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聂两人结为夫妻，剑匣中小剑灭夜叉，宁采臣登进士，聂小倩生子……戏台之上，红色幕布缓缓落下，场下喝彩阵阵，掌声雷动。

    青山提起茶壶，“哗啦啦”，帮林赋续过一杯茶水，方询问道：“林二哥，可知这翠微堂主人是谁？”

    “前几日我便问过，说是大半年没回来过了。”林赋抿了口茶水，淡淡道。

    “如此啊……”青山喃喃自语，本想着结识一番，可惜了。

    “师兄，是有什么古怪么？”汀芷樱唇轻启，咬了一口桂花糕，素手微弓，举在颔下，接住洒落的金黄酥粉。

    林赋道：“此处主人修为和阵道，皆极为不俗，这小子估计想认识一下。”

    青山道：“比起结识，更想了解一番，那般高人，在俗世中，布这样一座阵法，是何缘由？”

    “世间道途千千万，日后你们便知，怎样奇怪之人都有。”

    话锋一转，林赋又道：“话说前几日，所放戏曲皆是天仙舞剑，斩妖除魔，动辄震碎河山，那才叫一个壮观！”

    略微想象了一下，剑气四溢，斩破天穹的场景，青山也点头道：“想必是极震撼的。”

    林赋撇了撇嘴，“也不知为什么，这几天都是情情爱爱，缠来缠去的，简直无聊至极。”

    汀芷抿了口清茶，浅笑道：“可是这聂小倩，也挺好看啊？”

    青山果断卖道：“其实我觉得，情情爱爱，也有缠来缠去的好看。”

    林赋一愣，悻悻道：“小妹觉着好看，咱们这一趟，便算没白来。”

    这般说着，他忽而眉梢一挑，“小妹，青山，小姑有事找我，接下来你们自己逛。”

    不待两人回答，林赋便已不知所踪。

    汀芷道：“师兄，我们也走吧？”

    青山笑道：“时辰还早着，再看几场也无妨。”

    “好……”她笑容温婉。

    ……

    又看了几场，也多是如聂小倩相类，妖妖鬼鬼之间的爱恨纠葛，倒也还算有趣。

    临近正午，艳阳高照，两人走出清康坊，沿着白石街道，向西而走。

    汀芷背着手走在前头，脚尖微微踮起，忽而回过身来，脸上满是笑意，“师兄，那些妖鬼之类的，皆如戏中那般好看么？”

    青山道：“那倒不是，凡人多没见过妖鬼，对其形象，只是臆测而已。”

    “这么说，妖怪也不都是美艳绝伦么？”

    “我也没见过，但是依据仙家典籍记载，”青山略微回忆了一下，笑道：“妖族即便是女子，也以雄壮粗犷为美，想来与人族，是大为不同的。”

    汀芷檀唇微张，明眸中满是诧异。

    青山道：“人族自诩万灵之首，便想当然认为，其他种族也当类我，否则便是蛮夷……”

    汀芷道：“而实际上，各族自有其风俗，各不相同？”

    “妖鬼何必类人？多是各花入各眼，”青山笑道：“活生生的人便在身旁，却去追求虚无缥缈的妖鬼，说来岂不可笑？”

    两人交谈着，脚下步子不停，忽而巷角走出一群人，看来极为古怪。

    青山不由多看了一眼，只见领头一名女子，身姿窈窕，着月白衫裙，面蒙白纱，整张脸好似云遮雾罩，瞧不真切。

    而她身后七八人，就更奇怪了，男男女女，尽皆肩宽背厚，面色凶悍，身形魁梧。

    更为奇特的是，身材极为高大，青山自己，便算得上身姿挺拔了，那女子身后众人，少说都高过他两头……

    一群魁梧男女，簇拥着白衫女子，宛如白鹤立于鸵鸟群，招摇过市，瞧着实在是……古怪之极。

    青山下意识低喃道：“好端端的，蒙什么面？”

