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篇:纸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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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记忆深渊(2)

    以为我命休矣的王娇彤,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痛苦,就像是少年砍的别的一根竹子,可倒下的东西不会说谎。少年确确实实是将王娇彤所在的这根竹子砍倒。然后,又将其枝干去除,主干分断后,拿回了家中。

    再次看到人间烟火的王娇彤,喜极而泣,虽然只是到了一个非常简朴的地方,心里仍然是像抹了蜜一样甜。少年将她放到了柴房后,选择了离开,刚过了一会,少年又回来了,操作着手中特意拿来的竹刀,少年开始将竹子劈成狭长的竹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竹子的知觉断掉了联系的王娇彤,在胡乱的尝试中,发现现在的自己可以将魂魄移动到任何一块竹片上。乐此不疲的她,快乐的玩了起来,时间慢慢的过去了,少年也完成了手中的工作,抱着劈好的竹片来到了外面,王娇彤也有了机会,仔细的向周围看了来。

    低矮的土房,上面盖着的茅草枯黄,裂开好几个口子的木门,被几张纸随意地盖住,窗户缺损了一半,一块石头为屋内挡住风雨。牛羊的粪便在路边引来无数的蚊虫围绕,空荡荡的院子里却是别样的整洁,没有鸡鸭等家畜,也没有狗作为家的护卫,唯一有的就是一堆木火,在随着风的方向摆动。

    少年将竹片放到火上,将其炙烤。竹子的汁液渗出,还未滴到火上,就化成了一缕青烟,飘飘而去,王娇彤感觉自己正在发生着某种改变,可说不清楚。。火的温度让少年头上冒出了汗珠,不断重复翻动竹片使得竹片受热均匀的动作,也让其很是疲惫。

    村里的小虎赶着牛儿经过了少年家,看着少年辛苦的翻竹片,嗤之以鼻,“哟,孔老二,还真把自己当贵族了,在家里自己做竹片片,不就是有一个贵族的身份吗。可是啊,你没那个命。”看到少年没有理睬自己,小虎觉得没趣,继续赶牛,向家走去。

    杀青完毕的少年将竹片收到屋中,将熬好的药,小心翼翼地喂到躺在床上的母亲口中。被禁锢在竹片中的王娇彤向床看去,看到的只有一头白发,咳嗽的声音倒是连续不断。将母亲安抚睡下后,少年拿来工具,将竹片打孔,打孔完成后,又拿来丝绳将其串联成几册,在上面开始写字。

    当毛笔点上竹简,王娇彤居然感觉到了少年的情绪波动,一种十分向往,甚至可以说朝圣般的尊敬情感席卷了王娇彤,周礼,少年就写了这两个字,就将竹简收好,开始外出赚钱。被留在家里的王娇彤,久久不能平复,我连人都可以察觉吗?周礼,现在是周朝吗?王娇彤在没有少年遮挡的情况下,再次向床上看去,一个苍老的母亲出现在她的面前。是老来得子吗?可少年的母亲病得这么重,那他的父亲哪里去?那个放牛的小孩说少年是贵族,可他却生活的如此贫苦,家道中落,还是他的母亲不过是个小妾,被正室赶出来?王娇彤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以前看的无数脑残剧情。

    光阴无情催人泪,在少年每天尽心尽力的照顾下,妇女还是走了。

    王娇彤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听到了少年一直不愿提的父亲的事情。他的父亲早就死了,病死在了他三岁那年,药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作为小妾的母亲还被正室赶了出来。孤身一人的母亲为了养他,二十一的她不得不一肩扛起了如山的责任,岁月在她身上加倍数的流过,三十多岁的她,白丝爬满了头。可就是这样一个的伟大的女性,却无法和自己的丈夫埋在一起。因为少年的父亲是贵族,而作为少年母亲的她是贱民。

    少年迷惑了,每天诵读诗文,无比喜欢《周礼》的少年,第一次对《周礼》产生了质疑。少年孤身一人,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一直看着少年学习的王娇彤可以察觉到少年心中的矛盾,一边是礼,一边是情,孰轻孰重,少年一夜无眠。

    第二天,少年把竹简放回屋子。听着外面的喧哗,王娇彤很是生气,少年居然要将母亲埋在乱葬岗,贱民的埋尸之地,还将动静弄得十分大声,就怕别人不知道。可王娇彤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房间里,为妇人感到不值得,痛骂少年这迂腐的死读书人。阳光从窗户里消失了,月光溜了进来,少年还是没有回来。直到鸡鸣声响起,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进到了房间,煤油灯响起,是少年。少年的身上到处是泥土,汗水布满了整张脸颊,衣服也破了几个小口,手掌磨出了血。

