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守心之喋血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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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李光地蒙冤

    张廷玉说道:“龙戈情绪变化如此之快,定是他手下谋士给他出的主意,他们数十人来源西南异族,忠逆不定,长期留在京城天子脚下,久后必生祸端。今可将申立驹等数名谋士派遣至昆明协助府尹海哈吉大人处理政务,其余随从都遣送回云南...只留龙戈一人在京,让皇上赏他宅院一座,奴仆数人,每日时刻观察龙戈的一举一动...”

    翌日,康熙帝私自接见礼部尚书张英,张英先呈上龙戈这两个月来的书信,然后又将昨日与其子商量的对策转达给康熙帝...

    “朕这两个月不接见龙戈,正是在观察他们的动向...近日探马来报,说龙戈确实有些不安分了,每日都与数名谋士在密室探讨机密。现在虽没龙戈反叛的动向,但万不可放虎归山...朕知张大人做事细心缜密,忠心耿耿,龙戈的事就按你说的办吧。”康熙帝说道

    又过了一日,康熙帝传旨给龙戈:赏龙戈一处宅院,家奴仆从数人,金银珠宝数担。加封申立驹等数名谋士皆为昆明府佐政州同官职,分别管理盐铁、水防、缉盗、督粮等部,命新任命的佐政州同即刻赴任、不得延误...

    接过圣旨,龙戈着实犯愁...他平时把申立驹当做自己的智囊,眼下智囊要走,今后再遇到难事,留自己一人在京该如何处理?

    见龙戈踌躇满志,申立驹眯缝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小声说道:“大土司不必犯愁,眼下四处都是康熙的眼线,大土司切莫轻举妄动。待我等回到云南后,大土司切不可与我等有任何书信往来。一旦云南有变,我会暗中派人入京城来接应大土司。康熙帝身边尽是一帮愚忠腐儒,把我等调回云南是怕我等在此蓄意聚众、危害天子安全...这几只信鸽是我从云南带回来的,紧急时,大土司可用此信鸽传递书信,我定会第一时间收到。此刻我等先回云南也未必是坏事,我等可先依附府尹海哈吉,挑唆其与李光地的关系,暗中提早做好安排...只是苦了大土司你,较原计划你需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但切忌露出任何马脚...”

    事已至此,龙戈虽有不甘,但也只能依从申立驹的安排,别无它法...

    再来说说纳兰明珠...

    明珠自攻破昆明城,立下头功。康熙帝擢明珠连升三级,加封为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近日,又赏了明珠一处崭新的联排庭院...朝堂上那些攀龙附凤的大臣自是带着贺礼前来祝贺,一祝明大人步步高升,二祝明大人乔迁之喜...

    明珠日常为人谨慎圆滑,那些前来送礼的官员们,有先前与自己同级或高出半级的,明珠自是知晓他们来贺喜的真实用意...他对前来贺喜的官员们全都笑脸相迎、以礼相待,但贵重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等一概退回。只留下些许官员们聊表心意的,类似于土特产、花鸟鱼虫、钟表摆件之类的礼物。对每位来拜访的官员,他都让管家在后院内摆上酒席,盛情款待。官员们也是很无语,心想:头一次遇到有不好古玩字画、良田美宅、金银珠宝,专喜这些稀奇古怪,不值钱小物件的内阁大学士...

    刚退走一波送礼的官员,他又远远看到一群人正向自己的府邸走来,看样子这群人不像是来送贺礼的...领头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穿带绫罗绸缎,炫目招摇、满面荣光。他整个人散发着富家公子哥的逍遥阔绰,得意的神采堪比胸前挂轮亮白新月、浑身厚实皮毛、刚偷尝到蜂蜜甜头的黑瞎子...在他身后是十位奴仆,肩挑着十担稀奇珠宝,走路大摇大摆。最后跟随的是背挎着药箱、步行前进的十位少数民族郎中。郎中们只管埋头走路,并不左顾右盼。这支队伍大张旗鼓,声势甚为浩大...

    待这一群人临近府邸,明珠自叹道:“苦也!”这群人不是别人,领头的正是他派去云南采集草药、寻访名医的二公子纳兰揆叙...

