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炼回到万炼斋，仅仅花了一天时间，身体恢复得相当好，正打算继续开始按计划修行，楼下传来声音：“表弟，可有时间一叙？”

    万炼赶紧下楼开门相迎：“庄主！里边请。”

    于烈笑道：“表弟，你我二人大可不必这么生分。”

    万炼手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于烈进屋打量一番，随即来到桌前坐下。

    “表弟好眼光，选得此处。”

    万炼拿过水壶赶紧给于烈倒上一杯才回道：“哪有，我那日太累了，刚好行至此处，就随意选了，后来才听师兄提及对修行有帮助，都是运气。”

    于烈一愣哈哈一笑：“那就是机缘了，表弟倒是率性。”

    万炼坐下以后有些不自在，跟表哥初见之时，万炼是很有好感的。

    但从细节上发现于烈似乎并不是一个太好相处之人，心中便有了大概，心想只要事事用长风师兄的角度去做，应该不会错太多，毕竟自己是来修行的。

    何况这么多年两家人都没有过来往，到底关系如何还是很难说，再观察于烈对于三金的态度，万炼也慢慢开始对于烈产生了畏惧的心理。

    看万炼失神，于烈再次关切问道：“表弟来山庄这些时日可还住得习惯？”

    万炼连忙回应：“回庄主，万炼习惯。”

    于烈眼神一凝，马上复又恢复平和，仅仅是一瞬间。

    于烈喝罢一口茶水突兀开口道：“表弟怕我？”

    万炼也不隐瞒回应道：“怕！”

    于烈恢复之前的亲切道：“表弟坦率，我喜欢。”

    万炼不置可否，于烈再度开口：“山庄正值用人之际，我喜欢坦率的人，好好做事，必有一番作为。”

    “你来山庄也有些时日了，我这里有些事你可以替我去办了，过去都是我亲自前去，今后你便替我走一趟吧。”

    万炼有些为难道：“可否容我修为提升一点再接任务，我怕我现在还不能胜任。”

    于烈哑然失笑道：“慢慢来不着急，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于你，长风可有跟你提过规矩。”

    万炼连忙回应：“有的，长风师兄说不可跟人提及云来山庄。”

    复又补充道：“但如果对方本身就知道我是云来山庄的人呢？”

    于烈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万炼一眼，他当然明白万炼所指：“你是说那个姑娘？”

    万炼不好意思地狡辩道：“我是说如果，以后总会再遇到吧。”

    于烈笑道：“除了那个姑娘，还有其他人知道你是云来山庄之人？”

    万炼用手抓着后脑勺一脸不好意思。

    于烈一脸戏谑之色，毫不在意地道：“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

    万炼回应：“那我该如何把握？”

    于烈眸子紧紧盯着万炼双眼郑重说道：“多听、多看、多想。”

    “你去轩辕城“三老居”将我准备之物献上即可。”

    万炼忙问：“何物？”

    于烈道：“晚点有人送来，不必着急。”

    于烈话锋一转：“倒是那个姑娘，你可知她是何人？”

    万炼一脸认真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万府大小姐。”

    于烈面色凝重道：“那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跟她般配？万字一号富可敌国，你什么身份？一个曙州来的穷小子？不要痴心妄想了。”

    万炼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头慢慢低了下来没有再说一句话。

    于烈说完也不再逗留缓缓起身离开“万炼斋”。

    留下万炼一人静静呆坐于房中。

    待到用过午膳，便有人送来三幅字画，万炼稍作修整便向轩辕城触发了。

    万府门前。

    万炼将缰绳交于一个门口的家丁：“兄台，有劳将马匹交还于你家大小姐。”

    家丁接过缰绳道：“敢问公子可留姓名？”

    万炼思索再三回应：“万炼。”

    万炼原本不想留名，还马的人恐怕不止他一个，他又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一直欠着人家的。

    有些怅然若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三老居。

    三老居住着三位老人，这三位老人在轩辕国德高望重，曾经位居三公，门生故吏更是遍布朝野，现在依旧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万炼反复琢磨该如何介绍自己，但都不得结果。