    这是做什么去了?王娇彤十分的疑惑。少年简单洗漱后,小眯了一会,就又出去了。再次回来,少年拿起了书简,王娇彤感到了少年心中的欢欣和喜悦,也知道了昨晚少年去做了什么?原来大张旗鼓都是掩饰,乘着夜色,少年悄无声息地将母亲拉到了父亲坟边,将其埋下。

    什么法,什么礼,少年只认可以人为本。少年觉悟了,他不再将书里的东西生搬硬套,而是思考自己的道。可少年终究还是少年,挑食的癖好让他忘记了自己还在守孝,应该杜绝一切娱乐活动,兴冲冲地赶去宴席。打算好好吃一顿的他,被众人哂笑,于理有亏的他,只能假笑着,灰头土脸地回到一个人的房间,打开书简,化悲愤为力量,研习学问。

    少年的十八岁到了,行冠礼至。真可谓是:陌上花开颜如玉,少年头戴章甫冠,殷商衣饰蕴遗风,子衿飘然胡不喜?不理会书里的同姓不婚,少年走过夭夭桃花,迎来宜室宜家的孔姓娇人。两年后,爱情结晶的到来是他弱冠之年最好的礼物。

    一直被少年放在家中的竹简,王娇彤亲眼目睹少年全部的生活,心中既为他高兴,也为自己悲伤。要不是聂莫黎,自己和卿卿可能过几年就会结婚生子了吧,哪会成现在这样,阴阳两别,天各一方。唉……她暗自心伤。

    因为少年的父亲是贵族,所以即使少年再穷,也会继承贵族的身份。按照惯例,对贵族的第一个儿子,国君要有所表示。于是一个木盒被送了进来,少年看着里面的一条绑上红丝带的鲤鱼,少年很是高兴,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鲤。

    孔鲤,王娇彤对这个名字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印象,可进入社会多年了,学生时代学的历史,王娇彤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直到送礼来的人将贺词说出,在长期只有少年一个人,和后来来了也只会喊夫君的妻子的房间里,王娇彤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了少年的名字,仲尼。

    仲尼,王娇彤拼命在大脑中检索,突然她惊住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仲尼,是孔子的字。孔丘,字仲尼,春秋人,好周礼,子孔鲤。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号,难道这个人就是孔子?王娇彤对眼前这个不再算是少年的男人,顿时不再像以前那样,像看给小屁孩一样看待,而是十分尊敬的,也挟带着一点小八卦的心思,瞻仰起这个中华民族的文化圣人。

    可又是几年过去了,王娇彤越来越迷惑,这个名叫仲尼的男人会不会只是重名?可就知道孔子几句子曰的她,并不对孔子的生活了解太多,也实在是拿不准主意。但仲尼近几年来的行为,和王娇彤脑海中那个伟岸的身影委实是差了太多,太多。

    有了孩子,仲尼渐渐地收了心,开始老婆孩子热炕头,一日三餐油米盐,给当地的一个权贵当了仆人,看管仓库。日子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仲尼也渐渐不再拿起竹简研习《周礼》。十多年的光阴逝去,孔鲤变成了少年,仲尼来到了中年。看着本应鲜衣怒马的孩子,和他以前村子里的孩童一样,嬉玩不务正业,眼里没有光。仲尼觉得一切不该是这样,却又不知如何。在他的潜意识里,屈从的烙印依旧深深存在。

    王娇彤看着这样的仲尼,恨铁不成钢。她恨不得抓着仲尼的耳朵,对他大声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老娘我告诉你的道理。。

    附近的村子里,传来了富人用俑陪葬的消息,孔子跟着看热闹的众人,目睹了这一场葬礼。回来后,孔子睡不着了。漆黑的夜里,月亮罢工了。仲尼拿起了竹简,这是王娇彤自进入屋子后,终于第一次出了屋子,来到了外面。仲尼抱着竹简,一语不发。可王娇彤能够感觉到,他沉默的表情下内心的波涛汹涌。

    鸡鸣喝退了黑夜,白昼接管了寰宇。仲尼喃喃着几个字: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向着村中的一处空房走去,眼神如炬,王娇彤知道仲尼要做一番大事了,他要用自己的学识之火,烧掉一切蒙昧的陋习

    王娇彤听到了仲尼心里传来的声音:有教无类。

    看着学堂里越来越多的人,王娇彤确定了,这就是孔子,那个后代人口中有弟子三千的孔圣人。记忆中的语文课再次开讲,已经是成人的王娇彤,却是听不懂孔子的教诲。

    “礼之用,和为贵……”“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不患人之不自己知,患不知人也……”听不懂的王娇彤,很是努力地去理解,可是没有人为她解惑,很多地方她还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