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钰从那人的抱扶中站起身来。

    那人的手很轻，仿佛她是什么易碎品一般。

    柳映钰抬眼望去，看到那人熟悉的眉眼。

    那双昔日不带情绪的眼睛见眼前的人抬了眼，又垂了下去。

    “柳小姐，你应该注意自己的安全。”

    男子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恶疾初愈，即便低着眸却也并不让人觉得不礼貌。

    柳映钰看着他愣了愣神，只怔了一会，就把刚才所想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挑了挑眉，勾起唇。

    “谢小师父，真巧。”

    谢明沉喉咙微微发紧，那只苍白的手捏紧了雪白的衣袖，他微微颔首，向后退了几步。

    “谢小师父怎么会在这？”

    柳映钰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逼近了他，朱唇扬起，吐气如兰。

    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萦绕在谢明沉的鼻尖，他的眸子之中的乌郁更重了些。

    他又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谢师父？”

    突然，一旁不适时地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柳映钰皱了皱眉，随着声音看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暗色衣服的中年人。

    素色衣裳看起来十分低调，但若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那人的袖口处绣着暗金色丝线，领口处又是云纹。

    显然，这件衣服绝对不像它看上去那么简单。

    柳映钰“啧”了一声。

    那中年男子方才正在与这位冷若冰霜的谢师父交谈。

    突然，他们听见一边墙檐好像有什么动静，只是一眼，这位谢师父就飞快赶了过去，不见了踪影。

    他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急匆匆地赶来。

    中年男子来时，擦了擦额头的汗，却正好瞧见这一幕。

    娇媚的女子勾唇娇笑，直勾勾地看着谢明沉，一步步凑近。

    而这位谢师父却是紧收着，脊背笔直，后颈微微泛着一层薄红。

    女子一对柳叶眉，生得一副无双的好容貌，随意一瞥便是风情，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感到魅惑非常。

    见此，中年男子霎时一愣，但并不是因为女子出众的相貌，而是她的举动。

    整个京城中甚至是说整个九幽，都从来没有哪家姑娘或者说哪个家的主母肖想过谢明沉。

    谢明沉是谁，他就像是冬日的月亮，又冷又遥远。

    何况这位谢师父在天宝寺待了如此之久，名义上也算是半个尘外人了，更是叫人不敢染指。

    若说那楚原是京中贵女们可望不可及的好郎婿，那谢明沉便是不可仰望的天上孤尘。

    那人生来是在天上冷冷清清，绝对不会施舍一点眼神给地面。

    这个姑娘……怎么连谢师父的主意都敢打。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谢明沉见中年男人来了，终于找到机会脱了身。

    他乘柳映钰未注意，又退了几步，垂眸低敛，强压下眼底的情绪。

    颔首之间，他蓦然瞥见柳映钰莹白玉润的手上徒生了一道无比明显剑伤，显得有些狰狞。

    猛然间，他再也遏制不住情绪，眉间阴翳之色溢出。

    甚至连柳映钰都感觉到面前人有些不对劲，她不解地看向他。

    至于吗？这么嫌弃她？

    谢明沉死死地盯着柳映钰手上那道剑伤，眉眼沉郁，长久的，不能平息。

    他指尖微颤，略微向前伸出一点幅度，却又像是顾忌到了什么，又颤着收了回去。

    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忍不住开口。

    “柳小姐，请不要让自己受伤。”

    柳映钰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在看什么。

    她举起那只与云水谣打斗时受伤的手，轻轻挑眉一笑，笑容明艳。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谢明沉站在原地，仍然冷不丁地盯着她手上那道剑伤，没有说话。

    柳映钰莫名感觉周遭的气息更加压抑了。

    就像是暴雨前的铺垫，乌云密布，一片一片的乌色，又低又黑，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也更加迷惑了，怎么还在生气，她不是说了没事吗？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柳映钰默默在心底吐槽。