    见其父站在门口迎接,纳兰揆叙立即翻身下马,得意洋洋的走到明珠身前,伸手掏出一封书信说道:“爹,昆明府尹海哈吉大人让孩儿把这封信交给家父,这些时日他对孩儿关怀备至,特意派了十名医术高超的郎中随孩儿回府,临行还亲自送孩儿出城十里,赠送十担当地特有的玛瑙玉器聊表心意...”

    纳兰揆叙的这番话如晴天霹雳般劈在其父头上,明珠顿时气得面色煞白、咬牙切齿...

    “逆子,你个畜生!”明珠回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扇在纳兰揆叙的脸面上...

    “爹,你为何打我?”突然挨了一巴掌,纳兰揆叙委屈至极,又惊又恐...

    明珠看也未看其子揆叙,稍作镇定,向前双手拘礼道:“犬子疏于管教,致使办事不力,让列位见笑了...列位远道而来,老夫已让管家在后院略备酒菜,诸位饭饱后可去管家处各领二十两纹银,且当做路上盘缠,余下的算做老夫替犬子赔罪。长子性德的病吃几副草药,将养数日即可痊愈,就不劳列位陪护诊治了。今日已晚,餐后老夫会为列位安排馆驿歇息。明早老夫会派家丁送列位返回昆明,海大人采集草药垫付的全部纹银并这十担礼物,老夫会一并奉还,有不周之处,还望列位见谅...”

    明珠的这番话多少让那些远道而来的苦力、郎中们心里舒坦些。尤其是那十名郎中,他们在当地也是有些名气的。从昆明到京城长途跋涉了两个多月,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他们哪里吃过这般重的苦,路上自是不断抱怨。只是进京后卸下了马匹,他们才稍微收敛些...

    明珠转过头,对呆愣一旁的纳兰揆叙喝叱道:“你跟我进屋去,老夫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见其父如此盛怒,纳兰揆叙哪敢多说什么,乖乖的随其父进入府内...

    趁众人在院内用餐之际,明珠回到内宅,打开海哈吉的书信阅道:“近闻明大人高升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下官倍感欣慰。本当亲自登门贺喜,奈何公务繁忙,实难抽身。今恰逢贵公子来昆明采药,遂烦劳贵公子将下官的些许薄礼带回,望明大人笑纳,日后在朝中相互帮衬则是。”

    明珠看罢书信,叫来犬子揆叙与两奴仆福祥、福顺...

    “你自己看吧,这是海大人写的书信!”明珠把书信扔给揆叙说道

    “爹...孩儿没看出这信的内容有哪里不对啊...海大人对孩儿以礼相待,也是真心想与父亲结交...难道在朝中多一位同僚朋友不好吗?”

    “你...你这脑子是猪脑子吗?为父刚刚升了官,朝中多少人都嫉妒的红了眼,为抓我把柄,都巴不得的想趁机贿赂我。连日刚退回众官员的贺礼,而你倒好,不但带回来海哈吉送的十担玛瑙玉器,还带回来他的20位郎中奴仆。你怎知这20人就是安插在我府中的20个卧底,抓住把柄后随时都会要了我全家人性命!”明珠愤怒的说道

    “爹...您这话就严重了吧。就算没有贺客盈门,可也不能没有一点笑语喧哗呀?孩儿觉得您不该驳了海大人颜面,将他送的礼品郎中全都打道回府...”

    “住口,你还敢顶嘴!真是家门不幸,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逆子!”明珠气的口喘粗气,起身一脚将揆叙踹翻在地。

    “你要是有你大哥一半的稳重明事理,为父也算心安了!可惜你大哥久病不愈,未能替为父主持家务...”一向沉稳的明珠,此时已气得面红耳赤,说话断断续续。

    看老爷如此动怒,两名仆人赶紧给揆叙使眼色,示意他扣头认错。出于逆反,揆叙心里自是不服,一来他认为父亲太偏心大哥性德,致使自己的任何看法总是被父亲冷眼驳回...二来他认为就算父亲不想结交官场同僚,但也要注重些礼尚往来吧,至少不应该阻挠自己结交官场朋友,毕竟以后自己也要步入仕途,多些官场朋友就多了许多条便利路...

    见执拗不过,揆叙不得不扣头认错:“爹...孩儿知错了,孩儿目光短浅,不应该与海哈吉家交往过密。更不该无端接受他的好处...”

