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兴衰之北族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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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节 齐王殒殁

    太康三年(公元282年),洛阳南郊祭场外,一场盛大的祭天仪式刚刚结束,冗繁的仪式让众人都已疲惫不堪,可皇帝陛下的兴致却未见减退,似意犹未尽,依然回味在那众卿高呼的万岁畅想之中。

    车驾准备启程回宫,众人拱卫着司马皇帝缓步走向乘撵,老臣刘毅有些吃力的跟在一边,年近七旬的身体确实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了。天气渐凉,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微喘,一时忍耐不住,用手掩面轻咳了几声。

    正是这咳声,将在神游的皇帝带回了现实,他兴致盎然的看向刘毅,素闻此人品节高尚,刚直不阿,就问问他对自己的不世之功能有怎样一番评价,突然开口到“卿以为朕的功业可以和前汉哪个皇帝相比?”

    只见刘毅不假思索的正色道“和导致汉末昏聩的桓灵二帝相提并论了。”答案着实让人意外,司马皇帝却也未见怒意又道:“朕虽不及古人大贤之德,尚能克己为政。此番又有平定东吴,统一天下之不世之功,你拿朕比作桓灵二帝,是否对我的贬抑过甚了。”

    刘毅回答道:“桓灵二帝卖官鬻(yù)爵,所得的钱财都入了国家的官库,陛下您卖的官,所获的钱财却都入了皇私门的内帑(tǎng),由此比较而来,还是不如桓灵的。”炎皇帝听后哈哈大笑道:“桓灵二帝活着的时候是听不到身边近臣这样评价他们的,而今天朕的身边却有你这样的刚直忠臣敢于直言,从这点就能看出,朕还是要比桓灵二帝有所不同的。”

    古今中外哪里都是不缺乏马屁者的,见此情景,散骑常侍邹湛赶紧建言道:“世人都言说以陛下贤德可媲美汉文帝,但总有些人不已为意。汉初时,冯唐指出文帝不能知人善任,对有着堪比廉颇李牧那样才华的大将而不能重用,当文帝听后还是大发震怒的,今在陛下您这,刘毅直言冒犯您,陛下您却不怒反喜,以此相比,陛下圣德早已超过汉文帝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在受用夸耀之时,司马皇帝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看向邹湛到:“朕平定天下后而未耗费民力去封禅,焚烧雉头裘倡简拒奢,行布衣之礼,爱卿当时不加以品评,今天为了朕未迁怒刘毅这么个小事,而如此的褒扬过甚这是何意啊?”

    邹湛谄媚的笑答道:“微臣听说啊猛兽在田野的时候普通人都能使用兵戈出而击之。可当蜂蝎刺于怀袖时,再勇敢的武夫也会为之惊骇,这是因为事太过突然太过意外的缘故。自古君臣之间就有着天壤的尊卑之别,言语自然有逆顺之差。刚刚,刘毅说的那些话,臣等听后莫不惊骇直为刘毅捏一把汗,可是陛您却说出如此贤明骇俗举世罕有之言,此刻,让臣等为陛下您感到欣喜而抒发一下臣等的赞美之言,不也是正何时宜的吗!”

    顿时,君臣一派祥和。司马皇帝对待臣子的开明大度也算是真正做到了君王的极致,但对待威胁到自己传承储位的至亲手足则又是冷酷之极了。

    祭天大典礼毕,洛阳宫城,含章殿内,皇帝半躺在柔软的坐塌之上,桌几上放着侍女刚刚端来的温养药汤,几个近臣伫立两侧,低头无语,各个都在用余光环视各方,欲言又止,中书监荀勖和侍中冯紞两人互视片刻,似有默契而生,于是冯紞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皇帝艰难的坐直身子,长喘了口气,有力无力的到“但说无妨。”

    “陛下,臣恐陛下万岁之后,太子地位危矣。”冯紞略带哭腔的说到。皇帝身子本能的一抖,惊色到“为何?”“近日关于齐王殿下应承大统的传闻越发甚嚣,这对太子殿下十分的不利啊。为了社稷安危,陛下应早做定夺啊。”荀勖也在一旁道:“现今,外朝臣子们多,传齐王贤德,皆属意于齐王。”其他几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说了些有关近日风闻的关于齐王逸事。这时,冯紞又补充到“陛下,现如今四海安宁,各地藩王也应启程就国,以稳社稷了,正好可以让齐王带头垂范。”

