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我没想过飞黄腾达
繁体版

第三章

    阿香皱了皱眉:“进去了就知道。”

    “柳先生,郑大哥来了。”

    阿香进来办公室,她毕恭毕敬介绍,柳先生起坐,他亲手给两个人倒了水喝。

    “郑大哥是吧,怎么样,阿香带你去车间参观了吗,咱们这个工厂二期正在建设。”

    柳先生年纪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出头,身材肥胖,他热情洋溢介绍,并仔细的给郑延秋算了一笔账,听的他心中热血沸腾,谁不会心动。

    首先工厂福利五险一金,按照柳先生的话,在厂里做到六十岁,单是公积金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郑延秋沉吟一下,道:“我非常满意,那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能过来上班?”

    这几天为工作四处奔走,自从奶茶店倒闭以后,加上父母的身体,郑延秋已经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各种压力让他急得团团转。

    人在落魄时,鲜有人会主动拉你一把,出手相助,父亲刚生病的第一年,郑延秋一步都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前些日子,郑延秋的亲表弟从国外回来,有天表弟来家里探望老人,对表哥家里的处境表示同情,让他准备好护照,说是要带他去莫桑比克发展。

    表弟比他小一个轮年,表弟的父母和郑延秋的父母是换亲的,亲上加亲,也是2003还是郑延秋带他到的莫桑比克。

    如今跟那个国家政府部门关系要好,上至警察总司令都是他家常客,有个清关公司,国内商家进出口贸易都得在他的公司办理清出关业务。

    最可观的是,表弟通过莫桑比克体育博彩中心,整个莫桑比克他都可以放置游戏竞技类的游戏机,在咱们国家是禁止的,就是俗称的“老虎机”,高峰期时他在首都马普托一个月能赚两百多万人民币。

    为这事郑延秋还找了父亲的主任医师咨询,医生说老人的病情基本稳定,靠着靶向药控制,再活几年没有问题。

    正在他一切准备好了,一直没有等到下文,原来表弟早就过去了,可能当时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郑延秋陷入沉思,阿香这时也已经拿来合同,头一回打工经历,对于合同,他毫无判断经验。

    用工所有细节都在文字里,他本来需要斟酌、但当时大脑就是无法冷静的思考和分析。

    郑延秋拿起合同就签了,柳先生鼓励好好干,他说,其实江兴镇人可以就近都来进厂,多好啊,何必都往国外跑。

    郑延秋本想告诉他,这个镇,早年间是有名的贫困,农村大部分是旱地,种的不是地瓜就是花生,以前国家粮库有统购,花生挑选出来年种子用的,几乎大部分都拉去粮站。

    地处沿海,依托自然的深水海域,近年镇上被划为港城开发区,但镇上的人,从九十年代起,就有大部分人奔去世界各地谋生,从开始打工、摆摊、开店、再到发货柜。

    镇上每家每户都是别墅,毫不夸张的说,从表面上看,这里堪称新农村的典范,加上十多万的外来人口,也让本地物价奇高。

    也是没有办法的,这里结个婚订亲聘礼开销,如今已经高达一百多万了,这还不算其他开销,普通家庭哪里能承受的起。

    这样的习俗,让本地人如压着大山一样,睁眼就得设法赚钱,所以,尽管后来镇里工厂越来越多,但还是很少有本地人来应聘,一方面,这里到处都是浓重的化学味道,另外一方面当个工薪阶层,也跟不上生活的节奏。

    郑延秋签完合同,本想要一份,但阿香说要等转正了才发正式的合同,试用期三个月,每个月底薪是四千块钱,包吃包住,五险一金要扣去三百八十三块钱。

    听完这些,郑延秋低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阿香转头看柳先生,他说:“明天让第三生产部负责的过来领人吧。”

    听完,郑延秋心里有种象被人贩子卖掉的感觉,但也不好继续问下去,跟他们说了几句感谢客气话后,他就疾步离开。

    从三楼走到保安亭那里,郑延秋走到电动车前,掏出钥匙打开,坐下,心里忐忑复杂。

    他并没有立刻开车,虽然应聘合同签了,心中有一万个不甘心,按照工厂要求,明天还要去医院做常规体检,阿香说现在到处都有疫情风险,职工只能自己先去做个常规体检。

    这些天找了许多份工作,都是差不多的待遇,这里虽然是制药厂,环境也就那样,但总得试一试。

    回到家里,郑延秋本来想告诉妻子,他找到工作了,可发现父亲正从楼梯下来,手里拿着抱着丝棉被。

    “爸,你干嘛抱着丝棉被。”