    “揆叙,你记住,今后遇到任何不熟悉的人都不可向其全抛真心。不要相信萍水相逢会交下友情。他人的内心深处永远都想干掉你、利用你,只有你下去了,他们才会坐上你的财富地位...还有你们两个奴仆,不是让你们隐姓埋名看着二公子吗?怎么会跑到海大人处?”明珠说完纳兰揆叙,转头问向那两个奴仆

    “回老爷话...二公子说在馆驿里待着腻歪,不用我们陪,想一个人去街上看看热闹。怎知越逛越远,行至临近灵佛寺时,无故被一位刁女给讹上了...”两仆人将莎尼和二公子去府衙的全过程说了一遍

    “我堂堂纳兰家族从未遇有如此荒唐之事!居然被一民间刁妇讹上了?真是丢人至极!你还好意思跟海哈吉提起身份,真应该让你在府堂上挨一通板子,好让你长长记性。海哈吉这会儿不知会在背后如何嘲笑我...也罢,都怪老夫管教无方...你以后休想独自出门办差事,这些时日你好生在家闭门读书,等你大哥病好了,多跟你大哥学学如何修身齐家!”明珠气得手指揆叙说道

    你们两个奴才连主子都看不好,留着还有何用,每人杖责二十,撵出府邸,你们去别处安生吧!”明珠接着对两仆人说道

    两奴才闻听老爷要将自己赶走,皆跪地求饶,哭的死去活来...

    赶走了两个奴才,明珠暗自纳闷:事情怎会如此蹊跷?又是在灵佛寺附近,难道寺中还有其他不可告人之处?

    “揆叙,你可记得那刁妇模样?”明珠思索后问道

    “她二十岁左右,身材娇小,容貌打扮不似中原女子...”揆叙详细的向明珠描述下莎尼的样貌

    “难道还是她们?她们还藏在昆明?”明珠小声疑惑说道

    “父亲您说什么?您见过这刁妇吗?”揆叙问道

    “我倒是没见过...但我听奉恩将军玛尔珲说过,其父安亲王岳乐都统遇刺时,曾有官兵看到过三位黑衣刺客。那三人均是身段娇小的女性,轻功十分了得,看样子身手不似中原武功。其中一人提着岳乐首级,飞檐走壁,未等我方追赶,就已消失的无踪无迹...听你描述,我怀疑你遇到的定是那三人之一...我今写一封书信给海哈吉大人,建议他但凡遇见容貌相似、身手敏捷的异族女子,当即抓捕审问!对待灵佛寺也要严加搜查,寺内必有隐患!”明珠说道

    “父亲...孩儿实在是不解...我们可以给那10名云南医者高额的诊断银两,可您为何将他们全部遣送回府?方今大哥的病愈来愈重,将求何人医治?”揆叙毕竟心里不压事,明知道其父会生气,但还是鼓足勇气要问个明白。

    “你大哥的病已经无可救药了...他因相思成疾,每日煎熬着体内尚存的心血。欲救回他命,除非让你逝去的大嫂复活...为父让你去云南访医采药,其实也是徒劳。为父是让外人看到我纳兰一家团结一心、父慈子孝,而你却让他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那些云南采购的草药我们留下了,你大哥病情的事不可对外声张,接下来的郎中医治为父来安排...”明珠说道

    纳兰揆叙怔住了...这才稍微明白些其父的别有用心。表面上看,其父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自家的颜面,但实际上他心中只有自己的仕途...他打死都不会相信,人世间怎会有害性命的相思绝症?至于其父为何不给大哥医治,任其病入膏肓,他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探问...他知道父亲心狠手辣,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再回到云南这边...

    李光地携带家眷迤逦而行,九月末终于到达昆明...他想起去年此时正在围攻城池,百姓们中毒的中毒,饿死的饿死。那一幕幕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目睹百姓们妻离子散、房屋焚毁、重建后仍是无法复原的昆明城,李光地感慨道: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好一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李大人果如曹孟德般忧国忧民,在下着实佩服...”

    “敢问阁下是?”李光地回头看时,见一位儒士,瘦高模样,四十岁上下,正骑一匹红鬃马,徐徐向自己走来...