    却见那女子回头瞥来，目光冰冷似剑，青山顿觉失言，眸露歉意，拱手道：“在下无心之言，姑娘莫怪。”

    那女子不置可否，转身径直离去。

    ‘好高的修为！’

    青山心中惊叹，他刚刚那句，不过随口低语，却瞬息被对方察觉，想来她修为，该是远远高过自己的。

    汀芷眉梢微挑，素手捂唇，惊叹道：“这帮人好生奇特。”

    “怎么，你刚刚不是还好奇，妖族长什么样么？”青山调侃道。

    “师兄是说，他们便是妖族？”汀芷眸光一亮，连连追问。

    “应该是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只是那女子有些奇怪。”

    微微摇头，青山不去多想，领着汀芷，朝街角一座五层酒楼而去。

    飘香楼二层雅间，一张圆桌，摆上了各色佳肴，桌角是白瓷玉壶，装着的葡萄酿。

    手持汤匙，汀芷抿了口莲叶羹，“师兄，你说这万花宗，明明毗邻南域，为何这万花会，却不见多少南域宗门参加呢？”

    “整个南域，南方大部分区域，都为妖族领地，唯有北侧一小部分，为人族所据，故而宗门并不多。”

    尝了一筷松鼠鳜鱼，外脆里嫩，酸甜可口，青山又道：“而妖族与人族，关系谈不上多好，因此在这东南域，妖族也少见。”

    “可是我好像听说，我们星河剑派，和妖族关系还不错啊？”

    “嗯？”青山愣了一下，他知道的那些，多是在书上看的，涉及细节处，反而不甚了解。

    “嗯，”汀芷蛾眉微蹙，略略思索了片刻，“确切说，是与其中一脉交好，好像叫白妖王来着？”

    妖王？青山心中明悟，整体妖族的势力划分，有点类似于，凡俗一些皇朝的分封制，这妖王，便是一方诸侯了。

    不过宗门与妖王交好？这点他倒是没了解过。

    “对了！”汀芷眉梢舒展，浅笑道：“白妖王的妻子，是我星河剑派一位长辈。”

    ？？？

    青山惊呆了，就人族和妖族这审美，好比风马牛，这也能看对眼？

    想了想刚刚的妖族，若是自己……

    青山打了个寒战，连忙盯着师妹看了一会儿……压压惊。

    倒是汀芷被瞧得俏脸微醺，埋下头来，夹起一筷干菜焖肉，放入青山碗中，“这焖肉挺好吃的，师兄尝尝。”

    一顿饭，两人吃了小半个时辰。

    让青山有些无语的是，自家师妹那小口小口，细嚼慢咽的，压根没吃多少，多数都进了自己肚子。

    酒足饭饱，他起身走向房外，正欲招呼小二结账，却忽闻楼下吵闹起来。

    倚在走廊栏槛上，青山朝一楼大厅望去，是方才妖族那群人，围坐在圆桌旁。

    桌上一片狼藉，旁边一方空桌上，碗碟高高堆起，一近丈高的魁梧女子，站起身来，满脸羞愤。

    一青衣小厮，站在桌旁，浑身微微战栗，头深深埋了下去。

    “你是瞧不起我们么？”魁梧女子愤愤道：“好酒好菜尽管上便是，钱少不了你的。”

    “姑，姑奶奶，不是小的不上，只是你们实在是……，本楼也是小本经营，”小厮冷汗直冒，赔着小心道：“要不先把账结了？”

    “啪！”，蒲扇般的大手拍在桌上，魁梧女子勃然大怒，“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白衫女子轻声道：“蛮蛮，不得无礼。”

    “呼～”，叫蛮蛮的女子，长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要多少灵石？”

    小厮愣了一下，头埋得愈发低了，恭声道：“仙，仙长，小楼只收银子，合共一百五十两。”

    “什么银两？”蛮蛮脸色涨红，复又怒道：“你这人找茬是吧？”

