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定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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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遇故人绝处逢生 入洪门再生变故

    石定基和裕洪听见身后有人,马上回头一看,只见从不远处一颗大树后走出一个一身灰色长衣,黑黑壮壮的陌生中年汉子,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裕洪觉得后面那人有点眼熟,定睛一看,发现竟是自己的家丁大柱。

    “少爷,终于找到你了!”大柱快步走到裕洪跟前。

    此时此刻,裕洪再见到熟悉的人,心中百感焦急,他强忍住眼泪,问道:“大柱,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我和几个兄弟也去刑场了,想去给你送行,后来看到你被人救了,我们都很高兴,想着你们肯定会被官兵四处抓捕,又没有藏身之处,所以就赶紧通知了我帮中的一些兄弟帮忙四处寻找你们!”

    “帮中的兄弟?”裕洪不解的问道。

    “嗯…是的,现在我也不必再蛮少爷,我其实一直是洪门天宝山碧血堂的人,这位是帮中司职管事红旗的黑国仁大哥!”大柱解释道。

    裕洪闻言,哭笑不得:“我身边居然埋着这么大一颗钉子,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

    “少爷,裕府上下待我不薄,我大柱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我可以发誓从来没害过你们!”

    “算了,事到如今,你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现在你准备带我们去哪?”

    “我和黑大哥商议,我们觉得现在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碧血堂,黑大哥已经禀报了帮主,想请你们入帮!”

    石定基面露难色:“我爹不想看到我打打杀杀,所以我不想涉足江湖,只想过简单平静的日子!”

    “定基兄弟,当下最重要的是活命要紧,倘若你不想牵扯江湖的是非,待将来局势平静了再退出也不迟!”黑国仁说到。

    “石大哥,黑大哥说的有理,现如今到处都是追兵,还是先有个藏身之处再说吧!”大柱说到。

    “定基,我们现在也无处可去,还是先听他们的吧,别辜负了他们一番好意”裕洪也说到。

    石定基见众人苦苦相劝,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两人随着大柱和黑国仁一路向东,走过几道田埂,穿过几片树林,专走偏僻无人的小路,约莫半个时辰后来到城郊的一座宅院,这座院子从外面看,与一般的富户人家的院子并无不同,略有特殊的是院子门口挂着两只蓝色的灯笼。

    大柱走到门前,在门上先敲了三下,随后敲了两下,最后又敲了三下。

    “来着尊姓?”门内一个声音问道。

    “洪家的姓!“大柱答道。

    “天地开辟以来兄弟永合!“里面的人又说道。

    “风云会合之际忠义常存!“大柱回到。

    随即大门开了半扇,几人马上进了院子,那开门的人又探出身子,朝门外四周看了一圈,确认没人跟跟踪,方才关上大门。

    这是一处两进的宅院,前院约三四丈见方,左右是两排厢房,中间是前厅和后厅。前厅的柱子上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入洪门非亲非故”,下联是”到此地不义不来“,厅内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副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忠义千秋“!

    此时天色渐晚,院中除了石定基等四人外,只有两三个职守。四人在前厅坐下,大柱泡了一壶茶,几人边喝茶边聊了一会。没过多久,眼看天已黑了下来,黑国仁对石定基和裕洪宽慰了几句,又让大柱先安排他们吃饭休息,便先行离开了。

    黑国仁刚走没一会,从后院跑出来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看到石定基和裕洪后十分高兴。

    “柱哥,这就是刚来的新丁吧?”那少年问道。

    “是的!“大柱回道。

    “太好了!太好了!”那少年满脸欣喜,不住的上下打量着石定基和裕洪:“以后在这里有我罩着你们,有什么事就找我!”

    裕洪见这少年满脸稚气,口气却不小,便故意撩拨他:“你拿什么照,你是蜡烛么?”

    那少年笑嘻嘻的说到:“我是说我保护你们!”

