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与恋爱的故事——2019年3月
一起租的小房间还有两个月才到期,女朋友却要先走了。
心里有些郁闷,打算着送她上出租车就回去。
她的衣服、她的被子都留在这里。她只带上一个轻便的白色箱子,箱子里装着她喜欢的皮包和冬天的外衣。
雨季过去没有多久,天气却已经热了起来,楼下有棵大树,树叶宽大,就是我们在楼上窗台看见的那一棵。
时间并不紧迫,之前虽然一起聊过了以后的事情,但现在还是没忍住想要在校园里面走一走,把往后的事情再多聊一聊。
学弟学妹们还没有放假,操场仍然是人影攒动。
“你以后一定要和我多联系,不然我就把你忘了。”她说道。
“啧。”
“过三五年,谁过的好另一个人就投奔谁。”
“嗯,说好了。”
“你要有信心一点。”
“想见你的时候我就过去见你。”
“那你可要准备好抗冻的衣服,我家里不比这边。”
穿过了学校,就在校门口喊了一辆车,我看着她的眼睛,先前的想法一下子变得不重要起来,缩进车里随她一起去了机场。
她的行李很少,不用办托运。
“家里那个工作比较难得,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急着回去,万一我不回去,有人抢先了,一定会被爸妈骂死。”
“加油,我就等着投奔你了。”
“我回去之后,头发肯定会再留长一点,再做个大波浪,前面留三截刘海,一截到额头,一截到眼角,一截到嘴边。”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哈,要做这么大变化的吗?”
“这边天气太热了,不合适留太长的头发。”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有些难打理,但我喜欢长头发。”
“你说的这种发型——嗯,我怕是要见着才知道究竟什么样,没见过有这样的。”
她的双手贴上我的面颊,用力挤了挤,笑着说道:“你来看我不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抱了抱她,送她进了安检,再挥了挥手。然后,我想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见不到她了。
坐上电梯,换乘地铁。人潮向下,我更愿意作不再流动的绿藻小礁。人来人往光影交错,我有一种“深深长长”的错觉,就像在一个被创造的世界里,陷入在“臆想”的旋涡。
地铁来来去去可真快,我都分不清究竟该乘上哪一趟。
心脏怠慢了大脑,它天生看不惯这个只出主意不出力的东西,按它说,就应该让胃囊把大脑消化掉:要什么脑子?你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都是脑子虚构出来的,它是个大骗子。
前些日子发出的简历前前后后都有了反馈,人事打电话过来约我去面试,电话里大多是女人的声音。
房间里的窗户很窄,瘦长瘦长的,外面还有一层铁栅栏。
“怎么样?”我对着耳麦问道。
“哈,挺高兴的。”她似乎在整理东西,耳机里偶尔传来摆放东西的声音:“小时候院里的朋友大半都在本地找了工作。”
“亲一口。”
“嗯唔……”
我忘记了她的味道,似乎是闻的太多,自动忽略掉了。我起身爬到了上铺,躺入了她的被窝里。
这是一张“双人床”,上下铺各一人,我睡下面,她睡上面,有时候我们一起睡下面,也有时候一起睡上面。
去面试的公司不在写字楼里,在一个步行街的出口旁,街面都是卖小吃、面点的小店,坐上电梯——公司在九楼,两个姑娘坐在前台。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哦,你好,你是和我们约好了时间的吧?”
“对。”
“简历有吗?”
“有。”我打开了随身背的包,递了一份简历过去。
“杨姐,有面试的过来了!”她扭头喊道。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微丰满的女人从玻璃门里出来,她的下颌有些方,脸上的肉又是圆圆的,斜在左边的波浪长发直坠到胸口。
她笑着说道:“我们昨天通过电话的?”
“杨姐,这是他的简历。”前台的女人把简历递给了她。
“来,我们这边聊一下。”她朝我招了招手,领着我走到了一个四面都是透明玻璃的办公室。
“喝茶吗?”
