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航下午到达分部的时候，陈澈已经坐在窗边了。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个新助教。那个小少年也在，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写试卷。

    顿住。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走上前。

    陈澈和身边的助教正在认认真真商量着顾哲航之后的学习相关内容，一下子没注意到那个正在往这边走的人。

    “在聊什么？”

    顾哲航把大衣和包扔在旁边的沙发上，自顾自坐下，目光只停留在她一个人身上。

    他第一次觉得陈澈身边不应该有任何人，只有她一个人就足矣，毕竟多出来的那位实在碍眼。丑就罢了，那眼神跟干嘛似的，恶不恶心？

    “来了啊……还挺早的。那正好，给你介绍一下你之后的助教程佳豪，英语语言文学硕士在读，比我强得多。”陈澈指指身边的人。

    顾哲航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的嗓子又变成当初葬礼时那样了，沙哑到像是一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她再多说一个字，那把刀就能立刻划破他的颈动脉。

    所以凌晨还是哭了吗？

    “你好。”程佳豪冲着顾哲航点点头。

    “幸会。”

    幸会个鬼，滚啊，真的恶心透了。

    “我们刚刚在这里简单讨论过了，初步的商量结果是初八就正式交接。橙子已经把你的那些情况都跟我说了，我个人认为你的自我约束能力很好，应该不需要助教管很多。平时好像橙子也没管你太多，我觉得我的任务还是很轻松的。”程佳豪笑着开口。

    顾哲航看着她微微皱眉地咳了一下，心被揪紧：“你们两个认识？”

    “今天才认识。”程佳豪耸肩。

    “哦。”

    妈的今天才认识你就叫她橙子？你谁？你算哪块小饼干？你算哪根小烟囱？你哪个下水道里爬出来的？重点是陈澈被一个陌生男人喊昵称居然还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这种一看就知道体测跑一千米是致命弱点的男人？他认识陈澈这么久都没叫过她橙子，这位文学硕士哪来的资格？

    气得他不想说话。

    陈澈似乎察觉到了这边有点尴尬的气氛，摸摸鼻子：“那这样吧，你们先聊着，就大概说一下之后的安排什么的，我去给他看看试卷。”

    还没等这边两个男人开口说话，她直接起身，准备走到旁边那张桌子边坐下。起来之后差点摔一跤，踉踉跄跄好几步才找到重心。

    顾哲航几乎是一瞬间站起身，看到她重新站稳走过去，他才微微放心地坐回去，憋着满腔怒火没地方发泄。

    嘱咐了她一次又一次不要跪那么久不要哭，她听进去了半个字吗？明显没有。陈澈你到底想怎么样？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真的很开心？

    接下来的时间，程佳豪一直在给顾哲航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而他只听到这位硕士研究生说出的话里一句又一句“橙子跟我说”“橙子还说”“橙子特别嘱咐过我”。行，陈澈你就非要把我推给别人是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颖从教学区出来，直接在顾哲航身边坐下，笑着拍拍顾哲航的肩膀：“新助教还满意吧？”

    “嗯。”

    “程佳豪呢？和顾哲航相处得怎么样？”

    “他应该是个很稳重的学生，我对他有信心。”

    顾哲航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对他有信心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别人说他“应该是个很稳重的学生”，还真是开了眼了。还是很想知道陈澈在这人面前是怎么形容他的，听这个硕士的形容，大概那只猪夸他比较多，然而还是不开心。

    “陈澈帮了很大的忙，一直在跟我一起帮你找这个新助教。所以之后不要任性了啊，好好听助教的话，争取下个月那场考试直接过了，然后顺利去意大利。”

    “嗯。”

    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澈。

    她好像在揉膝盖，因为背对着他，他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心脏就像是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掐住一样。

    喂，真的很痛吗？不知道回家上药？

    “那行，进去上课吧。”李颖拍拍身边的顾哲航。“程佳豪你今天先回去吧，辛苦你还另外跑一趟了。”

    “没事没事，我应该的。”程佳豪微笑。

    三个人同时起身。

    顾哲航走进教学区之前，扭头看了一眼依旧在揉膝盖的陈澈。

    真的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了。

    整堂课都听得心不在焉，课间休息只是拿了烟盒跑去厕所，甚至都没往窗边看一眼，甚至已经从最开始的担心变成了莫名的恼火。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时间，顾哲航拎着自己的包和大衣走出教学区，直接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真的很想当场发飙，但是看到她那张脸之后，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睫毛跟小扇子一样弯弯翘翘的，眼睛里还闪着光。脖子依旧干净得很，啥都没有。

    看来这人把他送的东西收起来了？

    “你下课了啊？”少年打破窗边的寂静。“那我应该进去上课了。”

    “把卷子上的题目订正完再进去，现在不急，还有时间。”陈澈接话。

    “现在就走。”顾哲航冷着脸开口。

    再次寂静。

    陈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走就走，凶什么凶啊？我爸说太凶的男人之后找不到好老婆的。”少年淡定地收拾东西。

    “你和你爸的废话一样多。”