    “你是哪家的孩子,毛都没长齐还想保护我们?”裕洪笑道。

    “你可别小看我,我可是喝了血酒,入了碧血堂的人!”少年认真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裕洪问道。

    “司徒羡意!”少年回道

    “什么献艺?”裕洪一脸茫然,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

    “司徒羡意!”少年又说了一遍。

    “什么?师徒献艺?”

    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对大柱说到:“柱哥,这位大兄弟是不是没读过什么书,沟通太费劲了!”

    裕洪倒吸了一口气,眉头一皱:“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大柱笑道:“少爷你别介意,按帮里的规矩,帮中兄弟,既论年纪,也论辈分,新丁要入帮,需有保证人,保证人对新丁的人品和入帮后的行为负责,新丁入帮后,保证人负责传授帮中规矩,如果新丁没有相熟的保证人,那就由帮中兄弟轮流排序来做保证人,如果没有兄弟愿意做保证人,那新丁便不得入帮!帮中称保证人为老教子,也就是师傅,称新丁为孝点子,也就是徒弟。”

    “你是说,我要入帮的话,要么给你当徒弟,要么就给这个小屁孩当徒弟?”裕洪难以置信的问道。”

    “嗯,是的!”大柱点点头。

    “那我还是不入帮了,让官兵杀了我吧!”裕洪没好气的说到。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想第一次就带这么笨的徒弟”司徒羡意吐了吐舌头。

    “欸~~!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裕洪假装生气的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也不理他,而是走到石定基面前,笑嘻嘻的说到:“大哥,让我做你的师傅好不好呀?”

    石定基见眼前的少年朝气蓬勃,笑容灿烂,似一缕暖阳照进了阴云密布的心里,竟有些许欣慰之感,于是轻轻点头道:“可以!”

    少年立刻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他可是康有为先生的高徒,文能考状元,武能劫法场,他做你师傅还差不多!”裕洪对少年说到。

    “那我可以先做哥哥的师傅,等哥哥入了帮,我再拜哥哥做师傅,这不就行了!”司徒羡意笑道。

    “还能这样吗,那岂不是辈分乱了套!”大柱哈哈大笑。

    四个人又聊了一会,不久后厨送来了饭菜,众人简单吃过后,大柱又给石定基和裕洪各安排了一间房,拿来替换的衣物,随后几人各自洗漱睡下。

    石定基和裕洪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回想这几天的剧变,心中无比沉痛,恍如隔世。到了半夜,石定基依然惦记着陈清纭,其实在他去法场前,已经先去了万木草堂,给里面的人留了信,告诉他们申时去白云山接陈清纭,所以此刻他并不担心陈清纭的安危,更担心的是她的状态,恐怕她早已伤心绝望的痛哭了好几场。想到这里,石定基翻身起了床,拿起脱下的夜行衣准备换上。但是转念一想,他如果见了陈清纭,她绝不会再让他离开,那样的话,以他现在的情况,不仅会连累了陈清纭,还会连累了万木草堂的所有人,于是只能无奈的放下夜行衣,瘫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到了第二天,几人先后起了床,又洗漱收拾完,石定基来到前厅,此时大柱和司徒羡意已经坐在厅中,裕洪也刚刚走出房门,几人互相打了招呼,都在前厅坐下,大柱又泡了壶茶给众人倒上。

    “刚刚我去了城里一趟,看到到处贴满了抓捕你们的告示,街上都是挨家挨户搜寻你们的官兵,太危险了!不知道会不会搜到这里!”大柱说到。

    “这里离城里有些距离,而且位置隐蔽,官兵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这里!”石定基轻声说到。

    “你别怕,官兵来了我保护你!”司徒羡意笑呵呵的拍着胸脯。

    石定基微微一笑:“好的,谢谢你了!”

    “这是为师应该做的,不必客气!”司徒羡意笑道。

    “那告示是怎么说的?抓到我了是不是重重有赏!”裕洪问道。

    “是的,告示上说谁抓到你或者提供线索让官府抓到你,赏银五千两!”大柱回道。

    “五千两!想不到我还挺值钱的!”裕洪自我调侃着。

    “告示还说,抓到石定基赏银十万两……”大柱继续说到。

    “什么?十万两!”裕洪惊讶的瞪圆了双眼,“开什么玩笑,凭什么我才五千两!太欺负人了!”