    万炼小心上前搭话：“这位兄台，在下于烈家丁，可否通报一声，前来有事禀报三老。”

    三老居下人上下打量万炼一番道：“于烈懂规矩，你小子好像不懂规矩？”

    万炼一愣，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摸出两锭银子悄悄放到两人手中一脸讨好道：“劳烦二位大哥，有劳有劳。”

    两人手里一掂量相视而笑，其中一个道：“待我等为你通报。”

    不多时万炼便被放行有幸进入了三老居。

    三老居一行很是顺利，其中一个还对万炼颇有好感，而这个人便是大儒圣：范贤，传言此人文武双全，修为境界已入化境。

    “小家伙闲来无事，自己也可以前来寻我，可好？”

    万炼哆哆嗦嗦抬手躬身：“多谢前辈，晚辈惶恐。”

    只因为万炼上前拜会之时，范贤正在摆弄自己的摇椅，万炼三两下就给他修理好了。

    聊天中得知万炼来自乡下，范贤才颇有好感。

    江湖就是这样，有对于底层的同情，但更需要有能给人办事的能力，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

    万炼回到云来山庄交付了任务便回到万炼斋了。

    万府当中。

    家丁见小姐回来连忙上前禀报：“小姐，今日有一个叫万炼的小子来还马匹。”

    万家小姐愣了一愣道：“没了？”

    家丁赶紧回应：“没了。”

    万家小姐心下有了答案：“好，你下去吧。”

    云来山庄果然不简单，一个傻小子竟然放弃了与自己相熟的机会，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一个人就被改变了，也罢，不好玩了。

    不好玩了。

    万家小姐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万炼斋。

    万炼从库房拿来好几坛酒，他想要一醉方休。

    实际上今天这一整天，万炼脑子里都反复在想于烈那句话。

    “你凭什么！”

    万炼也在反复问自己。

    这一刻万炼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那一夜万炼斋外又传来阵阵剑啸之音，万炼舞剑的速度却是比之前更快几分。

    接下来的日子，万炼修行更加刻苦了，没日没夜。

    可能是因为赌气，也可能是因为《先天真气》有所突破，总之万炼不知道疲倦，每日竟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修行。

    再后来万炼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

    万炼想要将过去和别人的差距追回来，那就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

    万炼依旧每天修行，偶尔帮山庄做做跑腿的任务。

    万炼逐渐发现，山庄所接触的人非富即贵，有德高望重之人，有朝中重臣，也有军队领袖，还有江湖名门。

    既然山庄人脉如此庞大为何于烈却不在江湖留下名声？山庄更是从不招揽人才发展。

    万炼想不明白，但心中隐隐埋下了好奇的种子。

    时光荏苒。

    山庄已经偶尔能听到知了鸣叫。

    万炼修为早已今非昔比，于烈也考虑让他接触稍有难度的任务了。

    评定日，依旧不会交待什么详细内容，任务具体内容依旧以信函私下告知，这让万炼倍感好奇，自己显然已经接触到了很多山庄秘辛，除非……

    万炼如常打开信函，脑中猛然霹雳闪过：护送万字一号千金万雪怡，前往东临州大周城参加封武大典。

    万炼原本平静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原来姑娘叫，万雪怡。万炼无数次想象，万姑娘会以怎样的神情告诉自己她的芳名，没曾想是以山庄任务的方式得知。

    这大概是庄主对我的考验吧，万炼心中喃喃。

    事实上就真如万炼所想，这就是对万炼的考验，师兄师姐哪个都比他修为高，于烈却偏偏将任务交给了他。

    临走之时，于烈刻意找到万炼。

    不待于烈开口，万炼抱拳躬身道：“庄主放心，万炼明白，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只管听候差遣。”

    于烈嘴角微微上扬道：“多看，多听，少发言。”

    闻言万炼心中好像有了些头绪。

    于烈轻拍万炼后背：“表弟启程吧，她人已经在‘万事堂’等候多时。”