    白裙女子沉吟片刻，挥袖一招，桌上现出一朵花来，约一掌大，形似牡丹，周身缭绕着淡粉灵芒。

    蛮蛮道：“这是朝元仙花，三阶极品灵药，应该足够抵饭钱了吧？”

    台前的掌柜，也趋步而来，满脸苦涩，为难道：“仙长，你们仙界的东西，我们只是区区凡人，也不懂……”

    这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二楼东侧一间房内，走出一名黄衫男子，高声道：“这位道友，不若我以千两银子，换这朝元仙花？”

    白裙女子柳眉微蹙，良久，略微颔首。

    蛮蛮正欲说话，青山开口道：“这位姑娘，方才在下多有得罪，为表歉意，这顿饭便由我请了，可否上来一叙？”

    黄衫男子面色一沉，冷冷望向青山，待看清其面庞后，脸色一变，果断转身，走回房间。

    白裙女子瞧了青山一眼，微微点头，起身走向楼梯，拾级而上，诸位彪形男女，尽皆跟在其后。

    楼下掌柜张口欲言，汀芷挥袖，两张银票凌空飞出，缓缓飘落他手中。

    掌柜面色一喜，连声道：“谢仙长，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雅间之内，重又摆满了佳肴，青山汀芷正对房门而坐，白裙女子坐在对面，其余妖族，也各自落座。

    瞧着一众妖族风卷残云，青山微微咂舌，开口问道：“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还未说话，坐在汀芷身旁的蛮蛮，便撕扯着鸡腿，嘟囔道：“我家公……小姐姓白。”

    青山点头道：“白姑娘和诸位道友，是第一次来人族领域？”

    蛮蛮满脸横肉一抖，略显凶神恶煞，戒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妖族？”

    青山不答反问道：“蛮蛮姑娘以为，我长得如何？”

    “很丑，在我们妖族，你这样的，肯定找不着媳妇儿，”蛮蛮又认真打量了一番，肯定道：“即便在人族，也属于最丑的那一批。”

    “噗嗤～”，汀芷眉眼弯弯，掩嘴而笑。

    “还有你，说他没说你是吧？”蛮蛮瞥了一眼汀芷，直言直语，“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汀芷笑得更欢了。

    青山心觉有趣，也不恼，“你们妖族和人族，差别太大了，故而可以一眼看出。”

    “这倒是没错！”蛮蛮姑娘身旁，一名为壮壮，憨头憨脑的大汉，点头应道。

    说完，他又埋头一只猪里，胡吃海塞起来，除了白姑娘的其余妖族，则是压根没抬起头过。

    蛮蛮狠狠瞪了他一眼，举起一大碗酒，一口闷下，“虽然你们两个长得丑，但人还是不错的，比外面那些，骗妖的人族好多了。”

    青山道：“蛮蛮姑娘这话不对，所谓入乡随俗，既然来了人族，就得按照我们的规矩行事。”

    蛮蛮愤愤道：“可他们不要灵石，也不要灵药，不就是坑妖吗？”

    “灵石也好，灵药也罢，对于凡人而言，并无用处，他们当然不要，”青山取出一锭银子，笑着递过，“便如这凡间金银，与你而言，有用吗？”

    蛮蛮瞥了一眼，摇头道：“比之废铁，都要不如。”

    在天元界，银钱与灵石等物，并不通用。

    而即便最低阶的练气修士，与凡人也是天壤之别，故而丹药，灵药之类的东西，若给凡人使用，也会直接撑爆。

    便如壮年人之于婴儿，多数时候，想要救治婴儿，会艰难许多。

    除非是修士，针对凡人体质，特殊炼制的丹药，或培育的灵果之类。

    如青山给芸姑娘那两枚，便是自家小荷师姐，专门培育的，价值其实不菲。

    壮壮放下羊腿，问道：“可是凡人可以和修仙者换啊？”

    青山笑道：“这便是那掌柜聪明之处，若真拿了你那灵药，恐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蛮蛮若有所思，“你是说，会有人出手抢夺？”

    “总之，下场不会好，故而，”青山止住笑意，正声道：“还请各位道友，守我人族规矩。”

