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恩特姆管理局大楼中，刚刚结束紧急发布会的厄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就在发布会开始前不久，他得到了侦察兵关于现场的汇报，也得知了弗洛斯已经被击败的事实，但现场的状况与以往的经验并不相同。

    混沌化状态下暴走的破戒者，在被击败之后会对当地的灵脉造成巨大的污染，一段时间内都会被浓烈的混沌之力笼罩，能够轻易地让贸然靠近的普通人类发生混沌化，即便是对于代行者来说也有剧烈的感染作用。因此，对于破戒者的事后处理也非常重要。

    但是弗洛斯的败北并未造成任何影响，尽管厄德让侦察兵进行二次调查，但他实际上已经默认，何铭瞬用某种此前无人知晓的方式，以一种毫无后顾之忧的方式消灭了破戒者。

    居民的疏散工作非常顺利，毕竟附近的大部分一般民众都在何铭瞬与洛赛恩的交手中被吵醒，厄德也凭着何铭瞬的监察官证成功接管了东军和管理局，一切都过于顺理成章，让他在临危受命之时做好的各种觉悟都成了无用功。

    “也好……”

    厄德嘟囔着，但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下一站，他的目的地是东军的指挥部。

    厄德原本只是东军先锋部队的指挥官，现在却在何铭瞬的指令下一跃成为整个东军的司令官，光是面对曾经的上级和同僚就已经足够让他头疼，更何况，几乎在侦察兵带来消息的同一时间，他还接到了东军“原”司令的消息，邀他前往指挥部。

    指挥部就在距离管理局不远处的街区，但与颇为招摇的管理局大楼不同，指挥部的外观实在是有些过于平平无奇，看上去不过一栋随处可见的商业楼，甚至住在周围的人也不太清楚这里就是奥里恩特姆军队的心脏。

    为了躲避媒体，厄德在管理局精心打扮了一番，套上了管理局标准化的西装，也带上了表示工作人员身份的徽章，脸上也没少做伪装，之后混在其他因为混沌舞会而焦头烂额的正牌人员之中就顺利离开了管理局大楼。

    来到指挥部楼下，厄德咽了口口水，此前他都是以下级的身份来这里，但现在与军方的尴尬关系让他不得不提前思考一下该怎么对待昔日的上司。

    “……”

    “嗯？管理局的人？”

    正当厄德在指挥部楼下犹犹豫豫的时候，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性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平民？”

    “……”

    女性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拍手。

    “对了，何监察把奥里恩特姆的管理权交给你了来着。”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

    厄德慌了，自己从管理局一路走过来也没少遇见媒体人士，他们都认不出伪装下的自己，这个家庭主妇却一眼看穿。

    “……你这个样子怎么掌控大局？冷静点，年轻人，你不是要去指挥部吗？我正好也要去，一起上去吧。”

    女性并没有展现出什么恶意，反而走在了厄德前面。即便自己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军队高层，但也硬着头皮跟着她上了楼。

    指挥部的装饰格外简朴，整个内部由几个会议室组成，还设置有应急用的抢救室和休息室，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接待用的前台和角落里的厕所。

    看似普通至极，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整个指挥部明面上只有一个出入口，通风口和窗户等可能被入侵的位置都用特殊的建材进行了严密的封锁。

    这得益于前任东军司令官的要求，厄德还是先锋部队指挥官的时候也没少来这边，对于这种精简的风格很是喜欢，即便他从未见过那位定下这个规矩的司令。

    在前台表明来意之后，女性先厄德一步进入了一个小会议室，而接待人员将厄德带去了一个最靠里的大会议室。

    厄德对这个会议室印象深刻，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门后的空间并非“会议室”。

    推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位于房间中央的一个可旋转的座位，座位周围则放置了一圈桌椅，将座位团团包围，而现在，座位上正坐着一个他从业见过的女子。

    和刚才沉稳中略带活力的中年女性不同，坐在椅子上的这个女子双眼失神，目光几乎没有焦点，垂着头没有一丝生意，并且遍体鳞伤，火红的短发十分凌乱，但整个人却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厄德，你来了。”

    低沉的男声响起，随后一个老者外貌的男人站起身，抬手示意他落座，而老者手指的方向，正是目前中心座位正对面的位置。

    厄德下意识弯腰鞠了一躬，立刻进入了座位，并看向此刻在中心的那个被各种恩赐控制着的人。

    “司令……能请您说明一下情况吗？”

