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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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若不敲昏她,以她那副模样,去了怕也是送死。”

    时璟动了动手指,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躺在床上听着女人说的话,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床帐。

    “就算处罚我,也是丞相大人亲自动手,她一个大小姐,仅仅会一点武功,凭什么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发号施令?”

    云朔皱眉,不赞同的声音响起:“阿辽,丞相大人出发之前让我们听从时姑娘的号令,她才是我们现在的主子……”

    云辽道:“她那副莽撞的模样,也配?我是为她好,回去后丞相大人如何处罚我我都受得,自不会推脱半分。”

    云朔还要再说什么,眼神撇到了睁着眼睛的时璟,忙转过身来,快步走到她床前:“姑娘,您醒了?感觉如何?”

    时璟盯着床帐的目光移了移,坐起身披上了外袍向外走去。

    云辽冷着脸,已经做好了与时璟动手的准备,却不料,时璟连余光都未曾给她,冷漠的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她一愣,转身时只看的到少女淡薄的背影。

    时璟走过长廊,无心观赏满府上下的光景,一心只想找到凝烟此城的县令。

    被云辽敲晕前,她记得是县令带人将她围了起来,那么不出意外,也应该是将她带回府中安置之人。

    而且她还有事问他。

    被云辽敲了一下,确实清明了不少。

    过了许久,当时璟臭着脸第三次拦下侍女问路是,终于是吓坏了府内的侍女们,一个管事的不情愿的被推出来,给时璟带路。

    也不能怪她们胆小,而是现在的时璟,整个人周身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她分给她们一个眼神,都令她们连呼吸都不敢。

    传言时将军的女儿是时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性格开朗,外貌可爱甚是倾城,言语之间谈吐教养令人舒心,是全京都世家喜爱的对象。

    与如今她们眼前所见之人,完全不同。

    “到了,大人在里面等姑娘好久了……”

    管事的唯唯诺诺的禀告一声便退下了,走的速度比来时竟都快了不少。

    时璟三步成两步,快步走进了放间。

    屋内布置不甚奢华,十分简朴,黑棕色的桌案上摞列着成堆的书本文卷,三四十左右的男人跪坐在旁,垂目似乎在批阅。

    “县令大人。”时璟抬眼,看着低头认真办公的男人,淡淡道:“我来见你,有两件事。”

    她虽外表长的可爱,但是其实她的眉眼是偏冷清的,不笑时与人对视,总会让人有一股萦绕在心头的压迫感。

    “其一,小辈谢过大人在城门拦截之恩,当时我神志已然不甚清晰,去了怕也是送死。”

    “其二,”时璟顿了顿,走上前两步,外面的阳光斜射进来,她的影子将县令笼罩。

    “道兴逐渐封闭,必要的生活用品渐渐断绝,你凝烟县离道兴最近,为何没有派人前去探查?”

    “你可知道兴失守,下一个便是你凝烟,你这县军力几何,覆灭也不过顷刻!”

    时璟语速渐快,她手掌重重的拍到桌案上,书摞颤颤巍巍,桌案发出重重的咚的一声,最后在县令的注视下,碎了。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健壮有力,应是侍卫。

    县令终于是将目光移到了她脸上,他从一堆废墟里站起来,拂了拂身上的尘土。

    “时小姐,您想救亲人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您换一个角度想想,道兴,西邻大漠,正面是乐萱国地界,东有辰韵,此为重敌环绕之局,我若动,则后方空虚,时大将军也必定会败。”

    此意为:他不动,为时风竹做好后援,他未必会败,他若动手,后方无人,则必败无疑。

    时璟攥着拳头,目光嘲讽,“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早出兵援助,我父必定不会败,我父在时,能令他们三国闻之皆惧,不敢来犯,所以你觉得他们何至于要先设计除掉我父?”

    她的目光渐冷,杀意或有或无压迫在县令身上,“你刚说,你若动,则我父必败。你也不看看你们凝烟,民力生计却是够看,除此以外你们又能做什么?能有如此光景不全靠我父在前方镇守,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真把自己当成有能耐的了?”

    “你也配?”

    时璟没管被她骂的狗血喷头,神色呆滞的县令,转身带着满脸煞气汹汹离去。

    守在门口的云朔低头递上时璟的佩剑,呼吸都叫人几不可闻。

    偌大的县令府,无一人敢拦时璟。

    她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谁向前一步,应是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得不到。

    她的千里驹就在府外,她于众目睽睽下翻身上马,目光远眺,透过城门,望向道兴,策马疾驰。

    她要去道兴,她的父亲是常胜将军,是恒古的战神,不会,也不可能败。

    按照时间来看,她出嫁还剩六天,路程按照十天,这一世比上一世提前了半个月,她坚信,这次一定能救回她的亲人。

    时璟冷着脸皱眉,挥手扬鞭又加快了速度。

    府中还在观景的县令紧锁着眉头,身后似有脚步声渐近。

    “夫君。”

    是他的夫人,常氏。

    常氏虽不是名门闺秀,长相也并不倾城,但她温柔至极,一直支持着他,理解他,府内所有的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是他最有力的贤内助。

    他回身握着常氏的手,沉默着。

    “夫君。”常氏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肩头,“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臻羽国如今,你想的那个人出现了,你应当去追随的。”

    他握紧了常氏的手,低声道:“若是她,只怕会护不住你们……”

    她却道:“时将军于你我有恩,当初你没去援助,便已经当了那忘恩负义之人,如今你还要再做第二次吗?”

