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琳这几天也被磨得精疲力尽，听到郑蓉的喊话后她没有再讲客气，起身蹒跚着回到自己的卧室。郑蓉手脚麻利，没用多长的时间就把蛋羹蒸好端到了桌子上。在蒸蛋羹的时间档口，她还用84消毒液把张红玉家里的地面、桌子和柜子面都统统消毒了一遍。郑蓉叫起了雅琳，嘱咐她趁热把鸡蛋羹快吃了。

    雅琳看见桌上只有自己吃的蛋羹就问：”阿姨您家过早吃么事咧？”郑蓉回答说：”你莫管，等哈我跟你爸爸在外头随便吃点么事。”

    雅玲说：”爸爸舍不得的，他从来不在外头过早。”

    郑蓉又嘱咐道：”你快趁热吃，我们的事情你莫管，我来跟你爸打电话。”在电话里郑蓉知道了吴木成刚刚挂上号，正在回家的路上，她估摸着吴木成回家所需要的路程，掐好时间把面条放进锅里，吴木成回到家里的时候两碗面条刚刚煮好。吃完面条后郑蓉快速地涮好锅碗，把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郑蓉收拾停当从厨房里出来时候，雅琳告诉她吴木成已经先下楼去了。得知吴木成出门没戴口罩，郑蓉从茶几上拿了几个口罩放进了自己的小挎包，又递给雅琳一个口罩让她戴上，然后搀扶着她走出了房门。雅琳怀着身孕，加上连续几天的生病，休力比较弱了，从家里出门走到一楼花了好几分钟。郑蓉一直搀着雅琳的胳膊，在楼道里不停的叮嘱着

    ”慢一点”、”慢一点，莫跶倒了”［注(1)］。当她们摸摸索索从昏暗的楼道里刚走出来，郑蓉就看见楼梯间的门口停放着一辆三轮自行车，车上面还放着一只方凳，吴木成双手扶着三轮车的龙头正转身朝楼梯间张望，看到郑蓉他们出来后便说：”雅琳走不动，我借了一辆三轮车。”见到三轮车的第一眼郑蓉心里就不舒坦，听到吴木成开口说话郑蓉的火就上来了，劈头盖脑地就嚷道：”吴木成你是搞么名堂！哪里克弄来的一辆破车子，雅琳这大个的肚子么样上得克，你做官想情撒［注(2)］。”郑蓉突如其来的恼怒让吴木成和雅琳猝不及防，都不知所措地愣在各自所站的位置，面面相觑。这种情景让郑蓉也感到尴尬，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两分钟后雅琳先开口说话：”郑阿姨您家莫生气，这都是我不好。妈妈住院这些天里头外头都是爸爸在忙，医院那边又不能探视，妈妈是么情况我们都不晓得，爸爸天天在着急，他是急糊涂了，您莫怪他。”雅琳的这番话让郑蓉马上想到了躺在那个冰冷世界里的张红玉，一阵悲伤从心头涌了上来，禁不住呜呜地哭起来。郑蓉的哭泣更让雅琳和吴木成无所适从。吴木成满肚子的悲伤和委屈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双手松开紧握的三轮车龙头，走到三轮车的一侧蹲下埋起头来。雅琳则轻轻的牵起郑蓉的手怯怯的说道：”郑阿姨您家莫生气，我们上楼回屋里去坐一哈，我正暂人还蛮好，随便几暂克看病都可以。”雅琳的话让郑蓉顿时惊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赶紧拿出纸巾擦干了眼泪，对雅琳说道：”我冇得事，我们叫个出租车到医院克”，又扭头朝蹲在地上的吴木成喊道：”老吴，你克把三轮车还了，我和雅琳先到医院克，你搞完了再来。”说话的时候郑蓉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递给了吴木成。吴木成听到郑蓉的喊话后站起来接过口罩，又从衣兜里掏出就诊卡和挂号单不声不气地递给雅琳，扭头推着三轮车离开了这里。郑蓉和雅琳到马路边很快也拦下一辆出租车。

