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
黑球儿是一条流浪狗,常年混迹在闹市里。
万炼偶尔来逗它玩儿。
原本过去很多年万炼是并没有注意黑球儿的。
前些年进京赶考时,偶然间见闻有大户世家子弟养的狗比人都吃得好。
并不为看家护院仅仅是作为玩乐,万炼只觉有趣。
自那以后万炼偶尔也会抽时间来跟黑球儿玩一会,反正不用自己花钱还可以逗狗玩儿。
万炼就是这样简单的想。
附近熟悉的小摊贩三天两头多多少少会给黑球儿点吃的。
当然黑球儿也知道干活。
遇到有别地儿流浪狗来附近闹事,黑球儿会第一时间把它们赶走。
以免野狗偷吃摊贩贩卖的蔬菜瓜果山珍家畜。
野狗不仅偷吃还欺负附近的孩童,在有黑球儿以前就有过孩童被野狗叼走的事。
黑球儿知道帮摊贩赶走恶犬摊贩就会奖励它肉吃。
黑球儿特别懂事,因为黑球儿从来不偷吃。
然而也没有人愿意收留黑球儿,大家都觉得黑球太通人性,不想养一条太聪明的狗。
倒是闲来无聊之时街坊邻居都会逗黑球儿玩儿。
万炼走后,黑球赶紧在刚才万炼蹲着的地方转了几圈,撒了一泡尿宣示主权。
黑球儿有一只前腿不太灵活,是被之前来村里的大野狗咬瘸的。
据说看起来挺大一只野狗,最后还是被黑球儿打跑了。
后来整个市场都知道,大家津津乐道夸黑球儿厉害。
再后来被黑球儿保护孩童的家里人,给黑球儿丢了整整一只猪蹄。
“我张大户还能欠一只畜生的!”
最后大家就都只记得张大户给黑球儿一整只猪蹄的事了。
自然慢慢都说黑球儿一只狗都这么势利。
万炼很多年后每每想及此事,都会有若有所思。
当然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当时的万炼并没有想那么多。
相比黑球儿万炼可就幸福太多了。
万炼父亲万林是城里镖局的大镖头,年少之时就行走江湖历练身手,也算见过些世面,但最后依旧在这小地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这是众多江湖人的缩影和宿命,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涉身江湖,没有势力没有背景最后往往都是一场空。
万林是万里镖局的顶梁柱,帮助自己弟弟万渊把镖局打理得井井有条。
万里镖局。
在十里八乡也还算有些名气,因此,无论是万林还是万炼,也都跟着镖局沾光。
万炼很是不屑,万炼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就算不买这个举人,依然会有一帮好兄弟一同附庸风雅纵情山水。
最有面子的自然还要是万林的弟弟总镖头万渊本人,这些年镖局发展很好,镖局里里外外也添置了不少产业,可谓人丁兴旺,俨然有开宗立派的势头。
对于又一次进京赶考的结果,万炼心里是很清楚的。
毕竟自己的举人身份也是靠家里关系得来,要说真才实学,有却不多。
万炼自幼好行小慧,无论是读书还是干别的,用万炼的话说能走捷径干嘛费那劲,傻不傻。
然而,这些统统不是万炼不能考取功名的根本原因。
万炼觉得如果不用学以致用,就算学再多也是徒劳,圣贤书读再多,高居于庙堂之上,如何能知百姓之苦。
万炼也曾想过,如若有朝一日他能为官,一定深入民间体恤民情,绝不做那贪官徇私枉法,买来的举人立志将来两袖清风,他万炼也算得上头一个了。
对于万炼,家中长辈也是一笑了之。
万炼的父亲万林却有着不一样的理解,他认为:“没有真材实料,最后在无情现实面前终究都会无所遁形。”
对于家中后辈中最大的男子万炼,家里也有自己的打算。
平日里家中谈论江湖之事,也有意无意捎带着万炼旁听,每每这些时候,无论对与不对,万炼都会借机发表自己的看法见解。
万林不置可否:“孩子年轻,无非和自己当初一样,想要竭力证明自己,可以理解,既然家中长辈让万炼列席,想必也有所考虑有所包容。”
万炼这些作为被叔父万渊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这些年万渊打心底里越来越看不起万炼,年纪轻轻,要本事没本事,要学问没学问,更不接受长辈意见。
万渊总觉得这个后辈中的长子辱没了万家,万炼几次乡试没有考中,最后还是自己出钱出力,疏通关系最后给他弄了一个举人。
张罗让他几次赴京赶考,最后不但没有高中反而脾气和口气越来越大。
如若不是看在大哥万林这些年忙前忙后,万渊恐怕早就出手教育万炼了。
毕竟这些年万里镖局顺风顺水,万渊在这小城也算个人物,身边溜须拍马的人多了,自然见不得有人在人前抢自己风头。
席间。
万渊歪了歪脑袋侧目看向席间的万炼,语气淡漠道:“何以见得?”
