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钰同春桃走到一处僻静处，她对春桃说她有东西落在大厅让她先行回去。

    春桃点点头，一个人朝着院子的方向走了。

    柳映钰见她走远了，随手从身旁的树上折了根柳枝，扫了扫一块旁的磐石，又悠闲地坐了下来。

    “出来吧。”柳映钰开口道。

    一个身影在黑暗处一动，缓缓走出来，正是漓宗的宗师，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老者激动地跪下，低头道：“真的是您？”

    “我们都以为您已然身陨神域了。神域的人还下凡世销毁了您的所有画像，禁止我们传扬您。”

    “如今您出现在这？难道是…”

    “没有。”柳映钰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我现在灵脉尽碎，已形同废人。”

    她说着，还悠哉地拿起那柳枝仔细看了看，仿佛筋脉寸断的人并不是她。

    “这…”老者眼中神色复杂，有惋惜，有悲怨，更多的是恨意，“神域…”

    “漓宗姬小姐…”

    “我现在叫柳映钰。”她神色淡然，此刻还在细心侍弄手上的柳叶。

    “你猜的不错，我确有办法。”

    始终柳映钰长梳了一下手上的柳枝条，扫下大片的柳絮，她眼睛一亮，看向老者。

    “漓宗的财产还同五百年前一样吧。”

    “只多不少。”

    老者崇敬地跪着，始终不敢看她。

    “给我拿点灵石，百八十万就行。”

    她此刻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起来活像坑蒙拐骗的江湖人士，但没有人会拒绝她的话。

    老者恭敬地递上一张黑漆漆的状似方片的东西。

    “漓…柳小姐，这是漓宗的灵息，处处皆可消费，至于灵石，取之不尽。”

    柳映钰从他手里接过灵息，低头观察了许久。

    这应该是类似空间储物之类的东西吧，离开这么久，人类竟就整了这么奇怪的东西。

    她收下灵息，正欲离开。

    “漓宗姬小姐！”老者又喊住她。

    “您打算何时回漓宗？”

    “您不知道，漓宗如今已是势不如前，超级大宗中只能堪堪排到中下。”

    “有缘自会再次重逢。”

    柳映钰回头，对着他一笑。

    老者低着头，汗珠密密地交织在他的额头，却也没开口，静谧良久。

    “罢了。”

    柳映钰长呼一口气，还是答应了。

    “适时我会以普通弟子的身份入宗，也请先生对我的身份守口如瓶。”

    老者喜不自胜，又鞠了一躬，望着远去的背影道了句：“多谢小姐。”

    ……

    第二日，她早早起来，准备去云怜生那看看热闹。

    春桃帮她找了件素净的云绸袄裙，没有花色，只有大片大片的蓝白。这也是那日云怜生送来的。

    梳了发，应该先去拜见主母，春桃替她梳了个乖巧的发髻。

    云夫人的院子在东湖边上，要经过主厅。柳映钰正巧从主厅路过时，突然听到哭闹声，她停了下来。

    “父亲。”云水谣哭哭啼啼地开口道，“楚原师兄只是好意不想见妹妹受折辱才提的亲。”

    “况且我与楚原师兄…两情相悦已久，昨日是他醉了酒，切不能耽误妹妹啊！”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陷入沉思，面色凝重。

    云水谣才不管这么多，反正楚原的性子她知晓，定不会来解释，那不如我便顺水推舟。

    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云怜生嫁给楚原。

    云水谣恶狠狠地咬住下唇。

    “这件事我知道了，容为父再想想，你先同你母亲去行礼吧。”

    中年男子招了招手，闭上眼睛，示意身边的人为他锤肩。

    云水谣出来便瞧见了柳映钰，柳映钰今日穿了件素色衣裳，但一张脸仍然娇艳如海棠，倒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昨天楚原的事，她自觉被拂了面子，加上她又有些嫉恨，不过是个乡下来攀亲的野丫头，怎么也长了一张俏生生的脸。

    不满和气恼的情绪交织下，她从腰中抽出软剑，那软剑在空中折了两下，透出刺骨的寒光来。

    “你便是柳映钰？”

