘫坐在床上再没有讲一句话。程仁和给胡荣辉倒了一杯热水他也没有接，程仁和用温和的语气跟胡荣辉讲了许多许多，但他始终再没有吭一声。程仁和给胡荣辉铺好了床要搀扶他上床躺下，胡荣辉无声地用手摆掉了程仁和的搀扶，呆呆地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

    两人在房间里无声地挨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医院的通勤车在酒店楼下响起了喇叭声，程仁和对胡荣辉说：“你就在酒店休息，我到医院克了。”

    这个时候胡荣辉才开口说话了：“我去上班，到医院后映雪的事情不要告诉同事。”说完后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招呼也不打径直拉开房门，下楼后上了通勤车。

    接下来的时间里胡荣辉与往常变化不大，只是做事比原来更利索，原来喜欢讲笑话的他不再讲一句与工作无关的话。忙碌中的大家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只有年纪稍长的马莎莉感到纳闷“荣辉这是么样啊？”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程仁和和夏主任正在办公室商量接待外援医疗队的事情，胡荣辉推开办公室的门探进头来语气急促地跟程仁和说：“你空下来后来找我，我有事跟你说。”

    程仁和听到到胡荣辉语气心中觉得有些诧异，便对他小声说：“莫着急，你不管遇到么事情都要稳住，我几分钟就过来了。”

    夏主任见状后很快结束了与程仁和的谈话。程仁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到胡荣辉急切地问道：“有么样要紧的事情？”

    胡荣辉说：“我可能中招了，病毒。”他用极简单的语言描述了自己的身体症状，然后说：“要赶快隔离，不能影响科室其他同事的情绪。”

    程仁和告诉胡荣辉说：“外地支援我们的第二批医疗队已经到了，马上就要补充到我们科室，病房的情况不要担心。”他嘱咐胡荣辉呆在办公室哪里不要去，然后起身去向夏主任做了汇报，夏主任交待程仁和抓紧时间给胡荣辉做病理检查和甄别，然后再采取相应的措施。与外援医疗队的衔接工作夏主任从程仁和手上接过去了。

    程仁和把隔离区的办公室作为临时病房，安置了一个简易的病床，对胡荣辉采集了咽试纸标本送检，然后陪他做了一个胸部CT，肺部明显感染，虽然核酸检测的结果尚未出来。但是结合胡荣辉的其他临床症状可以基本断定他患上了****。程仁和给胡荣辉做出了进一步检查的意见，提出初步的治疗的方案后，安排护士快速地采集了检查标本，吊上了应急的药物。一切停当后办公室只剩下程仁和和胡荣辉两个人，他们才有机会细致地交谈起来。

    程仁和问：“怎么撞上了，有感觉吗？”

    胡荣辉回答说：“不知道，在这个环境当中谁知道哪个环节会出问题。”从他的表情上看这个回答好像有些底气不足。

    程仁和没在意胡荣辉的细微表情而是关心地问：“怎么样，紧张吧？”

    “不，”胡荣辉说：“心止如水。”

    程仁和说：“不紧张就好，你懂的，良好的心态对战胜疾病、恢复健康至关重要。到正暂国家卫健委的诊治方案已经更新到第六版，解放军和外地支援的医疗队人数已经超过两万多人，我们医院的第二批医疗队今天就到，战胜****疫情我们越来越有信心。”

    胡荣辉说：“我现在对最后战胜疫情一点都不怀疑，只是一想到映雪心就像在被刀绞一样。”

    程仁和不知道有什么语言能让这一颗破碎的心能够修复，只是说：“你不要太伤心，如果映雪在天堂看到你伤心的样子她一定会难过。”

    胡荣辉说：“映雪一定会因为自己壮志未酬难过，她说过这一辈子一定要做南丁格尔奖的得主。可是现在永远没有机会了。她若是被病毒感染得病而死她都可能会好受一些，那样也是为她所热爱的工作而死的。怎么会是车祸夺走她的生命，她死得真委屈啊！”说到这里胡荣辉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程仁和说：“映雪也是死在救死扶伤的岗位啊！听他们医院讲，映雪这些天一直在护理一个重病患者，给病人喂饭、用手帮病人排便，让患者转危为安，当那个患者知道她去世的消息后扯掉了自己的呼吸面罩要下床去看她，差一点弄出危险。你能说映雪她不是为自己的事业献身的？”

    胡荣辉没有回答程仁和的问话，抽泣的声音更大了。

    程仁和非常理解胡荣辉此刻的心情。胡荣辉和韩映雪这一对事业心极强的人，他们恋爱已经三年多，都是因为彼此工作上的原因再三推迟婚期，前些日子刚定下婚期又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被推迟，没想到他们等到最后的却是阴阳两隔。程仁和也为这一对好弟弟好妹妹心疼，但是，面对逝去的生命谁也没有回天之力，活着的人还得要振作啊！他劝胡荣辉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要振作起来，这样你才对得起映雪。”

    胡荣辉突然提高了嗓门：“哥，我哪个都对不起啊！你知道吗，哥，映雪肚子里还怀有两个月的孩子啊！哇……“说完胡荣辉竟嚎啕起来。

    ……

    郑蓉听程仁和讲完这些以后也忍不住抽泣起来，她问程仁和：“荣辉正暂么样在弄咧？”

    程仁和说：“荣辉送到传染病医院去了。”

    “他的病蛮严重，你们医院都治不好了？”郑蓉非常担心。

    程仁和说：“不是这样的。荣辉发病后我们院领导觉得荣辉在本院治疗对医生护士的情绪影响太大，商量以后决定把他转到传染病医院去，荣辉也是这个意见。”

    这样郑蓉才放下心来。她接着问程仁和：“****这个病怎么这狠啊？到处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搞得人心里直发毛。”

    程仁和安慰说：“妈妈，其实正暂的情况比开始好多了，国家卫健委在不断的在更新治疗方案，中医中药也参与了临床，还有几万人的外援医疗队在武汉，您家还有么事好担心害怕的咧。”

    郑蓉无不担心地说：“我看到新闻里报道里说这几天确诊病例的人数还是一天比一天多，是不是疫情越来越严重了？”

    程仁和解释说：“这是一个误会。这些天确诊的病人是早就被感染的，只是由于前些时核酸检测的能力不够，这些人都冇被发现。正暂核酸检测能力提高了，原来冇发现的病人就都冒出来了。把这个高峰过了就会好的。”

    郑蓉说：“唯愿是这样就好了。”

    程仁和纠正郑蓉说：“不是唯愿，现实情况就是这样。您家不晓得正暂医院对****的治愈率提高的蛮快，我看到通报几乎每家医院都是这样。”

    “咳！”郑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是这样当然就好。你自己还是要过细，马虎不得的。”

    “晓得的，您家放心。”程仁和反过来嘱咐郑蓉：“您家自己也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