    “好，我答应你。”第一次，白裙女子应声道。

    “多谢白姑娘。”青山拱手一礼。

    又道：“诸位道友，不妨先上一趟万花宗，一是换些银两，二是知会一声，想来他们也会派弟子，领各位好好游玩一番。”

    这回白姑娘不吭声了，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青山看了她一眼，只见其依旧白纱蒙面，如云似雾，瞧不真切，纤纤素手举勺，轻抿了一口莲花羹。

    竟并不影响正常吃喝，也是奇妙。

    不去多想，青山继续和蛮蛮攀谈，“你们也是为了飞云岛而来？”

    蛮蛮攥紧了羊腿，略有些紧张道：“你怎么知道？”

    “蛮姑娘不必紧张，在下不过随口一猜，现下云汐城中，多数人都是为此而来。”

    蛮蛮松了口气道：“青兄弟，虽然你人不错，但不该打听的事，就莫要多问了。”

    “是是。”青山笑容温和，连连称是。

    壮壮腮帮子高高鼓起，不满道：“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老是找蛮蛮姐搭话，是看上她了？”

    “砰！”蛮蛮一巴掌呼在他头上，将其砸回盘中，怒声道：“管你鸟事？”

    ‘这蛮蛮姑娘，一个腰都顶四个师妹了吧？’

    青山心下好笑，连忙澄清道：“在下没这意思，壮兄可莫要误会。”

    “什么？”壮壮更愤怒了，脸色涨得通红，“蛮蛮姐是我国第一美妖，你不喜欢她，是不是眼瞎了？”

    “噗嗤～”，汀芷吃吃傻笑着，自这顿饭来，她脸上笑意，一直都没止住过。

    青山调侃道：“话说壮兄，那你们妖族，其他美妖又都有谁？”

    “有驴族圣女，”壮壮竟歪着脑袋，掰着指头，一本正经数了起来，“还有瑶池妖潭的千年王八……”

    “好啊，你还惦记着那几妖是吧？”蛮蛮脸色黑了起来，又是一巴掌呼头。

    青山瞥了一眼白姑娘，虽看不清面庞，但身姿窈窕纤细。

    他心中暗自腹诽，‘这白姑娘，不会是妖族第一丑女吧？’

    似是察觉他的想法，白姑娘目光森森如刀，冷冷望来。

    青山连忙转过头去，打了个哈哈道：“各位妖友，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有事，便先别过。”

    说着，他接过汀芷递来的银票，置于桌上，“诸位初来乍到，这三千两银子，是在下赠予你们的，有缘再会。”

    不待对方拒绝，青山拉起汀芷，径直向门外走去。

    蛮蛮也不扭捏，豪爽道：“此番谢过青兄弟了，下回你来妖族，尽可来找我们。”

    青山遥遥摆手示意，出门下楼。

    醉香楼一层大厅，又递给掌柜一张百两银票，青山微微咂舌。

    他和汀芷两人，师妹可以忽略，他自己吃到撑，也才五六两银子。

    这几个妖族，足足吃了三百两？

    微微摇头，青山不去多想，向着楼外远去……

    ……

    雅间内，壮壮和众妖争抢着脸盆里的旮沓汤，憨憨道：“那青兄弟，虽然丑了点，可人还怪好的嘞！”

    “吃吃吃，就知道吃！”蛮蛮脸上没了爽朗笑容，在众妖头上，各自敲了一下。

    又沉声道：“王上说了，人族多阴险狡诈，不可亲信他人。”

    “可是……”壮壮刚欲反驳，被蛮蛮一瞪，又憋了回去。

    “花婆婆去了大秀皇朝，估计要几日后才能回来，”蛮蛮环视众人，吩咐道：“一会儿寻一住处，大家无事，就莫要外出了。”

    说着，她又瞧了一眼白姑娘，“不许给公主添麻烦，一切等花婆婆回来，再做定夺！”

    众妖打了个寒噤，肃声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