    一道圣旨从皇宫中急促的传诏到齐王司马攸的手中。诏任命司马攸为大司马、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并要即刻起身回到封地齐国去。司马攸接过诏书久久的站立于府院内,一时间过往之事,如场景回放一般在脑中一幕幕重现,不觉间,泪水已然湿透了衣襟,最是无情帝王家啊,触景之此,一阵眩晕,胸中一股暖流上涌,哇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径直倒了下去……

    皇宫内,几华冠朝服的人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朝皇帝休息的含章殿走去,为首几人正是先前殿前奏对的中书监荀勖和侍中冯紞等人。冯紞边走边悠声到“荀公,前日我等已将事做绝,此次定要坚持,否则一但桃符小儿(司马攸)上位,我等可是前景危矣啊。”,“我等已是同舟共济,冯兄这是何意啊。”

    殿内,皇帝的气色似前日又差了几分,由于司马皇帝的健康日渐不佳,平日召见近臣议事只能在寝殿进行了,刚刚,听完幽州都督张华关于平定燕地鲜卑慕容涉归叛乱的奏报,已是精神萎靡了,正欲退却群臣,“陛下,齐王乃陛下至亲,如今陛下身体欠安,正是用人之际,齐王大才,正是为国尽忠之时,出京就国一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啊。”王浑到。“臣等附议。”王骏、王济、羊绣等也附和到。不等司马皇帝喘息平稳,冯紞出声到“此乃陛下家事,我等不应妄言。”皇帝闭着眼睛,转过半个身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眼见皇帝疲惫,众臣都知趣的退走出去了。

    长廊道内一个小黄门疾步而过,追上正要走出大门的冯紞、荀勖,附耳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二个又是互视一眼,转身随黄门而去。

    “陛下,方才,各位大臣的态度已是十分明朗了,至今,齐王仍未有动身启程之意,长此以往,恐生变故啊”荀勖说到。“听闻,齐王借故,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暂缓出行,这病着实蹊跷啊”。“陛下可谴太医院御医前去探望,赐予良方,以便驱除邪祟”。良久,皇帝抬起手指向冯紞到“那你去安排吧。”几人退走。

    太医院内,一众太医都默不作声的,回味着刚刚侍中大人的话,既然陛下有旨,那为臣子的我等自然是要为陛下分忧的,几个平日就是心性机灵的太医便自告奋勇的前去为齐王探病去了。

    齐王府,管家站在齐王卧榻之边,面有难色,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的司马攸,看似又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显然是久未休息好了,“王爷,陛下谴派的御医又到了,还说带来了御用良药,不知王爷要不要召见?”“呵呵”一声凄凉的冷笑,一向刚毅内敛司马王爷,轻摇摇头,叹道“也别难为他们了,不就是想看看本王的病是真是假么,待我梳洗整理一番,让他们进来吧。”

    “回禀陛下,臣等已给齐王殿下会诊过了,齐王只是有些虚火中旺,只要注重日常饮食调理即可,不碍齐王出行。”“陛下,齐王已准备停当,明日即可启程东行,特上表辞行。”掌事太监禀报到。听到此,司马皇帝似有强心针剂注入一般,顿时眼睛似有金光。“好,明日朕要亲自为齐王饯行”。

    翌日,艳阳高照,宫城外,华贵典雅,司马兄弟各怀心思,对望无言,此刻谁人知此兄弟二人此别既是生死永隔……

    两日后,洛阳皇城,信使急匆匆来报,齐王殿下殁于东行路上。听闻噩耗,司马皇帝也是一口殷红的老血吐出,遥望东方,潸然泪下,捶胸顿足言“吾弟,为兄害了你啊。”

    闻此言,一旁的冯紞却道:“昔日齐王贤名过胜,今重疾而去,此乃大晋朝廷之福啊。陛下,应保重龙体,何必过于伤心!”司马炎听后旋即不再哭。为平复齐王子嗣的幽怨,也是弥补一下帝王羞愧之心,几个本以为可以平步青云的聪慧御医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此成了司马王朝的牺牲品。

    哭过了,愧过了,司马皇帝的心结也算是彻底打开了,再也不会有一个贤明仁德且年轻有为的王爷,来威胁自己那个太过纯良质朴儿子的地位了,本已岌岌可危的生命再一次焕发了活力,那么为了司马一脉的皇权稳固自己还得再送儿子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