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低着头走出小区大门，外面已经有不少车在等着了。根据安排，陈澈应该要坐在车队的第一辆车里。她父母的车要跟在车队里，所以两位长辈现在正在车库准备把车开出来。

    站在路边等着其他人把最后的流程都安排好的时候，风衣外套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陈澈震惊地接起电话：“我靠你怎么还没睡？白天不想上课了？”

    “往右边看。”

    陈澈立刻看过去。

    顾哲航直接挂掉电话，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大橙子看到那辆熟悉的宾利，彻底无语。小跑着上前，敲敲他的车窗。

    驾驶座里的人乖乖下车。

    “你这么晚不睡觉跑这来干嘛？”陈澈一脸诧异。

    “天都没亮就跑陵园去？还穿这么点？冻不死你啊？爬山的时候摔了怎么办？”顾哲航拎拎她的衣领。“赶紧上车。”

    “你别闹了……车队总数有规定的，陵园那边都登记了车牌号，而且我必须坐在最前面那辆车里。”陈澈微微皱眉。“回去睡觉。”

    “我要不看着你的话，你从山上滚下去怎么办？我去哪儿给你收尸？还有别人不拉你就不起来，跪在墓碑前等着冷死吗？”

    “顾哲航。”陈澈的语气已经没了温度。

    被点名的人冲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行吧，又要被说无理取闹了。他就是欠才会专门设个闹钟大半夜跑过来找她，他就是有病行了吧。

    “你白天还有课，回去睡觉。记得带单词表和作业，娘娘上次跟我说你单词还是弱，偶尔发音还会变成意大利语的发音。凌晨爬起来你不冷么？赶紧回家去。”

    顾哲航顿住。

    居然不是骂他？有点迷。

    车队那边的长辈在喊陈澈，大橙子立刻转身，下意识想跑过去。

    “喂……”顾哲航急急忙忙喊住她。

    “回家睡觉去，记得背单词。大半夜的开车注意安全，别开那么快。”

    陈澈回头扔下这句话，匆匆跑远。

    顾哲航默默目送她喘着大气回到那位站在车边的长辈面前，乖乖垂头听着那人的一通训话，然后打开车门。上车之前，还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路灯投出的橘黄色灯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梵高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会立刻把这样的画面牢牢印在脑子里吧。

    车队出发之后，路边的男生无声地坐进车里，趴在方向盘上。确认再也看不到那两点红光之后，启动车子。

    原本是想跟上去的，还是没能踩下油门。

    他真的不放心那货的智商，这大冷天的还漆黑一片，她要没看清脚下的路然后从山上摔下来怎么办？要是因为跪太久导致走路都不稳怎么办？要是下山的时候因为腿软而走不稳摔了怎么办？真是急死他。

    但是转念一想，他不能跟上去啊，理由是什么？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冲上去说“我担心你们家长外孙女的膝盖还有智商，所以追上来看看，毕竟我真的不放心”吗？得了吧，那群长辈信他才有鬼。

    再说了，陈澈也说陵园那边都登记了车牌号，他要是开着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跟上去的话，指不定还会连累她被骂，算了算了。

    再次回到家，顾哲航直接趴在沙发上。

    看来是梵高在冥冥之中赋予他那种对于某一幕挥之不去的能力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陈澈上车之前扭头看着他的那个画面。

    大概真的是天使吧。

    爬山的时候麻烦好好看清楚脚下的路，跪完了就赶紧起来，别一直赖在地上。哦还有，大冷天的就别哭了，眼泪冻在脸上不难受？

    顾哲航闷闷地捶了一下沙发，重新进入睡眠状态。

    又在担心她了。

    汪。

    早上，一辆黑色宾利开进古城春天地下停车场。

    顾哲航走进分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那个小屁孩坐在陈澈的位置上：“你怎么还在这？”

    少年应声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娘娘让我上午也过来。”

    顾哲航翻着白眼坐下。

    “你也是来等橙子的？”少年歪歪脑袋。

    “关你屁事，写你的作业去。”顾哲航皱眉。“还有，陈澈今天不来，所以请你自觉背单词写作业。”

    “橙子为什么不来？”

    “大人的事情，小屁孩不要多管闲事。”

    “陈澈说你跟她一样大，所以你们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顾哲航抽了抽嘴角：“陈澈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已经能脑补那只猪在这个小屁孩面前大肆黑他的模样了。

    呵呵。

    “我想想。”少年干脆放下笔。

    男生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说你脾气好像不稳定，动不动就容易生气。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能一直让她开心。不过，陈澈说我太乖了，反而没你可爱。我就很好奇，为什么你那么容易发脾气，喜欢惹陈澈，陈澈还能说你可爱？”

    顾哲航摸摸鼻子。

    很容易生气？好像是有点，不过那也是因为那只猪智商太低了，很容易就触及他发毛的那根警戒线啊！再说了，他在她面前发过几次脾气？说白了还是在黑他。

    至于……可爱？可？爱？陈澈真这么形容他？然而，就算话是这么说的……

    “尊师敬长，你没权利直接叫她大名。”顾哲航一脸嫌弃。

    “那你为什么可以？”