    “在下申立驹,原为版纳龙戈大土司账下谋士,半月前奉皇上圣旨来昆明协助府尹海哈吉大人处理政事,任职府里盐铁佐证州同...一同围攻昆明时,我曾见过李大人,只怪未曾相识。今在下未带家眷,路上快些,故先李大人一步,昨日到达昆明馆驿内安歇。特在此专程迎候李大人...”申立驹拘礼说道

    “久仰久仰...烦劳申大人在此久候,申大人久居云南,对云南风土民情自是了然,下官刚到此地,日后还望多多指点。”李光地说道

    “李大人您过谦了,朝堂上谁人不知李大人乃状元及第出身,人品端正,才高八斗,谋略过人。天助云南,李大人到此赴任,是我云南百姓之福...

    申立驹扭头向右后方挥挥手,示意让身后西北方向的其他三人迎向前来...

    “李大人,我弟兄四人原是版纳地区汉族官员。这三位大人分别是侯树升、牛安户、句世田,现我等分别掌管督粮、缉盗、水防、盐铁各领域...往后我等四人皆归通判知州李大人您统一差遣,但有大事小情,还望李大人不吝示下...”申立驹说道

    李光地分别向其他三人拘礼道:“申大人此言差矣,我等皆是统一协助府尹海哈吉大人,初到此地赴任,我等宜同心协力,不可自作主张,一切工作皆听海大人安排...”

    昆明府尹海哈吉提早就在府衙外专程等候,见李光地一行人向己走来,遂三步变两步,向前笑迎道:“吾皇圣明,下官可算把李大人盼来了。自收到朝廷的任命文牍,下官是天天想日日盼啊。”

    “多谢府尹大人恭候,但有工作,还望府尹大人多多指派...”李光地拘礼道

    “云南刚平定不久,并未设立巡抚。由昆明府暂管大理、丽江、楚雄等8府4州。老夫武勇出身,的确是能力有限,力不从心啊!李大人天资聪颖,平定云南又立下奇功,官职本该在老夫之上。今远涉此不毛之地,委屈大人了。老夫即刻奏请圣上,愿降为通判,擢李大人为这昆明知府...”

    海哈吉属满清正蓝旗,其祖上乃市井无赖出身。其父随皇太极征战有功,遂官职逐渐攀升。海哈吉袭其父爵位,本亦在朝廷为官,但康熙帝厌其为人油腔滑调、表里不一,又身为皇族外戚,遂遣其为昆明府尹...

    “府尹大人过誉了,光地本一届书生,承蒙吾皇提携才有这一官半职,何德何能敢奢望府尹之位?海大人不必过谦,光地定当用尽毕生所学报效国家,竭力辅助...”李光地说道

    “李大人旅途劳顿,午后先于馆驿内休息片刻。老夫已安排管家筹备酒菜,晚间来老夫宅院一同小酌几杯,全当为李大人接风洗尘...”海哈吉说罢,抬头看了看李光地身后四人,微抬右臂,问道:“敢问阁下四位是?”

    “海大人,忘了给您介绍了。这四位皆是学富五车、饱读诗书之儒士。原为版纳龙戈土司帐前谋士,今奉皇上圣旨到昆明上任佐证州同之职,分别执掌督粮、缉盗、水防、盐铁相关要务。他们与在下在城门外相遇,遂结伴来府衙报道...”李光地答道

    申立驹向前一步,双手恭敬的呈上皇帝圣旨...

    海哈吉看罢圣旨,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咳了下嗓,正正官帽对申立驹四人说道:“皇上念尔等破城有功,也赏了尔等一官半职。今为圣朝命官,尔等宜洁身自好,戒掉版纳蛮夷陋习,各尽其职,鼎力协助我与李大人。老夫眼里可不揉沙子,尔等但敢贪赃枉法,定当严惩不贷!看尔等也是远道而来,今晚就随李大人一同赴宴吧。”

    “府尹大人请放心,属下们定当规矩行事...”申立驹等人允诺答道

    申立驹等人心里暗笑:海哈吉故弄玄虚,故意跟我等说的这番话,是给李光地听的吗?看这李光地平易近人、彬彬有礼的,不似算计人心之人。看来他是猜不透海哈吉与我等安排的这出鸿门宴...

    李光地回到馆驿内也在想:刚进云南就听闻海哈吉不是坦荡之人,虚情假意,嫉贤妒能。与他一起共事需格外小心。申立驹他们四人欲与我同心,奉承于我,但不知其真心与否?仍需观察些时日...眼下我还是先看看皇上给我的密折,今已到达云南,可以拆开验看了...