    父亲一脸无奈,诉苦着说:“你妈疯了,整天骂个不停。”

    郑延秋这才知道,早上沈娟建议老人从二楼搬下来,她考虑两个老人身体都不好,住在一楼比较方便。

    听完,郑延秋上楼梯走进房间,沈娟正和闺蜜语音聊天。

    从口袋里面拿出香烟,郑延秋来到阳台,抽起来了,不远处就是村庄唯一的河流,叫“龙塘河”,往前就是村里的山脉,祖祖辈辈的人都埋在那里。

    现实的巨变,让这个男人一度有轻生的念头,妻子动不动的数落,父母身体都需要钱来维持,说句难听的,如果两个老人现在死了,就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着落。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南方的天气,雷雨说来就来,一根烟抽完,郑延秋到房间,沈娟还在跟闺蜜语音聊天,他示意先挂掉,问她:“老人干嘛要搬到楼下住。”

    “谁知道你妈那么作,我中午就建议在楼下住,这样也不用楼上楼下走动,我也是担心老人身体。”

    这时外面下起了大雨,老人已经在二楼房间挪动席梦思,执意要搬到楼下,母亲躺在床上,她嘴里一直叫骂着。

    “妈,你能不能消停啊,我爸身体不好,你就不能忍忍。”

    郑延秋刚说完,母亲立刻起身,暴跳如雷,指着郑延秋鼻子骂:“我是去了一场眠,生养了你这个不孝儿,我跟你爸还没死,你们现在就要赶我们下去住楼下。”

    “妈,你过份了,没有人要逼你,是考虑你们现在腿脚不便,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郑延秋一边说话,一边跟沈娟将床垫挪到地下,准备搬到楼下。

    母亲看见郑延秋继续搬动床铺,恼怒的举起手来,一巴掌就打到了他的脸上,接着蹲下捡起拖鞋又狠拍起来。

    郑延秋左右躲闪,母亲骂的更凶,这下连沈娟也一起骂了,骂的字眼不堪入耳。

    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再这么闹下去,伤身体的只能是老人,郑延秋无奈的拉起沈娟的手,夫妻俩个人走出家里,打着雨伞,连雨来到“龙塘河”,河畔边建的公园,那里有个凉亭。

    凉亭碧瓦上,雨水瓢泼而下,夫妻俩被四周的蚊子围攻,没一会功夫,郑延秋脸上就被叮咬出几个大包,这会草丛里飞出的蚊子真是毒辣啊。

    “老天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让我父母双双身体垮掉。”

    郑延秋竭斯底里喊到,天空中闪电轰然一声,从半空中响彻大地,眼泪不停的落下,瞬间就被雨水吞噬。

    人穷志就短,大雨倾盆,夫妻俩个瑟瑟发抖拥抱着,卷缩在凉亭的靠椅上,淅淅沥沥的雨水还是洒了进来,很快衣服都沾湿了。

    象一场没有预备的战争,父母的身体,让这个男人陷入困境,他早已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父亲有次住院时,郑延秋做核酸,第二天,报告拿出来时,他看见上面连续写了几个“阳”,当时他不懂,以为自己也得癌症了。

    三十分钟以内,没有害怕,但心里有千万个不甘心,半生荣辱日子都过了,年轻时有许多梦想的事,还有许多没有去实现,怎么就轻易等死。

    后来他把报告给医生看,他问:“申医生,怎么这么多“阳”,人家说好多个,就代表肝功能异常,那我不是有得癌症风险?”

    医生听完他当时说法,笑的前俯后仰,说,要是你有核酸结果不过关,政府早把你隔离,整个区域都要隔离起来。

    那天,三十分钟以后,突然释怀,他想,如果我这次真得癌症了,那就瞒着家人,把生的希望留给父亲吧,这一生他太苦了,临老还要面对儿子一贫如洗。

    “孟婆啊孟婆,如果哪天我父子死去,记得多往我爸碗里多放一些糖,他这一生真的太苦了。”

    沈娟听了难过的哭泣起来,紧紧拥抱她的老公,她呼喊:“老公啊,你这辈子儿子做的够够了,老天有眼睛看的。”

    那晚的大雨,是伤心的雨,夫妻俩瑟瑟发抖拥抱在一起,整个世界好像都要沉沦,忠孝两难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