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拓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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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辞别临安

    袁氏锻坊位于缙云县城的西南一隅,临街而开,门面朝东,平日里,都是接一些给乡邻打造农具的工活,锻坊每月收入还算可观,足够袁家老小日常开销。

    袁铁匠的长子叫袁聚,字如涛,生于淳熙六年,而今已二十有六,上过几年书塾,会识文断字,十三四岁时,就在自家锻坊里给父亲帮忙,一直到现在,十来年过去,他也不觉腻烦,整日地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在锻坊里辛勤劳作,照他说的,他就是喜欢听那打铁的声音,这才是日子。

    袁聚已经成家五年有余年,与妻子袁方氏,育有一子一女,子名为袁桔,待春天过去,孩儿就该三岁了,女儿名为枣花,再过几月才满一岁。

    袁方氏为人聪慧,做事利索,自和袁聚成亲,就同他一道在锻坊帮忙,大忙帮不上,小忙总能干些,她就给袁聚父子做做饭,收拾收拾东西,打些下手,婆婆袁江氏便在家中,专门照看两个孩子,了却他们后顾之忧,到了昏暮,锻坊收了工,一家子又都其乐融融在一起了,这是袁江氏最为欣慰的时候。

    袁家住在缙云县城南,从家里到锻坊有五里路远,锻坊铺子最里头是堆放杂物的,在一空场处,搁了张床榻,袁铁匠有时候忙累了,收工后便不回了,就在那里歇一宿,翌日下午收了工再回。

    袁苍前些天就雇好了马车,说好今日送他回乡,他收拾好东西,拿着给家里人捎带的物品,大兜小兜出了客栈,见马夫已在门外侯着,与其寒暄几句,把东西搁好,乘着马车就直接出城了。

    马车行驶在郊野之中,远离繁华,临安城中的景象,依次浮现在袁苍心底,它们似乎还在挽留他,此时的他心里苍凉一片,那个叫人流连忘返,壮志酬筹的地方,此后与他再无牵连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萋萋满别情。”

    袁苍揭开马车的窗帘一角,往外面看去,没有了嘈杂的声响,来往的人群,四周只余下虫鸣鸟叫,草木摇曳之声,行人稀少的乡野,尽显孤寂,他不由低吟起唐人的《赋得古原草送别》来。

    马车又行了几里路,袁苍平复过来心情,正欲放下窗帘子小憩一会儿,却瞧见邻居孙木匠爷俩在路边歇脚,身旁还有一辆牛车,他们给人做完工,也是正往回赶呢。

    孙木匠手艺了得,做出的物件很得人青睐,他也就三十过半,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叫孙满,年一十四岁,模样俊俏,人也机灵,很得人喜欢,就是不喜欢念书,逼着也不行,孙木匠夫妇把这孩子宝贝得紧,也不想让他做不喜欢的事情,索性由着他性子,孙木匠做工的时候,常带着他,他也不与木匠犟,乖乖和他去,回去一得工钱,人就跑没影,直玩到尽兴才回去。

    “马夫大哥,您停一下。”

    马夫闻声,拉紧缰绳,停住马车后,揭帘问道:“郎君,怎么了?”

    “见着熟人了,我去打个招呼,您歇着等我会儿。”

    袁苍说完,跳下马车,往孙木匠他们那儿走去。

    “孙官人,小官人。”

    孙木匠见来人是袁苍,便相迎上前,熟络地道:“袁二郎,你这是,考完了?”

    “爹,二郎的马车是往缙云方向去的,定然是考完了才回乡。二郎,你考得如何?”

    孙满笑嘻嘻地道。

    袁苍淡淡道:“不瞒小官人,某落榜了。”

    孙木匠宽慰道:“袁二郎,你学问多,我这粗人,也讲不出什么好话,只知道,知足常乐才是最好,你这不就是落榜嘛,没什么大不了,回去照样吃喝睡活,不是吗?”

    “孙官人,您说得对,多谢你好意开解,您放心,无需为我担心,回去后,某已另有安排。”

    袁苍施礼道。

    “好,既如此,我可放心了。”

    孙木匠笑着道。

    “二郎,你可愿捎我一程?牛车可没你那马车舒坦,我跟你一块,叫我爹赶着牛车慢慢回去。”

    “孙小官人,你若想乘马车,我愿捎你一程,只是你爹他,不知可愿意否?”

    “你个没良心的,就这样丢下你爹?”