    万事堂。

    万雪怡静坐茶案前，依旧是翠绿罗裳，依旧神色倨傲。

    男子手握长剑缓缓步入大殿，湛蓝色衣衫随风轻动，面容依旧干净，眸子依旧清澈，却再也看不出男子心中所想。

    万雪怡微微转头道：“你想起来见我了？”

    万炼抱拳躬身：“小姐，属下奉命护送小姐东临州一行。”

    万雪怡闻言愕然，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好，既然庄主如此安排，我姑且相信你的实力。”

    她原本以为万炼会有所回应，换来的只是万炼的沉默。

    不由再深深看了万炼一眼道：“启程吧。”

    万炼闻声再度抱拳躬身：“是小姐。”

    万雪怡身边不乏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之人，但今天这一切却让她心中略有不爽。

    两人走出山庄大门，上得马车缓缓离开。

    匆匆赶路有些时候。

    万雪怡开口道：“好了，已经走了很远了，你也不用再装了。”

    万炼仍然没有回应。

    她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万炼复再度开口道：“臭小子，你没听到我说话？”

    万炼连忙抬手抱拳恭敬道：“属下不敢。”

    车内一阵无言，万雪怡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两人行至轩辕城补给。

    九州客栈，两人同桌共用午膳。

    不少轩辕城青年俊杰前来与万雪怡攀谈搭讪。

    鲜有人提及万雪怡身边男子，皆言：“此人乃是我万家下人，不必招呼。”

    换来的都是搭讪者对万炼的冷眼。

    万雪怡不时看向万炼，只见万炼自顾吃喝，好像完全没把周围这些人和事放在眼里，万雪怡兴趣全无。

    一行人路上并无太多言语，只有几次万雪怡故意刁难，皆被万炼一一回绝。

    随行有一名丫鬟一名车夫，本是照顾万雪怡起居。

    万雪怡却几次三番要万炼去河边打水做一些打杂之事，万炼闻言只道：“我只奉命护姑娘周全。”

    显然万雪怡已经破了心境，时有露出小女生的娇气，万炼险些再次沉迷其中。

    万炼一行人倒也不着急，白天赶路遇城便歇，万炼落得清闲竟然抽空修炼起来。

    这日，刚进入东临州地界不久，一伙人便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马夫高声询问道：“不知哪路好汉相迎，我万字一号备有些许茶水钱，万望各位高抬贵手。”

    拦路之人听闻万字一号几人互相交换眼神，看样子是要放行了。

    拦路人来到马车取那“买路财”，偶然瞥见车里的万雪怡，顿时一个口哨唤来了其余众人，随即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你们可以走，这位姑娘留下，改日送还贵府。”

    马夫闻言色变，连忙回应：“好汉使不得，这茶水钱还可以商量。”

    话刚说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马夫应声倒下。

    万炼听到有动静，早已牵起万雪怡的手跃下马车。

    万雪怡美眸不停打量拉着自己手飞奔一脸严肃的万炼，心下却是忘记了现在的处境。

    万雪怡修为“内息境”中期，一两个小毛贼他自是游刃有余，倒也显得不慌不忙。

    突然一道身影飞跃而至，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万雪怡蛾眉紧促，此人修为好像比自己还要高，而万炼这小子修为如何，她心里却是没底，但这小子修行时日尚浅，恐怕两人联手或可有机会取胜。

    但身后还有十来个黑衣人追杀而来。

    飞跃而来的身影摘下脸上黑布，露出一脸邪笑。

    万雪怡看见这张脸如中雷击，万炼发现万雪怡神色突变连忙问道：“小姐？”

    万雪怡惊恐之下声音略有颤抖道：“龙山岳，内息境巅峰高手，肩淫掳掠被我万家重金通缉。”

    龙山岳闻声不急反笑：“小娘子身段诱人，我可要好好品尝，万家小姐的味儿是不是不一样。”

    闻听此言万炼轻轻松开了她的手，顿时万雪怡俏脸煞白内心如坠冰窟。

    然而万炼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见他缓缓沉身，松开万雪怡的那只手缓缓抚于剑柄之上。