    密折中写道:朕知卿才思敏捷,忠心不二,处事严谨公正。本欲留卿在朝中为官,但恐众文武不服,暂且屈卿于云南。今有重要任务交于卿,当做好以下两件事:一是记录好海哈吉等官员的贪腐情况。二是时刻留意云南各民族反民动向,但有谋反者,可先斩后奏。卿需每月初用密信向朕汇报云南情况...

    李光地忐忑不安,心想: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戏?海哈吉是皇亲八旗子弟,又是自己的上级,如何能检举他?整不好届时还得被他反咬一口,性命不保...但要是不检举,皇上定会治罪自己办事不力...还有,是我放走的郭襄怡,还让我留意各民族反民的动向,我总不能再派人把郭襄怡抓回来啊?这本身不就自相矛盾吗?

    李光地整整想了一下午,他第一次感到处境如此为难,这是皇上的密折,只能他一个人知道,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儿...

    晚间赴宴,李光地是最后一个到场。由于是家宴,海哈吉叫来了自己的三位公子共同出席。李光地因心中踌躇,席间有些心不在焉,沉默少语。海哈吉极会察颜观色,见李光地兴致不高,遂叫上歌舞艺妓前来助兴...

    “李大人为何闷闷不乐,是这酒菜不合胃口?还是这歌舞不够优雅?或是另有其他心事?不妨说来听听,为兄与你参谋一二...”海哈吉笑着问道

    “海大人,说来实在惭愧,因长途颠簸,今日身体略感不适。平日下官极少参加宴会,又不懂乐舞,故而不敢妄言,恐伤了诸位雅兴...”李光地答道

    “李大人此言差矣,宴会乐舞亦是一种文化,战乱时依靠的是将军们的弓马谋略。如今太平了,宴会酒席、琴棋歌舞正是提高生活,增进彼此感情的最佳方式...莲儿姑娘,你方才弹奏的曲子太过哀婉悲壮了,李大人本就背井离乡心情压抑,曲调与这良辰美景更是不搭。你弹奏一首欢快些的,以洗我辈俗尘?”海哈吉对舞琴的妙龄女子说道

    莲儿应诺一声,略显腮红羞怯,先莞尔一笑的对李光地道了声万福,接着又欠身向四周宾客们敛衣行礼。待重新坐定,用青葱玉指在胡琴上轻声一捻,顿时营造出令闻者爱慕的华美音节...

    身为天下才子的李光地怎会不懂音律?他自然听出莲儿谈的是一首千古爱情绝唱“凤求凰”。情到深处,莲儿伴着曲子的悠扬韵律涓涓吟唱: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又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

    对爱情如此热烈缠绵、直率浪漫的词句,或许只有海哈吉般的粗人不懂其中韵味。像李光地并申立驹四人已洞悉莲儿这闺阁少女的怀春情意,座上宾客中李光地正是莲儿姑娘一见倾心的如意郎君...

    一曲作罢,众人皆为莲儿姑娘的多才多艺鼓掌喝彩...李光地语迟,谈情说爱,讨女孩子欢心实非他所长。为避免与莲儿姑娘直接的眼神碰撞,尴尬的他不断的低头搓动着自己的手掌...

    见氛围有些尴尬,海哈吉并他的三位公子立即举杯敬酒,道:“李大人,老夫已为你置备了一套工整的四合宅院,院内凉亭假山、翠竹鱼塘一应俱全。所耗费用都是皇上亲批的,请李大人放心居住。另外,老夫的厨子、管家都是老夫从京城带来的,做事及其认真,亦送予李大人。还有这四名家丁和四名使唤丫鬟,都是老夫精挑细选的,明日一同随李大人回新宅,老夫明日亦会恭贺李大人乔迁新居...”海哈吉说道

    “承蒙海大人如此爱戴,但光地清贫惯了,朝廷为派驻官员置办的独幢馆驿,生活配置足矣。光地家中只一糟糠之妻并一六岁顽童,除此再无其他妾室奴仆。日常一切家务活计都是妻子把持,光地未觉有何不妥...”李光地惶恐的回复道

    李光地说罢,莲儿姑娘不断的向海哈吉暗送眼色...