    她厌恶地瞥了她两眼，道。

    “怎么昨日王贵的事没把她给扣死？”想到这，云水谣越来越烦躁。

    “见过云大小姐。”柳映钰鞠了鞠身子，一副恭敬的模样，嘴角却又勾起笑来。

    “听说你和怜生关系好，怎的不来与我也这个大姐亲近亲近？”

    她两根手指长长滑过软剑，顿时，剑上灵气四溢。

    “那自然是怕我这等卑劣之身，恐污了云大小姐的尊贵。”

    她笑得肆意，眉间那点花钿红色更深了些，可惜前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

    “知道你我云泥之别就好。”

    云水谣凑近了，俯耳道，“我根骨非常，与楚原师兄乃师从同门。”

    “回去告诉云怜生，让她别动什么不该有心思，她云怜生连入漓宗外门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想着楚原师兄了”

    “云大小姐说话真是好笑。”柳映钰佯装掩了掩嘴上的笑意。

    “是你的楚原师兄念着云二小姐呢！”

    突然，云水谣长剑一划，在柳映钰的脸上割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细密的血珠渗出，但柳映钰并不在意。

    她旁若无事地推开云水谣的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心的花钿此时泛出妖冶的红。

    云水谣看着有些瘆人，嫌恶地将剑抽回，又居高临下地转身离开。

    “废物就是废物。”

    她们隔得很远了，只能听见她这句话，带着不屑。

    春桃快急哭了，用手帕小心地擦着她脸上那道伤口。

    “她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小伤而已，不碍事。”

    柳映钰垂着眸，长长的睫羽低垂着，脸上一抹血痕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黑发垂落着。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在她的黑发之下，她笑得十分肆意，眉眼之间是浓郁的抹不开的妖异，她笑出了声。

    “柳小姐？”春桃小心翼翼地问道，柳小姐不会是疯癫了？

    她伸出雪白青葱的手，轻轻从伤口处划过，那伤口竟直接愈合了，没有半点痕迹。

    “我记得，云大小姐是漓宗燕宗师门下的，对吧？”

    “柳小姐…”春桃担忧地看着她。

    兴许是闻到了血腥气，柳映钰此时看起来不太正常，尤其是那双平日如一汪清池的眼睛，此刻却氤氲着血气。

    她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又闲庭信步地去拜访了云夫人，走得慢了些，正巧云老爷和楚原也到了云夫人的院子。

    此时几人正在商议。

    她们向云夫人的婢子通传了一声，婢子让她们稍等，老爷有要事商议。

    云老爷坐主位，看起来很瘦，像是只有一把骨头，面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两声，看起来有些沧桑。

    云老爷方才听了云水谣的话，看着面前的人，只道。

    “我知道楚公子心肠好，只是这婚事还是要有真情，两情相悦的好。”

    云老爷的意思是，既然你不喜欢云怜生，又只是出于好心，那这婚事便罢了，我们绝对不会强买强卖。

    楚原听见的是，云怜生不喜欢你，不要勉强了。

    他低垂着眼，仍是跪着，月白的道袍看起来很柔顺，他的手规矩地搭在膝上，此时却攥紧了，骨节泛白。

    明明……她说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脑中浮现出幼时，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一边流着口水，却还是执意要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傻乎乎地笑着。

    燕宗师在一旁都不忍心看，打起圆场来。

    “不知我们楚原有哪里不得云夫人和云老爷的心意。”

    “不……不，没有。”云老爷有些慌张，他怎么可能会嫌弃楚原，道门天骄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正欲解释，楚原拉住燕宗师道：“罢了，师父。”

    他站起身来，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云怜生，一字一句道：“愿云小姐平安顺遂……”

    又隔了好久，才说出后面一句，“……觅得良人。”

    云怜生也向他揖身，祝愿道：“也祝楚公子觅得真心喜欢的人。”

    “真心喜欢……”他自嘲似地笑了笑，又向云老爷，云夫人报别，同他的师父离开了。

    柳映钰一直在后面看着，不时摇头：“唉。”

    “柳小姐，我不明白。”春桃有些疑惑，“我们明明知道楚公子是真心喜欢二小姐的为何不说出来。”

    “若是他们二人有命，自不会分离。”柳映钰笑道。

    当然是……开玩笑的，不说当然是因为，她这人，就喜欢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