    但石定基却听出了大柱话中的重点:“告示上写的是石定基,不是彭定基?”

    “是的,我还以为写错了,所以特地仔细看了几遍,告示上写的是长毛贼余孽石定基!”大柱回道。

    石定基顿时明白,他和彭大顺的身份已经被曾国荃识破了。那天他听到曾国荃喊出彭大顺的名字,便觉得很惊讶,只是当时无暇多问,此刻再回想起来,那曾国荃当年随曾国藩与太平军打过的大小战役不下数百场,双方在战场上肯定见过彼此,更何况彭大顺身形高大,威风凌凌,不论谁见一面都会记忆深刻,所以曾国荃能一眼认出彭大顺也并不奇怪。

    其实事情也正如石定基所料,那曾国荃的哥哥曾国藩当年屡次被石定基打的惨败,曾国藩因此三次自杀,虽说自杀多是假意,但曾国藩却知耻而后勇,和几个亲信一起,将石达开及其部将研究的清清楚楚,将他们的姓名、长相、身高、祖籍、家眷,性格爱好等等情况均熟记在心。

    所以曾国荃在小巷里见到彭大顺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但更让曾国荃震惊的,是石定基摘下黑布的那一刻,他在石定基的脸上竟然隐约看到了石达开的影子,若不是石定基看上去实在太过年轻,他都会怀疑石达开并没有死。

    曾国荃回到将军府后,反复琢磨彭大顺和石定基的关系,他又差人叫来了万木草堂的一个学生,得知大家称呼石定基为“彭定基”之后,他便想起石达开有个大儿子叫石定忠,大渡河一役后,虽然石定忠已死,但据说石达开还有个幼子不知所踪。将这些都联系起来,曾国荃很快就想明白了,当年救走石达开幼子的正是彭大顺,而所谓“彭定基”就是石达开的幼子石定基!

    曾国荃顿觉事关重大,当即命令手下全城张贴告示,加派人手抓捕,同时自己赶紧拟了奏折,将情况上报朝廷。因此,这才有了大柱在城中看到的情况。

    此时石定基这边,正当他还在忧心不已之时,院子的大门被打开,十几个人走进了院子。

    “羡意,劫法场的大英雄在哪里?快带我见见他!”一个笑盈盈的声音喊道。

    石定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圆脸大眼睛,扎着双马尾,一身雪白长裙的小姑娘踏着轻盈的步伐跑了过来。

    司徒羡意迎上去,拉住那姑娘的手,将她带到石定基面前。

    “雪沫姐姐,这个就是劫法场的大英雄,石定基大哥!”司徒羡意介绍到。

    雪沫上下打量了一下石定基,两眼发亮:“石大哥,你还没有保证人吧,我做你的保证人好么!”

    石定基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司徒羡意不愿意了:“雪沫姐姐,这可不行,他已经答应让我做他的保证人了!”

    “那刚才不是我不在嘛,不能作数,现在让石大哥再重新选一次吧!”雪沫调皮的笑到。

    石定基伸出一只手,指向司徒羡意:“我确实是答应他了!”

    “石大哥,可是如果你改主意选我的话,我可以天天给你带好吃的!”雪沫说到。

    “我也可以,以后我还可以天天给石大哥打扫房间!”司徒羡意不甘落后。

    “你会打扫房间吗?你的房间都是你娘打扫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让我娘教我就是了!”

    “你要这么说,那我也可以打扫房间,我还可以帮他洗衣服!”

    “那我除了打扫房间,洗衣服,还可以把我挣得银子都给石大哥!”

    “那我…那我…”雪沫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闪,“我还可以让我爹把我许给石大哥!”

    裕洪和大柱惊讶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在地上。

    “雪沫!不准胡闹!”只见一个身形中等,方脸高额,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的人一脸威严的呵斥道。

    雪沫闻言,不敢再说什么,撅着小嘴,闷闷不乐的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去了。

    大柱低声向石定基和裕洪介绍到,此人正是天宝山碧血堂的龙头帮主萧朝举。石定基和裕洪连忙起身,抱拳向着走入厅中的萧朝举等人施礼:“见过萧帮主!见过众位英雄!”