    孙木匠说着,抬起胳膊佯做打状,轻拍孙满后背几下作罢,他可不舍得真打。

    “好了,袁二郎,你们乘马车去罢,这些日子在外做工,他也没少帮我,让他借你的光,坐坐马车,少些颠簸也是好的。”

    孙木匠笑着道。

    孙满冲他爹笑了笑,顽皮地道:“谢谢爹,辛苦您看好牛车了。”

    “二郎,我爹他同意了,走罢。”

    袁苍颔首示意知道了,又对孙木匠平和地道:“孙官人,您等会儿起程吗?”

    “走,我这也开始走了。”

    “那好,您牛车先行,我们走您后边,一路也有个照应,您不用着急,累了的话该歇便歇,我不催您。”

    “袁二郎,你爹娘还在家等你,你这还等我一起回去,会耽搁不少时候,不妥不妥,你们先走,无需管我。”

    “即是这样,孙官人,我们便先行一步了,您保重,路上也小心点。”

    “好,你们去罢。”

    袁苍告别孙木匠,同孙满一道先乘马车离去,马车里搁了不少东西,他和孙满俩人坐在里头,原本宽敞的地方,突然显得拥挤起来,俩人肩贴肩坐着,可也能将就着回去,他们一路不断聊着,倒也不觉无趣。

    “二郎,前些日子,我们还在做工的时候,许娘子她娘,去找过我爹。”

    “小官人,你说的是我在余杭的表姑?”

    孙满点头笑着道:“是啊,就是她,她不是许娘子她娘嘛。”

    “你怎认识许娘子和她娘的?”

    “我原来不认识,是她娘去找我爹,说同你家是亲戚,想过些时候,请我爹去她家,给女郎打造嫁妆,我才知道的。”

    “这样啊,许娘子要出阁了?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她也到婚嫁年纪了,不知是配与哪家郎君。”

    袁苍淡淡道。

    孙满笑着道:“二郎,你表姑和许娘子的女弟,许二娘子,后来又找过我们,把打嫁妆的事给作罢了。”

    “这是为何?”

    “你表姑和我爹说话的时候,许二娘子单独和我讲,她女兄有个意中人,你猜猜这人是谁?”

    “小官人说笑,某怎会知道?”

    “许二娘子告诉我,她女兄喜欢的人,曾在她家借住过。”

    “原来是日久生情?”

    “不是,那人压根不知道,二郎,我说得还不清楚?那人就是你啊!”

    孙满激动地说道。

    袁苍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平和地道:“小官人说笑了,我对许娘子,仅仅只是。”他沉默片刻,低喃道:“只是有一点儿,放不下的喜欢罢了。”

    “二郎,你喜欢许娘子,这太好了,我真替你们高兴。”

    孙满欣喜地道。

    袁苍摇摇头,淡淡道:“小官人,谢谢你告诉我此事,但,那只是兄妹间,简单的情谊而已,许娘子定是错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等她想明白就好了,她的名节至关重要,还请你回去后,定要保密,莫再提此事。”

    “二郎,我也是好心,不知道是这样一回事,我会守口如瓶不乱讲的。”

    “好。”

    “许二娘子年纪和我相仿,我对她很是中意,不知她怎么看我?”

    孙满笑着道。

    “小官人出门一趟,情窦初开了啊!”

    袁苍打趣道。

    孙满笑嘻嘻地道:“二郎,等过几年,还得请令堂江婶子,去许二娘子家,帮我说媒嘞。”

    “小官人,且到时再议罢。”

    “也不说别的,只望着到时,她家能看在令尊令堂的面上,同意这门亲。”

    “小官人,你家境不错,名声也行,就是贪玩,过几年若真有成家的打算,自此就当收收心,学着如何承担责任,趁现在开销不大,多攒些银子,将来自己有了家底,到时不靠我爹娘的面子,表姑他们也愿意你,许二娘子也会中意你。”

    “二郎,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好罢,就这么办了,为了许二娘子,我也该有所作为了。”

    孙满正色道。

    袁苍笑着道:“难得见你有此劲头,某很为你开心。”

    “嘿,过奖,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诶,二郎,你出来一回,买这么多东西啊!

    桔哥和花姐,也给他俩买小玩意了罢?”

    孙满看着马车里的大小物品,不由感叹道。

    “买了,可少不了他俩的。”

    “是罢,嘿嘿,你待他们真好。”

    “不好可不行,旁人该讲某苛待侄儿侄女了。”

    “那是,你们家一向和睦,少有争端,真令人羡慕。”

    袁苍点点头,淡淡道:“各有各的好,小官人家也好。”

    “是,都好,哈哈。”

    二人一路闲聊,偶尔叫停马车,等后面的孙木匠追上,与他会面后,待他歇息片刻,便又继续赶路,走走停停,几人花了五六天时间,这才到了处州缙云家乡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