    “现在你才是司令，”老者纠正了一句，不怒自威的语气彰显着他作为一方军事首脑的威严，“按照何监察的要求，我们抓获了沈露泠。”

    厄德闻言不由得吃惊，他知道沈露泠便是上一任东军的司令，也知道沈露泠早已卸下军职隐居，但由于管理局对信息的封锁，他并不知道沈露泠已经混沌化，甚至整个军方都是在何铭瞬前来寻求帮助的时候才知道这么一回事。

    “如你所见，沈露泠如今已经混沌化，并且失去了理智，但何监察执意要我们暂且控制住她。只是，何监察现在去向不明，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指示，所以，关于沈露泠的处置，我们需要你的意见。”

    老者毫无感情地说着，若无其事地将拍板的重担架在了厄德身上。

    “这……”

    厄德在几分钟前完全没想过自己即将面对的问题这么尖锐，此时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犹豫。

    “顺带一提，沈露泠是我们问管理局要来的，昨晚在车站的动乱就是由她引起，如果不是何监察的消息，我们完全不知道曾经的五杰之一，会落得这种下场。”

    ——换言之，管理局内部可能有混沌舞会的内应吗？

    厄德的大脑全速工作着，和现在与他一同坐在这个房间里的老兵不同，他并没有经历过圣战，就连对付混沌之子和破戒者的经验也是寥寥无几，突然间要对这种大问题下决断，实在有些超纲。

    “不必焦急，沈露泠自从昨夜被抓回来之后就非常安分，很难令人相信她已经失去了神智。”

    老者也是一眼便看穿了厄德的踌躇，立马出言提醒。

    “请诸位……多注意自己部下的动向，管理局内部有混沌舞会的棋子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而军队内部更应该提高警惕。我会加急搜索何监察，同时，当事人之一的洛塞恩现在也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下，虽然身受重伤，但所幸性命无碍，等到他苏醒，再从他口中问些东西出来，至于沈露泠，还烦请各位看管。”

    “嗯，如此甚好，”老者点了点头，“我听说，你已经派人去圣城了？”

    “对，派了我麾下动作最快的家伙，这会儿他大概已经跟监察处的人碰面了。”

    “哦，是英格斯吗？我早就听闻他脚力不同凡响……”

    简单寒暄一番之后，厄德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室。

    ——那就是圣战五杰之一的沈露泠吗……

    脑海中还在不断回忆着刚才的所见，厄德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

    中年女性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厄德面前，她似乎也已经办完了事。

    “这……该说是幻想破灭了，还是该说突然一下事情复杂了许多，让人倍感疲惫呢……”

    “沈露泠在里头吧。”

    “你怎么知道？！”

    厄德话刚出口便立刻意识到说漏嘴，但主妇的表情却很是平静。

    “罢了，这也是她的选择。”

    “前辈……您也是经历过圣战的老兵吗？”

    主妇摇摇头：“我并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救过人……或许当时我还对所谓的正义有着虚无缥缈的憧憬，但正义并不总是代表着正确。你最好也记住这一点。”

    “……是，我会谨记于心。”

    厄德看出，主妇的表情虽然十分平静，但那份平静背后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崇高，面对这个身高不如自己的女性，他甚至隐约感觉，对方的身影比自己高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顺带，我知道何监察的所在地，不过他现在大概因为力竭正处在昏迷状态。由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他的位置，不过他醒来之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说完，不等厄德回应，女性转身便要离开。

    “前辈留步，还没请教前辈的名讳。”

    “……前东军所属，后勤处勤务长，段希英。”

    厄德愣了一下，倒不是在回忆段希英的身份，而是被这个曾经如雷贯耳的名号震住了。

    ——段希英？那不是沈露泠的左膀右臂，号称东军中枢的谋士吗，她怎么也在？

    当厄德从短暂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段希英已经没了影子。

    ——为什么这些功勋卓著的前辈，一个一个都要退隐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楼梯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队……队长，我回来了……”

    来者赫然是在他推测中还在圣特莱斯的传令兵英格斯，他虽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额头上一滴汗也没有，显然不是疲劳所致。

    “你怎么这么快？”

    “监察官……轮值监察官希耶罗正在管理局等您，是他带我过来的……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