    萧朝举等人也抱拳回礼:“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日得见二位,萧某三生有幸!”

    “舵主过奖了!昨日得帮主庇护,在下与裕洪兄弟感激不尽!”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随即众人分宾主坐下,萧朝举面带微笑的看向众人。

    “今日我带众位内八堂和外八堂的管事兄弟来这里,是因为有一件大事!大家都知道,我洪门兄弟自二十年多前兵败广州后,实力锐减,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是小心谨慎,忍气吞声,兄弟们的心里憋屈,我的心里更憋屈!

    但是就在这几天,有两位少年英雄干出了两件侠肝义胆的大事,一件是裕洪兄弟闯贼船救民女,虽然那些民女最后还是死于非命,但是却让八个作恶多端的洋人葬身火海,也算是为那些姑娘报了仇!

    这第二件事,就是定基兄弟,他为了兄弟单骑劫钦差,孤身闯法场,硬生生将裕洪从万军丛中救了出来,这是何等的英雄豪气!我萧某人敬他们,更佩服他们!”

    在场众人闻言,皆连连点头,都向石定基和裕洪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两位兄弟让清廷丢了颜面,也算是为我等出了一口气!现在这两位兄弟有难,我有意收留他们,如果两位兄弟愿意的话,我还想收他们入帮,只是他们现在身份特殊,我不敢独断,因此召各位兄弟前来商议,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帮主,这事你做主就行了,能和这两位英雄好汉成为帮中兄弟,是我的荣信!”黑国仁第一个说到。

    “是啊!我帮素以忠义为先,必须帮他们!”

    “如此少年英雄,入帮后必能助我帮声威,我赞成!”

    “帮主,我看宜早不宜迟,尽快开坛歃血吧!”

    ……

    不少人纷纷表态,一致赞成萧朝举的意见。

    萧朝举见众兄弟同心,心中颇感欣慰:“多谢众位兄弟支持!既然大家都如此赞成,那此事就此定下!七日后为石定基和裕洪兄弟举行入帮仪式!”

    就在此时,只听门口一人大声喊道:“帮主,万万不可!”

    众人一起看向门口,只见门外走进来七个人,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多岁,身高六尺有余,一身黑跑,身形魁梧。在他身后跟着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步履矫健。

    大柱低声告诉石定基和裕洪,前面那位乃是帮中排行第三,总管帮中日常事务的坐堂李盛权,曾是帮中红棍,身手了的。而他身后的那位长者,则是帮中负责执法的长老黄万秋。

    “原来是盛权和黄长老来了,快快入座!”萧朝举招呼着进来的几人。

    几人走到厅中,李盛权在前,一起向萧朝举抱拳躬身施礼:“我们来晚了,还请帮主恕罪!”

    “无妨无妨,大家不必拘礼,快快请坐!”

    李盛权谢过,随即在排行第三的椅子上坐下,黄万秋也在中间的位置坐下,其余五人则立于椅后。

    石定基见李盛权前面还有一张椅子空着,便低声问大柱。大柱回道,这是帮中排行第二的军师刘文轩的位置,只是他前些日子中了官兵的埋伏以致身受重伤,一直在家养伤。

    “盛权,你刚说万万不可,所为何事?”萧朝举温言问道。

    “帮主,还有众位兄弟!我认为不可有二!其一,我广东洪门自二十多年前围攻广州失败后,各山头都元气大伤,这些年来,我们躲避着官府不断地围剿,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根基,但远远没有恢复元气。所以尽管我也很佩服这两位英雄,但是现在他们是钦定的要犯,还牵涉到洋人,官府势必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留他们在这里会让我们洪门碧血堂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难道我们要为了他们断送我们二十多年的心血吗?”