    “光地啊,反正府宅的事老夫已替你置备妥当,居住与否全凭由你...但朝廷命官怎能没有三妻四妾、家丁奴仆?要我说,你这个人就是太死板了。老夫是行伍出身,不似李大人这般会舞文弄墨。但老夫也知晓,先贤圣人们不断的著书立说,不也就是为了扩大家业、儿孙满堂吗?李大人仅有妻子一人,怎能兴旺香火啊?”海哈吉笑着说道

    申立驹极会见缝插针,赶紧提起石桌上的银壶,斟了满满一杯清酒,附和道:“海大人所言极是。看海大人三位公子仪表,皆是身姿魁梧、潇洒英俊,学识又知书达礼、谈吐儒雅,久后必成国家栋梁之材。下官们着实羡慕啊...李大人,家业兴旺才可将您的毕生才学发扬光大,不可辜负海大人的一番美意啊!在下敬诸位一杯,先干为敬...另外,在下有一妻妹,二八年纪,貌美贤惠。今在下愿做媒人,将此女嫁与李大人为侧室,不知李大人尊意如何?”申立驹说完,海哈吉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其喧宾夺主、多此一举...

    海哈吉与申立驹这一唱一和的,紧张的李光地直冒冷汗...“在下实不敢当,在下随家眷住在馆驿足矣,以后按月从在下的官俸中扣除馆驿租金即可,海大人为下官筹办府宅的美意在下心领了。至于纳妾和招纳奴仆之事,在下实无此念,还望诸位大人恕罪...”李光地说道

    海哈吉又吃了几杯酒,脸色微微泛红,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哎呀呀,光地啊光地,还让我说你什么好。就这么点事看把你紧张的,用得着提钱吗?这整个云南都是你们舍命攻下来的,老夫略表些心意不是应该的嘛。府宅老夫已修好了,总不能荒废着吧?我比你痴长几岁,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你也不必推辞了,就听为兄的,修造宅院的规格和耗银都是皇上为外派官员们特批的,超额部分为兄来填补理所当然,你就尽管放心去居住。申立驹他们官职低,朝廷每人批了800两纹银的安置费,让他们自行解决吧。民以食为天,这位厨子贾师傅年尽花甲,在我家中掌厨四十余年,厨艺超凡,我从小就是吃他做的饭长大的。还有这位弹胡琴的丫鬟莲儿,九岁时就跟着你嫂子做使唤丫头,你嫂子像亲女儿一样教她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莲儿爱慕贤弟的满腹才学,甘愿做贤弟侍妾,照顾贤弟的衣食起居,为你李家增添香火...这二人你必须收下,这是为兄的一片心意,若再推辞,为兄可生气了...”

    李光地还想推脱,可海大人的三位公子轮番敬酒,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本就不胜酒力的李光地早就头脑昏钝、眼神迷离。莲儿为了让李光地把自己带回家中做侍妾,自是趁机娇滴滴的坐其身旁斟酒献媚...申立驹更是眼疾手快,趁李光地不备,换盏时用手指在其杯口处涂抹好沉睡迷药...众人你一杯我一盏的嬉笑敬酒,饮至末尾,李光地只觉这杯中酒如白水般平淡无味,无知觉的又赔笑饮下10几杯后,最终瘫倒在酒桌上...

    众人见李光地醉倒,皆放下碗筷、收敛起面部言笑。莲儿试探性的推了几下李光地的肩膀,又在其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确认李光地已醉晕,抬头望向海哈吉,点头示意...

    此刻,申立驹眸中闪现出一道刀锋般的亮光,嘴角处扬起一丝邪恶的奸笑...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契约,走到李光地身边,按住其手指,在每一张契约上分别画了押...画好押,把其中的一张交给了厨子贾师傅,命其火速交给富商汤老爷。余下的都揣入府尹海哈吉囊中...

    “申大人设计的这出鸿门宴极其高妙,模仿他人字迹的功力更是神出鬼没,就算皇上也分辨不出字迹的真伪...”海哈吉奸笑的小声说道

    原来,按照先前申立驹与龙戈的规划,他四人马不停蹄,提前一周就到达昆明城内。海哈吉此时还不知晓申立驹他们的狼子野心,只盼着在他们的协助下,能合力除掉李光地这个拦路政敌...故而,众人合谋了这场鸿门宴...

    众人齐力将李光地抬上马车,车内狭小,只可容莲儿一人陪坐。海哈吉府邸距馆驿只有一公里远,因此,申立驹等人没有骑马,步行尾随车后...