    龙山岳一脸不削，将大刀重重立于地面，发出巨响好似在等待眼前小子出手。

    没有声音。

    但见，林间落叶四处飘飞，湛蓝身影一闪而逝，一道光华由下而上，龙山岳直接一分为二血溅当场。

    追击而来的人群看见这一幕纷纷惊恐逃窜。

    万雪怡一双美眸紧紧盯着远处的身影，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

    傻小子！

    万雪怡只想轻轻喊一声傻小子。

    这还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傻小子吗？

    一剑斩杀内息境巅峰。

    万雪怡此刻才注意到万炼低着头，艰难痛苦的声音一字一句冷冷道出:“我试想过无数次，我要如何才能拔出杀人的第一剑，谢谢你！”

    万炼此刻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于烈的设计，第一次杀人的挣扎于烈当然清楚，牵着万雪怡逃跑那一刻的万炼，自然也清楚。

    于烈成功借万雪怡的手助他迈过了第一道门槛。

    万雪怡小跑上前，她想紧紧抱住万炼的手臂，哪怕什么也不说，想要给予万炼安慰，她看懂了万炼内心的挣扎，可还未待她靠近。

    万炼已经抱拳躬身：“让小姐受惊了，我们继续赶路吧。”然而万炼脸上肌肉依旧痉挛狰狞。

    万雪怡神色呆滞，眼角一滴泪珠轻轻滑落。

    万炼已经错身而过。

    收拾完一切三人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一路之上，万雪怡再没有差遣万炼去干杂活，并不是出于对万炼实力的尊重，很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傻小子，甚至茶饭不思想着心中曾经那个傻小子。

    “傻小子，不知再见之时你是否能一如现在这般干净。”

    万雪怡不禁脸上复现出一丝苦笑，再次看向闭目修行的男子，篝火的光照在那张脸上似乎相比当初多了几分刚毅，脸庞依旧干净只是很少再见到灿烂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顺利，三人如期来到了大周城。

    从进入大周城开始，万雪怡像变了个人一样，动不动拉着万炼到处逛，闹市，茶楼，胭脂坊……

    万雪怡就想当初的那个人，走到哪里都充满了欢笑，走到哪里都充满了好奇，走到哪里都要询问对方意见。

    万炼觉得恍如昨日，又觉得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另一个人的故事。

    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心中明白，对方的身世是两人之间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只想姑娘亲口告诉他一遍自己的名字，因为那样才是一个完美的故事，给他青涩的青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但他却不能说出口，他怕姑娘误会。

    这日，万炼三人游走于大周城，万雪怡一路蹦蹦跳跳，每到一处摊位必拿起摊位上的商品，到万炼跟前摆弄。这一幕刚巧被远处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瞧见似有不悦……

    “雪怡！”衣着华贵的男子开口道。

    万雪怡这才发现好几个人已经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万雪怡收拾了一下情绪，上前抱拳道：“周公子，别来无恙。”

    周公子闻言抬手示意：“雪怡，你我怎可如此生分，早晚都是一家人。”

    万炼失神，嘴唇微微动了动，随即目光低下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此时的举动却是被周公子和万雪怡都看在眼里。

    短暂的沉默。

    周公子再度开口：“雪怡啊，和下人之间还是要适当保持距离，以免外人误会。也容易让一些无耻之徒产生非分之想。”下人二字咬字格外清晰。

    万雪怡闻言微微一笑：“周公子说笑了，雪怡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周公子还是对大周城百姓多些关心才是。”

    周公子听万雪怡这样说倒是不生气反而一脸骄傲之色：“雪怡知我志向，那就此别过，封武大典之日记得早些前来。”

    万雪怡含笑抱拳：“一定！一定！”

    周公子轻开折扇潇洒离去。

    万雪怡看着周公子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周显圣，大周城世子……”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

    万雪怡收拾了一下心情突然笑得很灿烂：“爹爹那么疼我，一定还是会随我心愿的。”

    她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