    “夫君,你想了许久的辩解,在时璟面前简直是漏洞百出,她会因为亲人遇难而犯险,这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也许你这辈子也只能在她身上见到这样一次了,她是个有情之人,伦理谋略武功,时将军都把她教的很好。”

    常氏言尽于此,只是安静的陪在县令身旁,许久,听到他长叹一声,她便知道,他想通了。

    她抬手,叫来站在不远处的云辽。

    云辽向两人行了礼,静声站在常氏身后。

    常氏抬眼望向县令,他无奈摇头,叫了一句云辽,带着她向府外走去。

    “阿福,集结四分之三的军力,咱们去接时大将军!”

    阿福笑着应下,高呼一声,满府接应,那声音震人耳膜。

    时将军,不仅仅是京都传说的战神,对他们边关之人来说,他更是恒古不败的神话。

    他的名号仅仅被人们提及,便能够引动心底的兴奋,他的名号便是最好的助战词。

    黑夜将近,乌云密布似有雷云闪过,一只近八千之数的军队从凝烟出发,领头人正是县令府的县令大人。

    而他们的目的,便是追随时璟,去救她的父亲,救边关。

    暗中关注此处的各方虽一时震惊,反应过来时却又嗤之以鼻。

    边关五万之数,尚且落得如此下场,何论他不足一万之兵。

    丑时四更,道兴城灯火通明,城外插满了火把。

    城外荒芜至极,绿地大树少有。

    时璟于一个高跷的沙烙上停马,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清晰可见的城门处,澄澈的眸中系满了泪水。

    日出的光芒照射,城的视线清晰起来。

    城门口吊有两具男性尸体,皆是死不瞑目,满目愤恨至极,目眦欲裂之相。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父亲与兄长。

    城下一女人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跪坐着,身上的衣裙被扒的精光,几个大男人围着她,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看向那两个男人。

    “母亲……”

    时璟喃喃,声音暗哑,似乎发不出声音了。

    云朔屏住了呼吸,一时之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母亲!”

    她奋力挥鞭,策马冲了出去,眼眸赤红。

    她停靠之处,与城门不过数里,她这一声喊的十分大声。

    因此,几乎所有的人都转过头,看到了冲过来的时璟与云朔。

    城墙之上的人影却是一动不动,似乎准备看戏。

    何曼香闻声偏头,空洞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却又暗了下去。

    她高声尖叫,“时璟!跑!别过来!”

    时璟皱眉,恍若未闻,她拿起挂在马上的剑,轻身一起,踩着马头冲了出去。

    围着她的几个男人连仪态都未曾整理好,就被时璟一剑封了喉。

    云朔及时的脱下外衫,扔给时璟,然后挡在她们身前,爱笑的面孔冷了下来。

    时璟一剑刺过了面前男人的喉咙,抬脚将他踹了出去,接过云朔的外衫,转身披在了母亲身上,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母亲……”时璟颤抖着抱着女人,豆大的泪珠掉落而下,心痛如绞。

    何曼香只是抬手摸了摸时璟的脸,温柔的对她笑。

    此时说什么都没用,更何况她真的说不出什么了。

    “时璟,我就知道你会来。”

    时璟应声抬头,看到了城头上站着的人,沐云庭的谋士,杜青生。

    她将母亲半抱而起,让她靠在马旁。

    “殿下的计划很成功,道兴,我们已经拿下了。”见时璟未曾理他,杜青生自顾自道:“杀你的父亲,毁了你引以为傲的家族,时璟,你还有什么底气再如此放肆?”

    “首先是道兴,然后便是凝烟,一点一点,将你们腐朽破败的国家拆卸入腹,最后这片土地,便尽归于我乐萱!”