她拿纸杯在饮水器上接了一杯热水,放到我的面前。
我的学业,我的生活平平无奇,说起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我最擅长的是一句带过。
没有什么经久不衰的事情,我的内心的核心的中心点里,或许埋藏着灰暗的、淡漠的想法。没有什么是经久不衰的,一时说的清楚明白,到了弥留之际还不是像个婴儿一样的懵懵懂懂,只剩下最朴素的愿望。
最后,是水,是波光,和昨日幻影。
“我看得出来你还有些迷糊,来我们公司前,你应该也面试的少吧?”杨姐脸上流露着理解的微笑:“这样,今天我们聊的,你可以回去再思考一下,包括上岗培训,如果你感觉自己专业技能不是很熟悉,也是可以免费参加我们这个上岗培训的。”
来与往的都是人,我想不到人们竟是如此匆忙的一种生物。我不禁开始幻想着有一种生命短暂,却异常悠闲的生物,它叫迟蝶,因为太过迟钝,所以灭绝了,也因为迟钝的过头了,所以四处还能看见它的影子。
“如果你的想法确定下来了,或者是有什么新的问题,可以打个电话给我,或者发个短信。”
我放下没有喝过的水杯,朝杨姐点了点头,出去了。
我不喜欢这家公司,招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去面试的时候聊到培训这档事上,我就觉得自己不会再来了。
网上搜来搜去,关于这些公司的消息真假新旧,都只透露出来四个字:你看着办。
女朋友被她爸妈喊去走关系,认人,然后还要事先学点东西,挺忙的。
而我这边,光是面试一两家公司肯定是不行的,我顶着阳光出门,晒得半黑,傍晚又湿哒哒地回来。热天也洗个温热的澡,毛孔舒张开来,反而凉得更快。
房间里一下子杂乱了起来,甚至只在一眨眼的功夫。身体里分泌着激素,使我格外怀念她。
双脚搭在外面,半截身子横躺在床上,我感觉一切又变得虚无起来,心脏说的是对的,脑子是个坏东西。
心脏感知的世界是这样的:自身是一团巨大的白光,外面是繁复的斑点和流星,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简单又纯粹的。
我有很多愿望,我想要我的女朋友在我的身边,想要一份合适的工作,一栋善良的房子。但在我为此诞生出更多愿望的时候,我清晰地感觉到,这些需求和愿望忽然变得虚无起来。
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放宽心。
扶手上的沙砾粗糙又阴凉,巨大的烈阳追着我的后背,一个劲地挠。
没有人像我一样是个傻瓜,把我切开,我的肉里翻出来就是两个字——“傻瓜”。谁知道我一放松就睡过了头,出门摸着扶手焦躁了许久,最终在自己最中意的公司做出了最差的表现。
光是爱情拯救不了我,除非是双份,一份甜腻的一份咸干的。这样的话,似乎别的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对吗?
“你干嘛不说话?”
“我下面要说的事情有点骚骚的,我不是很说的出口。”我诚实地对着手机说道。
她似乎在笑,短促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你舔我嘛。”
“不舔。”
“考虑一下?”
“不要。”
“隔着电话舔一舔嘛。”
“你是不是有病啊?喂,怎么啦,没喝多吧?”
“你听我这语气像是喝多了吗?”
“你……可这是大白天诶?”
“想你不分昼夜好吧?”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啊!”
“别,稍微小聊那么三五十句嘛。”
“你正经点,我妈在旁边。”她忽然小声地说道。
“……”我心里一突,喘了两口粗气。
三楼上面的天台是家烧烤店,哈尔滨人开的,请的师傅也都是北方人。我的女朋友也是北方人,她有个北方的愿望,接下来迈开的步子都朝向北方,她说要留长发,长发不停向后长,似乎我能追上的,也只有她的长发了。
稍微点些烤串,猪肉、羊肉、牛肉、鱼肉、鱿鱼肉和茄子肉的。过了一会儿,有人用拖车运来了几个大铁皮桶子,正向烧烤店的后厨走去,我起身拦住了他,费力从他的拖车上抱走了一桶。
“在座的都是亲友,桌上的都是酒肉,我手里拿着长生药,一起醉生梦死寿百年。”
寿命是个虚无的东西,肉体和灵魂的变化才是真实的。
心头的愁云讲多久才能讲完呢?恐怕用不了两分钟吧。张眼看见的世界,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记住呢?恐怕记住的也只有一小点吧。
把灵魂冷却下来,就像是在心口压了一块冰凉的铁坨,像是在水面飞旋的钠忽然打起了盹,深深地沉入水中。
“我想去看你。”
“不要吧?”
“啊?我还以为你……”
“不是,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没多少时间陪你。”
“行吧。”
“隔两个月吧,差不多,陪你把我家玩个遍。”
“好。”
“找工作不顺利吗?”
“有点。”
“我爱你。”
“啊?”
……
我想去看她,见个面说两句贴心话就够了。
闭上眼睛,才察觉到浑身已经疲惫不堪。我的意志逐渐凌驾于身躯之上,各个器官的声音正逐渐被忽略,我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轻易地被饥饿、困顿、疼痛所约束。
屏住呼吸,便听见了风流动的声音。
在彷徨和迷茫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拷问自己,你究竟想做些什么,有什么梦想?还是说你就是一个庸碌的人。
这个世界是朴素的,这意味着所有发生的事,它就是发生了,所有存在的东西,它就是存在了,意义是人的词汇,是繁杂的东西,不能用来考量这个世界。
打乒乓球,半小时输了三十六分,学弟拍着我的肩膀,开朗地大笑。
校园里有像柳枝一样的灌木,长长地,从高台上垂下来,前阵子这上面还开着小朵黄花,最近也见不着了。它知不知道我在和它握手?这儿的土壤它是否喜欢?
面试的情况并不乐观,与几个朋友联系了一下,便由之前同寝的同学介绍去了他所在的公司。路有点远,同学他住在亲戚家,我在想要不要喊他一起出来合租。
说起来,现在租住的地方快要到期了,她的东西我的东西几乎将这里堆满了,现在她走了,而我又打算住到另一个地方去,我该把哪些东西丢掉呢?