    “她是我家猪，我凭什么不可以？”

    “她是你家什么？”

    顾哲航简直无语：“就你这听力水平还学英语？省省力气回家搬砖去吧。”

    “顾哲航你真的很过分。”

    “我还忘了警告你了，在这里只有娘娘和陈澈能叫我大名，小屁孩连自个儿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再次被怼的少年切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去写试卷。

    顾哲航突然趴把沙发挪近了一些，直接趴在桌上：“喂，陈澈真的说我可爱？”

    “你自己问她去咯。”少年头也没抬。

    “啧，那你要是骗我怎么办？我不要面子的？”

    “面子能吃吗？”少年耸耸肩。

    顾哲航被他呛得差点被口水噎住：“写你的作业去，吵死了。”

    “明明是你一直在吵我，难怪陈澈说你脾气很奇怪。”

    “陈澈到底说我啥了？你能不能一次全说清楚？”

    顾哲航觉得自己简直没法跟这个小屁孩交流了。

    这人的表达能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陈澈到底说了他什么？所以之前那个“可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不会自己去问陈澈啊？”

    “我要能去问她的话，我会来问你？”顾哲航想捶桌的心都有了。

    “反正在橙子眼里，你虽然是个王八蛋，但是你比我聪明比我好比我可爱，行了吧？”少年一脸无奈。

    这人还真是难伺候，难怪陈澈会笑着让他少招惹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少爷。

    顾哲航顿住，然后又立刻回过神：“谁他妈是王八蛋！”

    陈澈你他妈又在背地里黑老子！猪！

    “喂，重点难道不是陈澈在夸你比我好吗？你们男人的重点都这么奇怪的吗？”少年嫌弃地看着他。

    “我比你好那是天经地义正常现象，以及麻烦注意一下，你自个儿也是个男的。”顾哲航敲敲桌子。

    “怎么跟我爸一样。”

    “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大概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陈澈没说错啊，你这人真的很难搞。”少年耸耸肩，继续做题。

    “难搞？”

    “啊不然嘞。”少年头也没抬。

    顾哲航突然冷静下来。

    啊？难搞？

    “她指的是哪方面的难搞？”

    就她那小身板？还会觉得他难搞？她是试过其他的还是怎么样？

    “性格咯，还能有哪方面？”少年明显没听明白顾哲航的问题。

    得到答案的某人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哦，说来说去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一到时间，顾哲航进去上课，少年依旧留在外面安安静静地刷试卷。

    中午下课之前，李颖拽住准备起身出门的顾哲航：“等等啊你，急什么？”

    “还有事？”顾哲航一脸茫然。

    “下午稍微早点过来，陈澈和新助教会给你把过年回来之后的任务规划一下。”

    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直接愣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你听懂了我说的话没？”李颖微微皱眉。

    “新助教？”顾哲航微微回过神。

    “是啊，我们这次给你找了个男生助教，那孩子是个英语专业的硕士研究生。陈澈也说了，让那个男生来的话，会出她强很多。而且人家是专业的，小橙子自己都说那个男生很厉害。所以今天下午他们两个都会过来，大概商量一下你年后上课的课前规划。”李颖笑着耸耸肩。

    顾哲航已经不想说话了。

    “新助教应该会在元宵节之后上任，因为我给你的教学安排是在元宵之后开始总复习。而且正好陈澈就在正月十五之后没几天开学，给你换个助教也正常。”

    元宵节……不到一个月的事情了。

    “其他就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去吃饭吧。路上注意安全，别开那么快，别跟开过山车似的。中午回家睡一觉，下午记得早点过来啊。”

    顾哲航起身往外走，脑子里有点乱。

    他之前还真没考虑到陈澈要回去上学这个因素，一直固执地认为她会一直留在这里，等他走了之后她再接受下一个学生。所以她在他离开之前就要先行离开，而且就是两三个星期之后。

    怎么办呢。

    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他想回到来这里上课的第一天。在路上就一遍遍提醒自己，好好跟那个助教交流，别没事就想着换助教。她没他想象得那么顽强，别刺激她，更别让自己在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越陷越深。

    但是现在后悔也迟了，都已经发生了，要怎么办才好。

    回到家，顾哲航把大衣扔在沙发上，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满脑子都是从第一天开始到现在的所有和她在一起的画面。

    元宵节以后就真的当从来没见过了？讽刺的是，她会比他忘得快吧？可能以后偶然见面的时候只觉得眼熟，他记得她，然而她已经彻底不记得他了？

    盯着锅里的意面，他突然想起来以前他们两个在娘娘的监督下加微信之后说好课程一结束就双删的事情，突然笑出声。

    大概她会在他正式换助教的第一天就把他删掉吧，就当自己没认识过他这个人，甚至干脆就当地球上从来没有过顾哲航这号人的存在。然后他还傻兮兮地每天抱着手机等着她的提醒，以为每天晚上七点钟还是能收到那句明显就是直接复制的话。

    所以他之前到底为什么不回复她的消息呢，甚至还任由别人动他的手机，给她发一堆乱七八糟的语音，让她重新捡起那些本都快要忘掉的噩梦。为什么呢，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