    已是三更时分,李光地六岁的儿子天宠早已熟睡,夫人耿氏还在微弱的烛光下孤独的等待丈夫归来...可停在馆驿外马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却及似一对恩爱夫妻,男人的右臂牢牢挎住女人的肩膀,女人左手稳稳搂住男人腰胯,两人就这样东倒西歪、步履蹒跚的缓步朝馆驿门口走来...

    “无妨...无妨...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尚可再饮百杯...”李光地低头眯着醉眼,嘴里开始说着胡话

    “相公你吃醉了,妾这就去煮碗醒酒汤,今夜好生伺候相公,相公明早定会平安无事的...”莲儿说道

    莲儿脱口的一句“相公”,让站在门口的耿氏目瞪口呆,僵硬在原地...

    申立驹看见呆立于门口的光地夫人耿氏,遂快步向前,拘礼道:“夫人莫怪,李通判不胜酒力,多吃了几杯,明日酒醒后自会无恙。这位姑娘是李通判求海大人给做的媒,新纳的小妾莲儿,酒桌上他二人聊的风花雪月、情投意合,今夜就让莲儿姑娘陪寝吧。”

    “贱妾莲儿拜见夫人,今后莲儿但有做的不周之处,还请夫人多多指点,莲儿全听夫人安排...”莲儿架着沉醉的李光地,点头对耿氏施礼道

    耿氏瞪了莲儿一眼,也不搭话,旁若无人的扭头回到里屋...

    耿氏一夜未睡,她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独自躲在角落里默默抽泣到天明...她不是心胸狭隘、不准李光地纳妾的女人,相反她还多次劝李光地应该多纳妾来增添香火...她委屈的是,嫁给李光地十余载,夫妻一直恩爱备至,自己相夫教子,并无过错。可是,纳妾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事先跟自己说一声,连这最起码的尊重都不应该有吗?

    日上三竿,李光地才睁开惺忪睡眼,恍惚间还未完全回过神儿的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扭头望向身体左侧,惊觉睡在身旁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夫人耿氏...

    李光地惊的立即跳下床穿好衣裤,莲儿也随之苏醒...

    “你是何人啊?为何会在我的床榻之上?”李光地慌张问道

    “相公此言何意啊?我是你的侍妾莲儿啊!昨夜酒席间相公与妾两情相悦,相公求府尹海大人给做的媒,纳莲儿为妾,相公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莲儿佯装惊讶的说道

    “昨夜...昨夜...我吃醉了酒,不记得说过的话,更不记得有此事啊!”李光地焦急的说道

    “妾仰慕相公的品德才学,愿以身相许。今已行夫妻之事,相公却不肯容妾。失去贞洁,让妾日后如何见人,不如一死了之...”莲儿说罢,屈辱的泪如雨下,扭头欲撞墙自尽。

    李光地一把拉住莲儿说道:“你先在此住下,休寻短见。待我弄清事情原委后,我李光地定会还你清白!”

    进入里屋,李光地见夫人耿氏正在辅导天宠习字,遂小声说道:“昨夜发生了何事,我怎么全然不记得了?”

    “相公,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本,此为禽兽何异?你真的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一切?”耿氏说道

    “哎!我真不知道莲儿为何人,我是让人暗算了...”李光地手捂天庭说道

    “天宠正在习字,到屋外说吧...”耿氏说道

    耿氏把昨夜在屋外看到的,还有申立驹、莲儿说的话都跟李光地描述了一遍...

    “夫人,请听我解释,我感觉是有人在设计圈套陷害我,就算我喝了再多的酒,也不会轻易答应纳妾的事,况且我与那莲儿本身就不相识...”李光地说道

    “你现在无端猜想又有何用?就算我相信你,那么其他人呢?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你自己疏于自律,才给小人可乘之机。你赶快去问问申立驹大人吧,他与你同为汉族官僚,又很欣赏奉承你,应该能告诉你昨夜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耿氏说道

    李光地来到申立驹馆驿...