万炼不紧不慢放下酒杯微微一笑:“叔父就有所不知了。”
“且莫说那轩辕城。”
“敢问九州天街可同时通过几辆马车?”
“东西两市又可容多少人游玩?”
“又可曾听闻‘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九州盛世颜’。”
“单单是离我们最近的曙光城,夜不闭户歌舞升平。”
“待官道有成,十里一哨百里一岗。”
“叔父还可曾听闻顺风镖局,大有一统天下镖局之势。”
“不出十年!江湖上镖局恐怕就只此一家。”
“诸位长辈叔伯扩张之事恐从长计议。”
万渊欲言又止一时语塞,旋即一声嗤笑:“贤侄好见识,倒没有辜负我一番苦心栽培啊!”
顿时席间不少人附和“恭喜万总镖头,可喜可贺,万家人才辈出少年英雄,万举人好见识,好见识啊,以后还望总镖头对我们也多多提携才是。”
万渊的话在他人听来当然无可厚非,不仅夸万炼给万家长脸,更重要的褒奖自己对万家后辈的培养。
在万林万炼父子耳中听来当然知道另有所指。
万林理解。
万炼不理解。
如今的叔父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只怕他这个叔父早就习惯了云里雾里的阿谀奉承。
万炼陪笑端起酒杯,目光向落座之人一一示意一饮而尽:“侄儿身体突感不适,恕不能久陪,诸位尽兴才是。”说罢起身离席而去。
万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次座的大哥,万林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也并不急于言语。
万渊不免有些意难平,刻意放大声调:“炼儿这孩子怎如此不识大体,刚夸他两句就如此肆意妄为,大哥怕是疏于管教了。”
万林似乎置若罔闻,欣然端起酒杯:“诸位,吃酒,吃酒,在下先干为敬。”
万渊只得端起酒杯附和。
然而今天的酒宴万渊似乎吃了骨头卡了喉咙,席间一直不太舒心。
原本今天的镖局宴会他是想再开几条走镖路线。
没想到因为万炼的话让不少镖师心里犯了嘀咕,若不是后来的推杯换盏,莫不是要哽噎几日。
万渊现在一心只想扩大镖局规模,恨不得马上开宗立派。
万渊的心思万林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对于万渊的所作所为也是能够理解的。
万林年少也曾外出历练仗剑江湖,也有过激情岁月,当然理解意气风发的弟弟万渊。然而每当有人想要打听江湖轶事与他提及当年游历趣闻,万林常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万林不好与人结交,清闲独钓山水间,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打扰。
院里石板小路已隐约可见霜花,偶有爆竹之声传来,年关将至。
“父亲”万炼轻叩房门。
“进来”万林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
万炼闻声缓步进入书房微微躬身,“父亲深夜唤孩儿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万炼知道父亲性格,没有重要之事不会深夜传唤。
万林爽朗一笑:“哈哈,炼儿你先坐下。”
万炼不明所以只得落座。
万林并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笔墨:“你以为轩辕城如何?”
万炼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只要有人跟他提到轩辕城,他便神采飞扬口若悬河,这是他平日里吹嘘的资本。
刚坐下的万炼又立马起身:“父亲,这轩辕城可不得了!”
“等炼儿有了出息定带爹娘去那轩辕城玩耍!”
“轩辕城可大了!”
“东西两市均可供数十万人游玩,您见过那么多人吗?”
“人山人海,跟海浪一样,望不到边。”
“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嬉戏之音余音缭绕。”
“夜来华灯初上,碧澜河好比一条发光的玉带穿城而过。”
“河上来往船只星光点点灿若珠玉好不热闹。”
“天色渐晚两岸百姓依旧歌舞震天,商户琳琅满目门庭若市。”
“丝竹管弦之声声声入耳,婀娜多姿霓裳历历在目。”
“整个碧澜河色彩斑斓灿若银河。”
“不宵禁!不闭市!”
“深夜从城外拜剑山上远远望去,苍茫夜空与那广袤大地长天一色。”
“轩辕城就犹如浩瀚夜色中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
“皓月繁星都为之黯然失色。”
“待到天明之时又可去得那早市,枣糕、米糕、栗子糕、桂花糕、应有尽有。”
“好多小吃您都没尝过。”
“还有!还有!九州天街!”
“您知道吗?父亲!”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宽的街道!”
“据说万国来朝时可供九辆马车并行通过!”
“可惜孩儿没能赶上亲眼一瞧,还有……”
万炼摇头晃脑手舞足蹈绘声绘色讲述九州盛世。
突然万林好似恍然大悟淡淡一句:“噢!难怪你小子考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