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个夜晚，她第一次睁开了双眼，看到了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人”。

    【杀死它们，活到最后，否则死亡。】

    使命？价值？这算是什么呢？孩童出生时的哭泣本能？亦或者人总是会希望与人为伴。

    她不懂。

    可她怕死，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再也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不……她除了生命一无所有，这是她唯一可以珍惜可以感受可以拥有的奢侈。

    她挣扎地站起来，周围的“人”还在地上无意义地嘶鸣，它们为什么不站起来呢？

    不知道。

    要杀了它们。

    用拳头她想要砸身边那个家伙的头，只要打死他就行了吧。

    不打死它们就会死掉，她不想死。

    拳头挥下，可是软绵绵的。

    可是，它们好弱，他好弱，它们杀不了自己，它们打不过自己。

    它们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那就不杀了吧，她不想杀死它们。

    只要，不会死吧。

    她抓住他的胳膊，想要让他站起来，一次，两次，三次……他好笨啊。

    她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不知道什么叫坚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不想那么多，就想要让他站起来。

    可是他好笨啊，已经好几次了，站起来不是很简单吗？

    整整一天的时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还在坚持，想要让他站起来。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打湿了她的衣服。

    一切都在雨中变得狼狈，只有她的眼睛明亮清晰。

    她啊，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

    啊，终于站起来了，他靠在她的身上，勉强蹒跚地走路，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疑惑。

    然后，就是让另一个家伙也站起来。

    她的力气很小，扶着他走路也会跌跌撞撞，时不时地摔倒身上也流出了鲜血。

    艰难地她来到了“人”的身边，她抓住了它的手臂，可是它竟然咬住了她的手。

    好疼。

    她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咬住的手。

    噗通。

    他摔倒在地上，爬到了它的身上，他按住了怪物的头，肢体虽然不协调可是拳头还是软绵绵地砸在它脸上。

    牙齿，拳头，抓挠，他用他知道的一切方法攻击。

    她都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她以为她的手被吃掉了，她以为她要死了，她不敢动。

    松嘴了，她抱住自己的手离得远远的，他趴在断气的怪物身上气喘吁吁。

    “啊，啊。”

    她还在害怕，她不想教它们站起来了，它们站不起来但是可以杀死她。

    “别……别……”

    他仰着头，嘴里含糊不清想要说话，她疑惑地竖起耳朵，啊，他会说话呢，好厉害。

    “别，别怕。”

    她也想要说话，可是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她很失落。

    他双手双脚都在用力，想站起来，可是做不到，他就像是一只拍在岸上的鱼扑腾着。

    女孩走过去，想要教他站起来，可是又害怕，她怕死去，她怕疼。

    “我，不会，伤害你。”

    女孩听懂了他的话，她的手抓住大男孩的胳膊，还有些害怕的颤抖。

    大男孩站起来了，他可以自己走路，他对着女孩说:“你，等我。”

    夜晚诞生的王，屠戮了夜色，他脚踏着尸体，走上王座，手中牵着他的公主。

    …………

    在大男孩杀死了剩下的“人”以后，他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他可以流畅地说话，还可以灵活的走路，哦他还会跑步。

    女孩觉得他很厉害，比自己厉害好多，大男孩也一直带着她，教她自己获得的知识与力量。

    “二十，是，觉气。”女孩指着一张海报，说话还有些艰难。

    “是二十四节气。”大男孩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纠正她的发音。

    女孩点点头:“哦，我知道了。”

    “立，秋？好听，喜欢。”

    大男孩想起来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既然你很喜欢，那你就叫立秋吧。”

    立秋点点头:“好。”

    “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我啊，我就叫夏至吧，我挡在你前面。”

    立秋点点头，躲在了夏至的身后，夏至笑了。

    “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保护你，我的小公主。”

    立秋点点头:“好。”

    轰隆~

    “啊，下雨了唉。”

    立秋的眼里闪着光，她在学过那些有趣的知识以后，一切都变得新奇了，而且她也会有更多的奇思妙想。

    “是啊，好大的雨。”夏至看着天穹，阳光依旧明媚，雨也不停，雷也不断。

    “我们去，盖着暴雨睡觉吧。”

    “好。”

    夏至摸摸她的头，他有的时候不明白立秋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可是他会答应她，这可是自己的亲人呢，必须好好守护。

    夏至随手拿起车站座椅上的物品，是两件雨衣，他知道立秋想做什么了。

    “披上这个，我陪你一起，在暴雨里躺在泥土上仰望那划破天际的雷霆。”

    立秋懵懵的：“啊，滑坡？雷霆的什么？”

    “是划破天际的雷霆哦，走吧。”

    “嗯！”

    …………

    可是啊，王有着他的使命，他是魇派出的士兵，他为了侵蚀这个世界而存在。

    王没有履行他的使命，因为他的公主不懂杀人不想杀人，他的公主也会天真地问:“我们和世界交朋友，是不是就可以去他的家里做客了？为什么要，唔......”