    “通判大人亲自登门拜访,下官受宠若惊。下官这正好有上好的普洱,李大人先去里屋稍等片刻...”申立驹见李光地突然拜访,笑脸相迎道

    “申大人先不必忙活...在下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昨夜在下吃醉了酒,席间何曾说过纳莲儿为妾之事?”李光地说道

    “此事,下官实不好多说什么。莲儿姑娘才艺双绝,与李大人自是郎才女貌...”申立驹说道

    “申大人,你先别奉承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李光地焦急的说道

    “我等饮酒期间,海大人叫来莲儿姑娘弹胡琴助兴。几曲弹罢,通判大人深深痴迷于莲儿姑娘的姿色才艺,遂向海大人提起欲纳莲儿为妾之事。只是海大人视莲儿姑娘为掌上明珠,现已许配给昆明富商汤府家大公子,下月初八婚期,毁约的话需退还三倍礼金。可您借着酒劲非要娶莲儿不可,并说自己在京城有三座联排庭院,卖掉的话休说三倍赔偿,就是三十倍也拿的出。海大人无奈,只好让家丁请来汤老爷,您与汤老爷签契约限定60日内筹齐纹银3000两,双方签字画押,海大人在中间做的保人。除此之外,您又额外与海大人签订了几张契约,这些事情您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申立驹这瞎话编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倒是李光地听得面色惨白,气得七窍生烟、颤栗不止。

    “你...你这是信口雌黄、搬弄是非、无中生有!我何曾说过此话、做过此事?”李光地气得语无伦次说道

    “通判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敬你是光明磊落之人,怎想你却如此污蔑于我?这是你自己的私事,你主动问到我,我才说的。有疑问的话,你可以去问同桌的侯树升、句世田、牛安户三位大人,或者直接问府尹海大人也可以。我申立驹可不会无端背负搬弄是非的恶名!”申立驹说道

    李光地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太轻率了,才会轻易相信别人。他现在没必要在去找其他人理论了,周围所有人已牢牢的围成一个圈套,将自己困于中心。他也想逃出圈套,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见李光地垂头丧气的回到馆驿,耿氏已知大事不妙...

    “申大人是如何说的?此事可有缓和?”耿氏问道

    李光地把申立驹的话对耿氏重复了一遍...

    “这是他们联合设计的圈套!就算是十全通房丫头最多不过100两纹银,索要3000两纹银分明就是讹诈?我们如何能筹齐这3000两纹银?”耿氏说道

    “我一文钱都不会拿,这分明是海哈吉设计陷害我,我即刻给皇上写好奏折,阐明自己的清白...”李光地愤怒的说道

    “无凭无据,你如何能说的清楚,整不好自己还有牢狱之灾。肯定是你有得罪到海大人的地方,他们才会暗中整治你。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和海大人他们缓和好关系,多拖些时日,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解决办法,记住千万别跟他们反目...”耿氏说道

    “我与他们素未谋面,哪来的怨仇,至于如此害我?这口恶气如何能咽的下,有朝一日我定要将这帮贪官绳之以法...”李光地将皇上密折上的嘱托告诉给夫人

    “相公,小不忍则乱大谋,况现在我明他暗,防不胜防...”耿氏沉思片刻接着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人,他或许可以帮助你...”

    “我们在昆明无亲无故,何人会帮我们?”李光地问道

    “相公,你忘了...上次你在灵佛寺内逮捕了反贼吴世燔和郭壮图,但并未治灵佛寺静冉方丈的窝藏之罪。静冉方丈是得道高僧,今相公有难,我想静冉方丈定会知恩图报、不会坐视不管的...”耿氏说道

    “静冉老方丈已看破红尘,如何还会管我这世间闲事?还是不要打搅为好...”李光地说道

    “我看未必如此,昔日吴世燔对灵佛寺有恩,静冉方丈都能鼎力相助。今相公有求于他,他又是出家人,万事以慈悲为怀,怎可不救?”耿氏说道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恰巧海哈吉近日刚收到明珠传给他的密信,他正派人暗中安插在灵佛寺四周,观察进出寺院的一切人等。另外,拘捕审问一切类似于莎尼模样的少数民族少女...

    不知情的李光地身着便衣进入灵佛寺,有认识他的衙役立即将此事偷偷汇报给了府尹海哈吉...

    “好啊,真是天助我也!老夫正愁证据不足呢,这回让他李光地死无葬身之地...”海哈吉奸笑道

    李光地聪明一世,没想到刚来昆明赴任,就跌这么大个跟头...毕竟海哈吉他们会如何治罪给李光地?李光地能否有贵人扶持?请看下集: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