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之提着飞虹剑快速穿梭在北狄都城错综复杂的巷子里，苏枕雪在背后紧紧追击。外地人经常会在下城区各种不知名的小巷与窄道间迷失方向，在蜿蜒曲折的贫民区晕头转向，但李安之凭借着经验和极强的记忆力，硬生生找出一条道路，直通北城城门。

    他不断翻上屋顶又飞身落下，苏枕雪也紧随其后，在低矮的房屋间跳跃。每次翻上屋顶，李安之的余光都追踪着那辆陷入围杀的马车，时时刻刻看着它的轨迹并与自己的位置做比较。得益于莫问和云想容的阻击，以及洪竹高超的驾驶技术，马车在很多看似几乎不可能逃出的环境下又绝境逢生，只是莫问、云想容和上官俊雄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苏枕雪的目光只有眼前的黑衣，李安之对于轻功和暗器的精通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可几百回合下来，她依然逼得李安之落荒而逃。若不是飞虹剑和帷幕之刃都在他手上，自己有把握百招之内取他性命。

    李安之翻身跃上阁楼，停下来看着她，她也在楼前停下脚步。

    “枕雪，别来无恙。”

    “打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跟我说话了？”苏枕雪调侃道。

    “看那边。”李安之用手指着街边的房屋。

    “什么？”苏枕雪犹豫地回头。

    “茶馆呀，我们初遇的地方，以及你请我喝那七盏茶，记得吗？”

    李安之的语气就像是在唠家常，抑或是和许久未见的友人相聚时的寒暄，苏枕雪也感慨道：“那是……大历二十一年吧？”

    “其实我还得感谢你，”飞虹剑绕着李安之的手腕旋转，“若不是你告诫我要提升内力并培养一门独一无二的武艺，我也不会在轻功和飞刀上有如今的造诣。”

    苏枕雪笑道：“你若不是有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早就输了。”

    “多谢姑娘赠剑。”李安之笑道，他照常聊着天，余光却一直盯着远处的马车，心中默默计数。

    “想起那时北狄王命我送剑，本意是想要借你的力量制衡宁国庙堂和华山剑场。”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李安之承认道：“他的计谋得逞了。”

    “安之，我记得你离开北狄的时候，我还说过，希望我们下次相见不要是在战场上。”苏枕雪放松地盯着远处层叠的山峦，感慨道。

    “我们做到了。”李安之郑重地说道：“英雄大会那晚，若不是你出手阻止齐无悔，我和小云的命就得交待在那儿了。”

    苏枕雪的记忆开始回溯，她颇为嘲讽地说道：“那晚百里素雪也在，他若是想杀你们，谁也阻止不了。”

    “啊……”李安之喟然长叹。

    “直至现在，江湖中也没人能懂得你的那位师父，他的谋划，他的千里布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只有我下去亲自问他了。”李安之自嘲道。他与苏枕雪相视一笑，眼神中都颇为无奈，话已说尽，接下来便是生死搏杀了。

    上官俊雄扔下卷了舌的红缨刀，靠在车边捂住左臂的伤口，绝望地看着一波又一波的北狄官兵向他们冲来。另一边，莫问和一个领头的北狄将领拼杀得难解难分，云想容陷在人堆里几乎都要看不见了，洪竹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把短剑，和一个侦辑司的人在地上扭打，莫瑶围着马车四处躲避，他飞起一脚将那人踹在地下。

    他拉着莫瑶又躲过了另一人的长枪，莫问回过身来又打倒两人，但他也快要筋疲力竭了。云想容杀出重围，冲到马车旁边和众人汇合，北狄官兵也重新组织起来，将五人一车围在中间。

    骤然间剑气大震，李安之御风而行，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北狄官兵的重重围困杀出一个缺口，接着他又倒地回身，躲过苏枕雪的致命一击后，重新杀回了重围。