每天有两个多小时浪费在上下班的路上。
“你有哪些东西要的,我帮你寄过去吧。”我打电话给女朋友,说到了搬家的事情。
她想了想,听不见声地念着什么,随后说道:“没什么要的,家里这边啥都有,要不你把东西都捐了吧。”
“也行。”
“有几件性感内衣你就留着自慰吧。”
“没这个兴趣。”
“就当个纪念呗。”
“不是我说,用脏了还得洗。”
“这有什么,我给你定期送原味的,你知道的,我换的勤。”
“……”
“过两天应该有个包裹,你记得拿一下,搬了家也把新地址发我一下。”
“怎么,你还真要寄内衣啊?”
“怎么可能嘛,你还真信!”
“那是什么?”
“你到手看了就知道了。”
是根领带。在没有了黄昏的傍晚,我拿到了她寄给我的快递,纸盒子有小臂长,宽三十多公分,我以为是件衣服,没想到打开之后是根蓝色的领带。
进屋的时候没有开灯,摸着领带坐了一会儿,天色便彻底的黑了下去。
如果我在这里工作下去,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见她呢?
“我在这里待的越久,心里便有一个愿望越来越强烈,那就是和你在一起。”
“你过来吧,这儿……我叫我爸也帮你找个工作。”
“我不想这样,那里也没有能够用上我专业的地方。”
“你并不需要一直做同一件事,我们在一起也不需要过的多好,你不要太过忧虑,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的工作顺利吗?”
“挺顺利的,办公室的哥哥姐姐对我都挺好。你听我说,可别生气啊,我昨天在街上遇见了初中时候的初恋,他穿着睡衣带着孩子在街上买菜,我都没好意思和他打招呼!”
我的初恋是谁?我揣摩着我的记忆,发现我的初恋就在当下。
她拒绝了我的沉默,继续说道:“你梦想是什么?”
“你呢?”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那是愿望吧?”
“既是愿望也是梦想,我觉得说出来有点脱离我的个人设定,显得我太轻浮。”
“你这么说搞得我有点在意了。”
“哈哈,先说说你的吧!”
“我说了你就会告诉我你的吗?”
“哼哼,我考虑考虑哦!”
“那我也不告诉你。”
“小气。”
“嗨,半斤八两。”
“今天做了指甲,发给你看下。”
“挺好指甲盖干嘛涂那些乱七八糟的?”
“你别这种口气说话,怪气人的!”
“本来就是嘛。”
“不理你了。”
找一个新女朋友要比千里迢迢去见现在的女朋友轻松的多,况且,爱情和喜欢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时常会诞生的情感。
期间我又搬了一次家,换了一家好点的公司,也不再是和同学合租,自己租了个小房间,还养了只花猫,不过养了不久就送人了。
是什么使我开始倾慕有关于死亡的话题?但我并不是阴郁或颓败的簇拥,我只是在思考。
“我”是个有趣的词汇,它分离了这个世界与你自己,同时又贯通着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
我们的“自我”是否一致呢?假如“我”因孤独而痛苦,因痛苦而死亡,“我”的死亡是否结束了“我”的痛苦呢?
多少人抱着一了百了的心态,想让死亡将自我归于虚无,但他们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一切没有结束,只不过是在另一个“我”的身上重复发生着。
太阳出来了,虹桥表面不见了积水的痕迹,但桥下面仍然有些潮湿气息。租过一阵子小汽车,觉得不方便,看见雨期已经过去,就买了一辆自行车。
“终于想起来又给我打电话了呀。”女朋友不满地说道。
“什么啊,平时微信上不都有联系吗?”
“电话是电话,微信是微信。”
“哼哼。”
“说吧,有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有什么事?”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对吧。”
“也没什么,十一我过去一趟吧。”
“哇,真的吗!哈哈!好呀好呀!”不等我说话,她又说道:“你还记得我走的时候和你说过的我的发型吗?”
“记得,就是那个三层刘海的。”
“哈哈,留起来真是有成就感!”
“真是倒霉催的,我哪来的这么个秀逗媳妇。”
“不行你别要!”
“得嘞,我不要谁要。”
“行啊,十一来顺便见一下我爸妈吧。”
“别吧,我过来就是玩一下,见他们我还有点压力的。”
“随你吧,对了,你过来估计得买点厚衣服,等你过来再买吧,你就穿上你最厚的一身衣服过来就行。”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一层在额头,一层在眼角,还有一层在嘴边,她的刘海和她说的一样,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我莫名的很喜欢。
她的故乡冷的不成样,我最厚的衣服穿过去,也不过相当于只穿了保暖内衣。我找了家宾馆补了补觉,当天中午便一起出去买了身北极的冬装。
我们抱在一起,贪恋的情愫如料峭的春风,让两人不住地哆嗦。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我知道我们未来也不一定会在一起,但现在我只想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