    那名中年男子也感觉到了压抑，瞬间汗流浃背。

    他狠狠地剜了柳映钰一眼。

    然后拱着手，谄笑地转向谢明沉。

    “谢师父，不如我将她赶出去，你看如何？”

    真是的，本来刚才说的那事都要成了，突然这个不知礼数的黄毛丫头过来坏了这位谢师父的心情。

    要是成不了，他一定要那丫头好看。

    谢明沉闻言，幽幽抬起眼，看着那名中年男子，眸中寒光乍现。

    那中年男子顿时浑身颤抖，半张着嘴，却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能让这位师父心情好些。

    中年男子又瞪了柳映钰一眼。

    一定是因为她。

    他的眼睛才移过去，却发现这位姑娘此时也散发着冷凛的气息。

    她面色不虞地看着他，眸中冷色比起谢明沉只多不少。

    两人夹击之下，他不由战栗起来，颤颤巍巍地半张着嘴。

    “那……二位想怎么样呢？”

    中年男子欲哭无泪，他一把年纪了就想求个人他容易吗他。

    谢明沉也就罢了，人家可是历经几代沉浮，天下名士榜第三的英才。

    那这个小丫头呢？他怎么也不由自主地看这小丫头的脸色了。

    柳映钰闻言，面色和缓下来，她不吝啬地对着中年男子浅浅扬唇。

    然后她又走近，一把拉起谢明沉的手就向前跑，回眸一笑。

    “借你们谢师父一用。”

    谢明沉只感觉一只柔软温暖的手突然牵住了他，他一阵愕然。

    耳边寒风在呼啸，大街上依然灯火通明。

    在一切喧闹得几乎让人烦躁的沸腾之中，那只他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的手，主动伸了过来。

    一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给自己花了三百年上的枷锁，轰然断裂。

    “柳映钰。”

    她的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有些冷冽。

    “嗯？”

    柳映钰回头看去。

    谢明沉的眼底阴晦，看不清神色。

    他像是挣扎了许久，但还是垂下眼。

    “没什么。”

    “嗯？”

    柳映钰有些不解。

    不可以，他不可以……这么做。

    ……

    “柳姐姐！”

    云怜生望穿秋水，总算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皱起，埋怨地看着柳映钰。

    突然，她看见柳映钰身后还跟着个人。

    准确来说，是她的柳姐姐拽着个人。

    见到那人的脸，云怜生杏眼圆睁，嘴巴半张，嘴角抽搐了两下。

    她指着谢明沉，嘴里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

    “你……你……你不是……”

    柳映钰看着她，微微一笑，脸上有些骄傲。

    “我把谢小师父拐过来了。”

    云怜生对着谢明沉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她一把扯过柳映钰，把她拽到角落。

    “柳姐姐，你来真的？”

    看着云怜生面上惊讶的表情，柳映钰不由失笑。

    “怎么了？”

    “我娘都不敢在他面前有什么……”

    总之，云怜生感觉非常别扭。

    她几乎无法想象那个天宝寺的谢师父会喜欢上什么人，或被什么喜欢上。

    那个先前喜欢谢明沉的二公主她也知道一些。

    这位二公主多情，京中但凡相貌不凡的男子那位公主都喜欢过。

    听闻近日那二公主就又喜欢上了天外宗一个弟子。

    “况且……”

    云怜生的表情扭曲起来，欲启唇却又闭上。

    “怎么了？”

    柳映钰眼中笑意更浓了。

    云怜生回头小心看了一眼那长身玉立，令人望而却步的谢明沉。

    她伸出手掩唇，凑近了些，小声说道。

    “柳姐姐你不感觉他有点老吗？”

    柳映钰挑了挑眉。

    “虽然谢师父确实貌若谪仙，但是……”

    “他已经三百多岁了，而柳姐姐你如今才多少岁，他是你的二十倍不止。”

    云怜生的表情颇为生动，但柳映钰却实在笑不出来。

    毕竟，她正经来算，已经上千岁了。

    柳映钰扯了扯嘴角。

    “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