    “咱们最后集合兵力，只突一点，一鼓作气冲出北门！”莫问的声音已经沙哑，但依然有力。“上官，你负责护送莫瑶姑娘上车，我和云姑娘会杀开一条道，洪竹驾车直冲城门！”

    上官俊雄捡起长剑，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莫问和云想容已经杀进了人群，莫瑶跑进马车，洪竹将两匹骏马的软甲检查好，翻身上车，向他大吼道：“上官少侠！”

    他回过神来，纵身跃到车顶紧紧扶住车辕。两名北狄官兵见状，试图冲上车顶，被他两剑刺翻在地，不断哀嚎。

    “拦住他们！”北狄将领绝望地大吼道。

    云想容和莫问侧身上车，李安之如天神下凡再度杀到。城门的拒马被炸的粉碎，烟雾弥漫过后，马车在空旷的北狄草原上肆意奔驰。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李安之一行人疲惫不堪地停留在西北茫茫大漠中，在凸起的丘壑上扎起了营地。上官俊雄的面孔倒映着跳动的火苗，他一脸严肃地看着远处由北向南行进的大军。

    “北狄重甲方阵，”莫问皱着眉头说：“这些应该是北狄方面的预备队了，看来定州前线吃紧啊。”

    李安之捡起两根木柴扔进火堆里，出神地看着火苗四处飞溅。洪竹靠在马车旁歇息，云想容和莫瑶两个女孩凑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

    “李大人？”

    “上官，”李安之应道：“有什么事吗？”

    上官俊雄面露难色，小声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李大人。”上官俊雄拱手道。

    “李安之现在也不过是一介布衣，大可不必。”李安之摆摆手，问道：“直说吧，什么事？”

    “李大人从此处绕西而行，即可越过定州战场直达宁国腹地。”上官俊雄用手指着西边，说道：“李大人救命之恩，上官没齿难忘，若是来生有机会，定重重报答。”

    李安之沉默地看着他，上官俊雄继续道：“我的父亲上官燕正是定州军大元帅，此刻我的父母、姐姐、战友都在定州与北狄人誓死作战，我没有苟且偷生的道理。而你，李大人，你不仅不亏欠宁国，宁国反而亏欠于你，定州已是一座死城，你……带着云姑娘他们走吧。”

    上官俊雄微微喘息，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将这段憋在心中很久的话尽数说出。

    莫问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们身后，他粗粗的嗓音吓了上官俊雄一跳：“眼下嘉峪关、玉门关等要塞相继失守，若是定州陷落，宁国边防将荡然无存，到时，平坦的中原地带将成为北狄铁骑冲杀的天然利好，拓跋宏经营数十年的计划恐怕无人能阻挡。”

    上官俊雄看向李安之，他依然默不作声。

    “李大人，不管您如何抉择，上官俊雄是一定要回定州的，即使此行必死无疑，我也一定要和父母战友死在一起！”

    莫问拍了拍他的肩，拉着李安之走到一边去了。

    夜已深了，辽阔的沙漠上，北狄大军行进的火把宛如火龙蜿蜒曲折，丘壑之上，李安之独自一人坐在星空下，刺骨的寒风吹得他的长袍不断后摆。

    “安之？”

    云想容轻轻走到他旁边，握住他冰凉的手，和他一起坐下来。

    “小云……”云想容发觉他的声音从未向此刻一样迷茫，“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听你的。”她柔声道。

    “师父死后，杨苍已是天下唯一的九境强者，”李安之缓缓道：“大师兄不知所踪，定州城危在旦夕，我不知道……似乎没有人能够阻挡杨苍和他的北狄铁骑了，只有……只有我有一战之力。”

    “安之，”云想容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若是京都失陷，宁国百姓饱受压迫流离失所，我们还能置身事外归隐江湖吗？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沉默了很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李安之盯着她明亮的眸子，缓缓道：“明早我们启程，日落之前可到定州。”

    “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安之，今晚之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云想容从他怀里起来，说道：“去年京都大雪，我见到了你师父的最后一面。”

    李安之震惊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