    小公主有的时候总是不会表达。

    “为什么要像强盗一样闯进去？”

    “嗯！”

    “是啊，好朋友会很高兴邀请立秋去做客哦，做强盗才不好呢。”

    王背叛了魇，王被魇视为敌人，就像是对付使者时的样子，魔物们开始了对他们的进攻。

    魔物而已，又怎么能击败夜晚的王者呢？但魇对背叛者的惩罚，远未结束。

    “哥！你怎么样？”立秋双手有些颤抖，想要抓住哥哥的肩膀，可是又害怕触碰到伤口让他疼痛。

    夏至活动了一下手臂，温柔地朝着立秋笑着:“别担心，我没事。”

    他撸起袖子，看到那些伤口在迅速愈合，立秋的心才慢慢放下。

    立秋沮丧了:“对不起，哥，都怪我太弱了，害的你受伤。”

    “别伤心了，哥哥说过，会挡在你面前的嘛，我来保护你就好了。”

    “不行！”立秋难得地露出坚定的表情，“哥，教我战斗吧，就像以前一样，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夏至欣慰地笑了:“好，我的小公主。”

    魔物的攻击重心已经变成了立秋，而这正是王的软肋，王教导小公主战斗，令她拥有执掌火焰的能力。

    小公主做到了，她想要和她的哥哥分享她的喜悦，但是那一天，却是王的落幕。

    魔物们为小公主布下了天罗地网，它们彻底疯狂地去攻击女孩，哪怕使用了夜晚。

    它们要王付出心爱的小公主的生命，这是背叛的代价。

    王，替她承受了这一切，在她即将踏入陷阱的前一刻，他推开了他的公主。

    第一次，他这么粗暴的对待女孩，对不起，我的小公主，请你原谅我吧，他好像这么说。

    可是魔物没有留给他空闲，影之花在他的脚下绽放，每一片花朵都是影魔的双刃。

    在路边商店的橱窗里，那蛰伏已久的子弹发射，橱窗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圆孔。

    以及，扭曲刺耳尖啸的音波，黑色斗笠面纱的匕首，划开云雾唳鸣的利爪，猩红狰狞不可见的践踏。

    王，身受重伤。

    可王不会败北，那样太难看了，尤其是不能在他的公主面前败北，他要保护她，这是王许下的约定。

    王握住了属于黑騋的，属于魇的侵蚀之火，王获得了逆转局势的力量。

    他手中燃起君王愤怒的火焰，燃烬一切敌人，也燃尽了自己的躯壳。

    王知道，他不能在陪着他的小公主走下去了，他让他的公主拿起剑，抓着她的手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立秋，答应我，活下去。”

    王想要把自己的力量赋予她，可她没有接受，一直都没有接受，她只是抱着王冰冷的身体哭泣，许久许久。

    …………

    后来，小公主遇到了她的师父，拥有了足以让她复仇的力量，她的师父，很厉害，像哥哥一样厉害。

    而且啊，她并不敌视魇呢，师父想要守护人类，那么只要自己不去伤害人类，就可以和她成为好朋友吧，就可以去朋友家里做客了吧。

    师父也会温和地对她笑，也会肯定她的幻想，师父，很温柔呢。

    生活，战斗，立秋差点就要忘却对魔物的仇恨，她明白了，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

    一味地复仇，不如变得更强，变得最强，这样她就能保护别人了。

    哥哥离开了，那她就保护师父，保护会变人的猫猫又灵，保护战斗力为0的魔女小姐。

    然后，她又见到了哥哥，一个不会对她再露出笑容的哥哥，一个想要杀死她的哥哥。

    那才不是哥哥……可是，哥哥，我好想你，它和你长的好像，好像好像啊。

    这一次，我会不会下不了手呢……会不会依然那么懦弱。

    不，不会。

    这也是哥哥所希望的吧，要带着他的那一份活着，自己生命不是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直到再见的那一天，世界把他带回自己身边的那一天，要把所有的美好和他分享。

    想要变得有用，想要变得更强，想一直待在她们的身边保护好她们，想黏着师父。

    可是啊，小公主还在享受着她重新获得的幸福，命运却无常反复，她的前路变得坎坷而迷茫。

    守护着昏迷的魔女小姐，立秋发誓要竭尽全力，太虚剑神燃烧掉了自己初生的记忆，以及，自己的名字。

    她想忘记，自己是魔物，想忘记自己还披着人类的伪装，就像是哥哥给予自己这个名字一样，想要让师父，再一次给予我。

    身为人的立秋，为人而战的立秋，还有，如果可以想要让他也可以来到这个家，也作为人而存在。

    “你为何忘却自己的使命？”

    我是魔物。

    我诞生的使命就是侵蚀这个世界。

    我的名字叫立秋，那是我的哥哥为我取的名字，作为魔物的哥哥给予我的名字。

    可是啊，已经下定决心的我，怎么会因此而背叛呢？

    只要，只要战胜了魇，世界可以复活我的哥哥，那就为此而战。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就能躲开我？呵呵。”

    它从她的身体里抓出了什么，那是什么呢……

    熟悉的感觉，是……

    哥哥？

    为什么……

    它手中的灵魂被它吸入身体，它笑眯眯地看着立秋，就这么看着。

    它在威胁……

    选择哥哥，还是……

    背叛……

    ……

    那会不会是假的？

    ……

    她真的可以抓走哥哥的灵魂吗？

    ……

    可是如果那是真的，我......

    ......

    我不能，失去哥哥……

    名为立秋的女孩做出了她的选择，她多希望现在师父可以赶到她的身边，打碎那张让她厌恶的脸，可以告诉她那是假的，让她可以坚定地选择守护。

    梦魇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那是立秋的容貌，一个即将背叛之人的容貌。

    “来吧，用这股力量，给她们一个惊喜，可别让我，失望。”

    立秋：……

    她举起手中的剑，一步，一步走到沉睡的魔女面前，还记得第一次用这把剑的时候，自己的手也是这样颤抖，总是握不住它，可此刻握住了剑她也在颤抖。

    剑刃对准了魔女的胸口，迟迟不肯落下。

    “杀了她。”

    师父......

    “杀了她。”

    对不起，大家。

    剑刃刺穿了魔女的心脏，立秋松开染血的剑，眼里已没有了丝毫的光亮。

    她杀死了魔女小姐，毫无防备的魔女小姐。

    她也杀死了自己，杀死了这个刚刚拥有家的小公主。

    而师父，回来了，也来迟了，她没能阻止自己。

    回不去了……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