    吴木成这时并没有马上去归还三轮车。三轮车是小区附近一个废品站用来收购废品的运输工具，吴木成与废品站店主脸熟，昨天晚上就与店主说好了今天要用一会儿他的三轮车，店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吴木成没想到借三轮车会让郑蓉训斥一通，他一边推着车一边觉得心里委屈。当走到一个房子的拐角处时，吴木成知道郑蓉和雅琳这时看不到他了，他索性就停了下来。这时候吴木成心里头像一团乱麻，他知道郑蓉是张红玉生前最好的朋友，张红玉在心里一直把郑蓉当做姐姐一样。因为这一层原因吴木成在心里自然也与郑蓉也亲近一些，几十年的交往中彼此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张红玉去世，吴木成觉得有好些事情要与郑蓉去商量，今天刚碰面的时候因为怕影响了雅琳的情绪，好些话都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只是等有机会再单独与郑蓉商量。没想到郑蓉会用这样的态度跟自己说话，而且是当着雅琳的面，让自己在儿媳妇的面前冇得一点面子。红玉刚走郑蓉就这样，人的脸变的也太快了。吴木成越想越气愤，他觉得憋不住这口气的时候，便使劲的朝三轮车的后轮踹了两脚。”嗵嗵”两响，把一个正低头端着热干面在吃的过路人吓了一跳，过路人抬头看了吴木成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嘴里唧唧歪歪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话，又埋头自顾自地吃着热干面走了。

    与过路人的这番遭际把吴木成从悲痛和委屈的状态中拽了出来，他的眼睛虽然盯着过路人的背影，思绪却落在怎样处理好家庭眼下的这些紧急事情上。张红玉生病住院吴木成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情，人吃五谷六米哪个能不生病？当医院不让家属送饭和探视的时候，他又觉得医院有些不近人情和小题大作，本来他辞掉工作以后就是打算专心伺候张红玉，跟她做一些好吃的饭菜，让她好好的调养身体，可是医院的这些规定让自己这个愿望落空。红玉每天在医院里都给自己发一些信息，唠叨一些家务事，还说一些思念之类的话，让人觉得脸红，都是六、七十岁的爹爹婆婆了，说那些话真难为情。反正都是红玉在说，自己最多就是回答一两句”好的”、”嗯”。昨天晚上红玉突然把家里存折的密码告诉了自己，还说一些像交代后事的话，自己当时觉得红玉是因为住院时间长有些糊涂了，怎么也冇想到红玉是真的不行了。今天凌晨接到医院的电话告诉红玉走了，那真是自己的天都塌了。这几十年来家里的事情都是张红玉在当家做主，自己随么心也不用操，红玉就这样撒手走了这个家该怎么办，自己该么办啊？接到医院的电话真是魂都嚇掉了一半，想到给刚刚打电话又有些不敢，刚刚前两天还打电话回来说他任务很紧，缉毒警察是很危险的工作，哪能让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分心呢？跟雅琳商量吧，她是一个女伢，又怀有身孕，这几天生病还冇好，哪能叫她克操心。医院说红玉是传染病，她的遗体火化由医院负责，想最后看一眼都不行了，真是人背时喝水都塞牙！殡仪馆的事情是可以不操心，但是红玉的墓地选择在哪里、屋里设不设灵堂、么样克通知亲戚朋友，还有多好多的事情都不晓得该么样办好。在医院排队挂号的时候接到郑蓉的电话，她说了要过来帮忙自己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冇想到就因为借三轮车这件事郑蓉发那大的火。自己是想到克医院这一段路虽然不算太长，但是雅琳走克还是蛮吃亏的，借个三轮车送她去医院就舒服一点咧。也怪自己确实是为了节省钱冇想到雅琳挺到一个大肚子蛮难上车，这也是自己糊涂。吴木成想到这里时他心里的委屈也消了一大半，觉得郑蓉对自己的责怪冇得错，倒是自己小气了一些。

    心里气消了腿上的劲就来了，吴木成立马上骑三轮车来到废品站，向店主道过谢把车还了，车上的凳子搁在了废品站，匆匆往医院赶去。当吴木成赶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时候，郑蓉他们已经到诊室看病了。

    注释：

    跶倒［注(1)］方言，摔跤。

    做官想情［注(2)］方言，设身处地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