    “权哥,我们洪门中人最重要的是义气,难道我们会贪生怕死吗!”黑国仁不满李盛权的理由,不悦的问道。

    “兄弟们自然不会贪生怕死,我李盛权更不会,但是我们的目标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任何时候我们都要以这个目标为重,任何人的生死都不能影响这个大局!”

    “难道为了大局,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这两位兄弟去死!”有人问道。

    “我们可以提供些盘缠,送他们去别的帮会,离开广州他们说不定会更安全!”李盛权回道

    “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中人笑话,我们碧血堂都是一群窝囊废吗?!”又有人质问道。

    “其实盛权担心的也不无道理,不能因为一两个人,影响了反清复明的大业!”黄万秋眯着两眼,沉声说道。

    “黄长老,要是兄弟们连义气都不要了,还反什么清复什么明,都回家种田去吧!”有人怒道,

    “混账!你不仅不尊重黄长老,居然还敢玷污反清复明,你不配做洪门中人,我要逐你出帮!”李盛权怒斥那人道。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只要帮主一声令下,不用你说,我自当奉命退出!”那人也不示弱。

    “好了!都给我住口!”萧朝举怒道,“都是自家兄弟,这样争吵像什么样子!”

    众人顿时都闭口不言,厅中一片安静。

    萧朝举平息了一下心情,又问李盛权:“盛权,你刚说的其二又是什么?”

    “这第二件事就更加重大了!”李盛泉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走到厅中,一字一句的大声说到:“这裕洪他根本就不是汉人,他是满洲镶蓝旗人!试问满人怎么能入我们洪门!”

    此话一出,厅中一时鸦雀无声,谁都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谁都不敢轻易触碰,李盛泉眼见如此,以为大家都已无话可说,便看向萧朝举。但还未等萧朝举说话,场下却有一个人说话了。

    “朝廷一品大员本就以满人居多,裕洪是广州将军之子,他是满人有什么奇怪。少林达摩祖师是天竺人,汉昭帝四辅臣之一的金日磾是匈奴人,唐朝有二十三位宰相是胡人。只要是有志一起推翻清廷的,他是不是汉人又有什么关系!”说话之人仍是黑国仁。

    “照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他是满人了?”李盛权问道。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大家?”

    “我刚才说过,只要有志一起推翻满清的,是不是汉人并不重要,没必要特别交代!”

    “你觉得不重要,可是我们觉得很重要!你可知非无族类其心必异!这么重大的事你居然隐瞒着大家,你究竟是觉得不重要,还是故意不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黑国仁忽地站起身,满脸怒气。

    只听“啪”的一声,萧朝举一掌用力的拍在身边的茶几上:“都给我坐下!”

    李盛权和黑国仁只得各自压下怒火,坐回了原位。

    “我说了多少次,兄弟之间要有话好说,不能夹枪带棒,这般互相怀疑指责,自己人就先打起来了,还谈什么反清复明!”萧朝举训斥道。

    在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谁也不敢说话。

    “裕洪,刚才盛权说你不是汉人,你有什么话说?”萧朝举问道。

    裕洪听了李盛权的话,也是压了一肚子火,只是他是个外人,一直不方便说话,此刻正好萧朝举问到自己,便将心中压抑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我是满人又怎么样,满人就不能推翻朝廷吗,明朝不就是汉人自己推翻的!现如今我差点被砍头,我父亲入狱,我全家被流放青海,我裕洪已与清廷结下血海深仇,势不两立,我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入紫禁城!这位权哥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居然还说出什么非我族类的话来,就这点见识,我看还不如大柱,不如干脆把位置让给大柱好了!”