    杜青生的话显然点燃了驻扎在此的士兵,他们一时间十分亢奋,目光兴奋的在时璟与云朔的脸上扫过。

    时璟转过身,冷漠的看着他,眸光中杀意大涨

    “杜青生,你是不是……活够了。”

    她执剑,向云朔冲了过去,云朔也明白时璟所想,将剑横铺,置与身前。

    她踩上云朔的剑,借着他的力整个人向上冲去。

    杜青生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强行镇定的站在城墙上,抬手做了个手势,瞬间一排弓箭手架剑对准了时璟。

    时璟面目冷漠,感觉到了上升的极限,她挥臂,奋力将手中剑扔了出去,她人开始下落。

    剑如同一道血色剑芒,旋转着快速的冲向了时风竹和时喻的尸体上方的绳索。

    时璟落地翻滚了一圈卸了后力,抬眸,目光紧紧的跟随着那道红芒。

    绳索断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尤其明显,两个身体飞快下落。

    时璟飞身而上,接住了时风竹。

    云朔抱住了时喻。

    怀里冰冷的尸体,虚掩着但却依稀能看见里面血淋淋大街的城门,感觉的背后母亲灼热的目光。

    时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心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疼到她喘不上来气,她快疯了。

    为什么……

    杜青生冷眼看着时璟的狼狈,他似乎尤其享受,享受时璟绝望的模样。

    “小璟……”何曼香摸了摸时璟的头,蹲下来,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惹来了不少垂涎的目光。

    数十个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时璟回神,闭了闭眼眸,将情绪吞咽了回去。

    她俯身,将时风竹的手臂抬至她的脖颈,慢慢的站起来,抬手接住了云朔扔过来的,她的佩剑。

    心痛的感觉渐渐化成了暴厉的戾气,她握着剑的手紧到颤抖。

    何曼香发觉了时璟的异样,她抿嘴,手指搭上了时璟的手腕。

    “再看,便将你们的眼睛都剜出来。”

    声音透着十足的寒意,数十个大男人,对上时璟的目光,皆不自然的撇开眼睛。

    她就站在那里,便气势全开,像极了时大将军。

    “时璟,你知道吗,我曾流落街头,于战乱中苟且偷生,任人欺任人辱,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般伪善之人。”

    杜青生低头看着时璟,就像高位者俯看低位者,轻视,嘲讽,显露无遗。

    “所以你便要像一只狗一样,对沐云庭摇尾乞怜?还是像你厌恶的高位者一样,拿手缚鸡之力之人当玩乐游戏?”时璟抬眸,冷冷的看着杜青生。

    现在惹怒杜青生的却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她看不惯他那一副恶心的模样。

    “时璟!”杜青生气的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挥手,沉声发出号令:“活捉时璟,其余人,生死不论!”

    城墙上的一排弓弩收了起来,士兵退下,看样子应该是调兵城下了。

    时璟上前一步,挣脱了何曼香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她面无表情的抬脚将一个男人踹了出去,手腕转动,剑刃调转,将身后妄图对何曼香下手的人穿胸而过。

    拔剑,转身,挥剑封喉。

    抬腿横踢,有人脑浆迸裂。

    以她为中心,尸体越来越多,死状十分惨烈,却无一例外,都是一招毙命。

    她下手暴戾,像一个失控了的杀神。

    然而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云朔没她这般武功,怀里又抱着个人,很快便负了伤。

    而时璟那边,她左手搂着时风竹,身后还要护着何曼香,身上也很快挂了彩。

    但她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神色都没有半点变化,那些疼痛似更激励她了。

    耳边传来大军行路的声音,时璟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刚刚真的想要跟这群人拼命,但某一刻,当她看到她唯一还活着的亲人的时候,又将那想法压了下去。

    城墙上的杜青生能够清楚的看到远方行来的大军,忍不住跳脚,谩骂道:“你们是废物吗?区区一个女人你们都拿不下,殿下要你们何用!?”

    城下的士兵源源不绝,时璟皱眉,突然心头一跳,她下意识的将何曼香与自己调换了位置,下一刻,一柄利剑穿胸而过,位于心脏上面一点。

    鲜血涓涓涌出,深蓝色的布料瞬间变成了深色。

    她挥剑斩断了这柄剑,剑身的残渣还存留在她的身体里。

    “小璟!你……你没事吧……小璟……”

    何曼香是个要强的女人,能笑出来她必定不会哭,此刻她却落了泪,慌张的想要去扶时璟。

    时璟回手抓住何曼香的手腕,皱眉摇头。

    “云朔!”

    云朔提起一口气,“姑娘,我在!”

    时璟飞身踩着一人的脑袋,将何曼香奋力扔了出去,而后又出手,将手里唯一的武器扔了出去。

    红色剑芒很快就超过了何曼香,红光所至之处,妄图拦截之人皆封喉穿心而死。

    血染红了这片荒漠,也淹没了时璟。

    “向北行,有援军!”时璟高声呼喊一声,面色惨白的脸回头望了杜青生一眼。

    她随手夺了一把剑,拼尽全力向北杀。

    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黑压压一片的军队行近,有声音从那边呼喊着传来——“凝烟城县令,恭迎时将军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