    陈澈皱眉。

    这人吃错药了？还是听写又受什么刺激了？

    “那你先进去吧，订正完试卷之后让娘娘给你再检查一遍。”

    “得嘞。”

    少年冲着陈澈笑嘻嘻地挥手，背好包，大步走进教学区。

    外面再次陷入死寂。

    陈澈总觉得顾哲航这会儿心情很差很差，也不敢惹他，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回家。膝盖还难受着呢，赶紧回去敷一下。

    “不是说一天都不来的吗？”

    大橙子微愣：“中午接到新助教的消息，说要找我商量怎么做交接。他说他只有今天下午有空，其他时间都要赶论文，我只能从那边赶回来了。”

    “他主动跟你联系的？”顾哲航皱眉。

    “嗯……应该是娘娘给的电话吧，我不太清楚。”

    顾哲航的怒气已经到了峰值。

    中午的事情？为什么她一直都没说？所以她和娘娘两个人在给他物色新助教这件事情上，早就统一了口径，都不打算跟他提半个字？问过他的意见吗？考虑过他的感受吗？都没有。行，可以。

    陈澈听到了他握紧拳头时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你生气了？”

    顾哲航起身就走。

    大橙子撑着桌子站起身，急急忙忙喊住他：“顾哲航。”

    被点名的人顿在原地，转过身，重新大步走回她面前：“我能不生气吗？一个陌生人说了一句他这几天都没时间只有今天下午有空，你就费那么大劲赶回来了。我大半夜跑过去跟你说不要跪那么久不要哭不要伤到膝盖，你听了没？把我推给新助教远远比你自己的命重要是不是？到这里来不是嗓子哑就是揉膝盖，差点走路都走不稳，正常人谁不是直接回去休息的？就你因为别人说没空你就跑过来，那如果他骗你的呢？如果他放你鸽子呢？陈澈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突如其来劈头盖脸一顿训话让她懵了很久才回过神。

    这人想表达什么？他怎么会突然这么生气……

    “他为什么要骗我？”

    “我才懒得管他有没有骗你，我的重点在你不需要在你自己状况这么差的时候还跑过来跟别人商量这种事情。恨不得立刻把我推走还是怎么样？我有那么碍眼？”

    陈澈皱眉。

    顾哲航的情绪再次失去控制：“我嘱咐过你多少次了？你听进去了半个字没有？我说的都是屁，别人随便说一句只有今天下午有空你就信了。我大半夜跑过去是为了什么？跟你说一通对你完全没起任何作用的废话？”

    “我有让你大半夜跑过去？”陈澈轻轻反问。

    顾哲航突然顿住。

    好像……确实没有。

    “给你找新助教的事情一直在进行，程佳豪也是娘娘之前的学生，找他的时候他也很快就答应了。他一直在忙论文，只有今天下午有空，我就让他过来把任务交接一下，我有错？”陈澈再次皱眉。

    顾哲航的眼里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回复她。

    “顾哲航，不要无理取闹。赶紧回家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被点名的人冷笑一声：“所以你就一直觉得我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理取闹？”

    他大可把陈澈此刻的沉默当作一种承认的方式。

    有细细的银针一根根插在他的心脏上，随着心脏起博的频率，慢慢扎穿。陈澈这种人在古代一定是刑场上最冷漠的行刑官，求饶这种手段在她面前那都是小儿科。时间一到，她会毫不犹豫地扬起砍刀。

    “行，我知道了。提前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当我助教，难为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

    陈澈下意识往前一步，没料到腿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顾哲航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如果说她掉眼泪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样子的话，那现在她皱紧眉头扶着旁边的沙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大概能排第二，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控制住那股冲上去把她扶起来的冲动。

    大橙子重新站稳，理清头发，抬头看看他：“不客气，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刽子手的刀瞬间落下。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有点飘忽。耳边一阵阵不停的轰鸣声，伴随着脑子里一片一片的白光。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小苏晚上约了陈澈出去吃饭，两个人见面之后也没谈顾哲航的事情，重点全在波赛冬最近的那条回复。

    “这个画手真的不是一般牛逼啊，自己的粉丝都怼得飞起，服了服了。”苏瑜萱往嘴里送了一块锅包肉。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回应？我还是没太明白，这是因为我？”

    “应该是吧，他大概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别去你微博底下观光了。然后有人说他意大利天才画手人设崩塌之类的话，反正就是引战，然后他就在自己那条微博的评论里补了那些话。我觉得蛮酷的，而且很奇怪的是居然没有掉粉。”

    “你还关注人家粉丝数呢？”陈澈哭笑不得。

    “我好早就关注他了，应该是老粉之一。而且他出的第一本画集我一直想要，但是都没有。咸鱼上基本没人出二手，当时一出就抢疯了。”

    “画集？他自己的？”

    “不然嘞？那要不这样，反正他都关注你了，你就去帮我问问海神本尊，问问他有没有画集第一版。指不定你出面的话，他就拿出来了。”

    “滚吧你，我才不做那么没脸没皮的事。”陈澈翻了个白眼。

    小苏笑趴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