    裕洪跟连珠炮似的一通慷慨陈词,说得在场许多人都忍俊不禁,有的甚至捂着嘴偷笑,而李盛权则是气得面红耳赤。

    “裕洪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吧,其实他是满人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的看法跟黑国仁一样,我们洪门纳新,从不在在乎出身门第,不在乎贫穷富贵,不在乎男女老幼,今日又何必在乎他是汉人还是满人,只要有志推翻清廷,谁来我们都欢迎!”萧朝举温言说到。

    “帮主执意要将这两个人收入帮中,难道就不怕给碧血堂引来灭顶之灾吗。”李盛权不满的问道。

    “有你这么跟帮主说话的吗?”黑国仁见李盛权对萧朝举如此态度,再次大怒。

    萧朝举抬手示意黑国仁不必多言,随后作出决定:“这事就议到这里,三日后我们开坛斩凤凰,迎两位英雄入帮!我会亲自做他们的保证人,万一出了事,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既然帮主这么说了,那属下便遵帮主之令!”李盛权说到,“但是属下还有一件要事要说,现在外面传言石定基乃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之后,我想请问定基兄弟,是也不是?”

    石定基闻言,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一时无话可说。

    “当年太平军与洪门曾是一起与清廷浴血奋战的兄弟,定基是不是翼王之后都没关系!”萧朝举早已知道城中的告示,也猜到了石定基的身份,见石定基不想明说,便替他解了围。

    “但是这第二件事就有关系了!”李盛权继续说到,“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言,当年翼王将从太平天国带走的大量金银财宝藏了起来,而这财宝的线索就在石定基身上!现在他既然要加入我帮,就应当把这些宝藏都交出来!”

    众人闻言均大吃一惊,厅中一时议论纷纷。

    “胡说八道,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宝藏,也从没见过什么线索!”石定基怒斥道。

    “盛权,这都是官府为了抓人,编出来的假话!你就不要再说了!”萧朝举命令道。

    “好的,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李盛权慑于萧朝举的威严,只能将剩下的话都憋了回去,带着黄万秋等人先行离开了院子。

    其余众人纷纷上前向石定基和裕洪道贺,两人一一抱拳回礼。

    待众人散去后,石定基特地来到萧朝举和黑国仁旁边,向他们致谢。

    “感谢帮主和国仁大哥仗义相助,我和裕洪感激不尽!”石定基躬身施礼说到。

    萧朝举哈哈一笑,柔声说到:“你们不必客气,以后大家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一定要相互扶持,共图大业!刚才盛权的话虽然不太中听,但他就那个性子,也是担心碧血堂的安危,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里!”

    石定基和裕洪均点头称是。几人又聊了一会后,萧朝举和黑国仁要去处理帮务,便也带人离开了院子。

    接下来的几天,石定基及裕洪跟着大柱和司徒羡意学习洪门的创派典故,知道了历代先贤,又了解了内八堂和外八堂的官职排行,熟读洪门三十六誓七十二例。石定基记得很快,基本都是一两遍即牢记在心,只是苦了裕洪,从来就不擅长读书,读了前面不知道后面,记住了后面又忘了前面,急得是抓耳挠腮,捶胸顿足。

    而学习之余,司徒羡意也拉着石定基教自己习武,石定基也爽快了向他和大柱传授了一套十二路弹腿和一套小洪拳,并叮嘱他们勤家练习,加以时日方能小有所成。

    萧雪沫也不时带一些糖果点心过来,然后在这里待上两三个时辰,有时与司徒羡意聊天,有时看裕洪读书的痛苦模样哈哈大笑,有时又安静的看着石定基传授武艺的样子发呆。

    石定基这几天也一直牵挂着陈清纭,便让大柱偷偷去了两次万木草堂打探情况,大柱回来后告诉他,万木草堂外面到处都是密探,不过因为陈清纭等人确实没有参与石定基劫法场的事情,再加上有康有为的庇护,而康有为又与当今圣上有联络,因此官兵并没有进入草堂打扰。

    到了第六日下午,帮中负责礼仪祭祀的执事李青松来了,还带了十几个兄弟,他们搬进来一堆香炉纸钱,桌椅板凳之类的物事,将整个院子布置了一番。

    大柱看着这阵势不仅感叹道:“帮中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场面了!”

    裕洪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们过去收新丁不是这样吗?”

    “一般收新丁只有坐堂,香主、执事等几个人在,但是你看今天这椅子,明天恐怕是三十六部半的所有管事,以及其他帮会的代表都要来了,这种场面只有帮主收徒才有,上一次据说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石定基和裕洪闻言都惊讶不已。

    “那上次帮主收的是谁?”

    “就是帮中排行第三的坐堂李盛权!”大柱回道。

    石定基和裕宏又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李盛权竟然是萧朝举的徒弟。

    到了第七日,天气晴朗。石定基等人都早早的起了床,洗漱干净,站在门口迎候。过了辰时,便陆续有帮中弟兄前来,石定基和裕洪与众人一一抱拳行礼,然后依照帮中规矩引着他们依次入座。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已经来了好几十人,坐满了整个院子。最后来的是帮主萧朝举,他带着李盛泉、黑国仁,黄万秋等人一同前来,萧雪沫也跟在后面,今天她穿了一件粉色长裙,映衬得脸蛋更加雪白粉嫩,似夏日荷塘中一朵莲花,格外的出众。

    院中众人见萧朝举来了,纷纷起身问好,萧朝举也一一和众人打着招呼,一边向厅中走去。

    待萧朝举及一众管事在厅中坐定后,李青松便走上前去请示仪式是否开始,萧朝举轻轻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李青松得令,走至厅前站定,高叫一声:“开~~坛~~!!拜~始~祖!”

    随即萧朝举起身,走到香案前,香案上供奉的是洪门创派始祖殷洪盛及五先贤的牌位。一众管事列于萧朝举的身后,院中所有人也都起身站立。

    萧朝举拿起案桌上的高香就着旁边的蜡烛点燃,然后领着众人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随后又带着众人跪下一起叩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各自回位就做

    这时李青松又高叫一声:“迎~新~人~!”随即石定基和裕洪被带至厅前。

    “新人跪~!盟誓!”李青松叫道。

    石定基和裕洪双膝跪倒在地,黑国仁手提一把大刀,走到两人身后,以刀背轻拍二人后背,同时大声传谕洪门三十六誓言。黑国仁每念一句,在场所有人,以及石定基及裕洪也一同念一句。

    “自入洪门之后,尔父母即我之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倘有父母兄弟,百年归寿,无钱埋葬,一遇白绫飞到,以求相助者,当即转知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如有诈作不知,五雷诛灭。

    各省外洋洪家兄弟,不论士农工商,以及江湖之客到来,必要留住一宿两餐,如有诈作不知,以外人看待,死在万刀之下。

    ……”

    誓毕,黑国仁撤回大刀,回到位子上坐下,石定基和裕洪则站起来,继续立在原地。

    这时李青松再次高声叫道:“斩~凤~凰~,饮~血~酒~!”

    随即众人再次起身,同时有七八个人从厢房拿出酒碗,拎着酒坛,给众人每人发一只碗,又将酒倒上,然后又有几人提着公鸡,斩了鸡头,将鸡血逐一滴入众人的碗中。

    萧朝举一手端着酒碗,举至半空,高声说到:“今日我们拜了祖先,对天地盟了誓,再喝了这碗血酒,石定基和裕洪便是我们洪门中人,从此我们都是生死与共的骨肉兄弟,如有背弃,人神共诛!”

    说罢,萧朝举将碗端至嘴边,正准备一饮而尽。

    但就在此时,突然门口处有人惊呼:“帮主,不好了!外面突然来了大批的官兵,将这里团团围住了!”

    萧朝举闻言大惊,心说这里怎么会来官兵,其余众人也是一片哗然。

    萧朝举稳住心神,安慰众人道:“大家不要慌,赶紧取出兵器,准备迎敌!”

    但他话音未落,只听屋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的整个屋子似乎都抖了几下,众人端着的酒碗纷纷掉落落地,随即无数的断木,瓦片如雨点般砸了下来,有几人片刻间就被巨大的房梁砸倒在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马上又有几发炮弹落入院中,发出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不少人被炸的血肉横飞,侥幸躲过的人也被震得晕头转向。

    萧朝举站在不断倒塌的厅中,万分焦急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不禁自问,莫非是自己真的做错了,碧血堂今天要亡在这里!

    就在萧朝举陷入沉思的刹那,他头顶上方的一根巨大房梁已然掉落,径直向他头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