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搜索，在秦岭这种人口不足二十万的“小城”显得威力格外巨大。

    娱乐活动的匮乏，花边八卦的稀缺，以及接连数日的压抑沉闷情绪，让原本便足够吸引众人眼球的桃色新闻急速扩散。

    经过一个日夜的酝酿发酵，次日傍晚时分，晚霞尚未来得及给这座坐落在万里冰封雪原的秦岭城关披上昏黄霓裳，林毅下榻的酒店周围已是聚满了好事的人群。

    短短一昼夜的时间，少年的来历便被调查的极为“详细”。

    乃至内陆腹地的乡下矿主的土鳖儿子，除了有钱还会钻空子。

    不学无术，犀角不过三四分，利用雷霆学院的入学考试漏洞，不仅作弊混入秦岭中学，还坑了大量的药材，发了笔横财。

    相貌奇丑，肌肤漆黑，以不正当手段骗取百芳谱第十七位的王晨羽姑娘。

    ……

    外来的“夺食者”、样貌丑陋、实力不济、耍小聪明、有两抽签的纨绔子弟、骗取佳人芳心。

    随便摘出来个标签，都足以引发“群青激愤”，当然，隐藏在这份情愫之下的，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不忿之情。

    围观者，几乎都暗藏着小心思。

    “我哪儿比不上这地主家的傻儿子了，凭啥就不是我发横财、入学院、抱得美人归？”

    极为隐秘的情愫不断发酵，最终成了心照不宣的愤懑。

    “哼，我就说了，这丑八怪肯定引起公愤。”

    说话的，正是前日给林毅搬书而出言不逊的“舔狗”店小二。

    他满脸正义凛然，活脱脱一副料事于前的活神仙模样。

    奈何，“活神仙”也有吃瘪的时候。

    这小二即便是脸上再忿忿不平，还是得乖乖的给端坐大堂，饮酒吃菜的林毅端茶倒水。

    与心中的忿忿不平相比，能填饱肚子的跑堂工作，还是更为重要的。

    最令他心中怨气十足的，则是那双手捧着下巴，满脸痴迷，眼泛桃花，坐在少年身侧的女孩王晨羽。

    “这龟儿子，太会编谎话了，看把羽儿姑娘给骗的！”

    小二放下酒菜，摇着头，咬牙切齿，忿忿不平地冲周围人抱怨，顿时引来阵阵附和。

    面对围观众人的指指点点，林毅纹丝不动，甚至连筷子夹菜的频率都没有半点变化。

    “乡下矿主的土儿子，这倒是个不错的身份。”

    夹起块菜塞入口中，缓慢咀嚼，林毅暗暗点头，正愁没有合适身份呢，这群好事之徒便给自己编造了个。

    酒足饭饱，少年起身，完全无视众人复杂愤懑的目光，向着门外行去。

    身后，王晨羽紧紧吊着，当即又惹来阵骚动。

    先前同李俊定好的三日之约，这会眼看到了日暮时分，那傻大个也该安排妥当了。

    说好明天便给赤瞳雪狼血绒毛草的，他还有一夜的时间去打量收购。

    所幸，这血绒毛草并非什么贵重药材，价格也不高昂，一两银子能买上个十斤，属于半药半菜的存在，倒是有点类似记忆中华夏国市场上补血养气的血参、阿胶之类。

    去药店购买，不仅价格昂贵，一下子购买这么大批量，林毅作为秦岭城关的“红人”，难免会引人注目。

    但如果由去菜市场购买的话，只要操作得当，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当然，唯一要解决的便是人手问题，要不然让他挨个店铺去收购，一千斤血绒毛草得买到啥时候？

    又是缺人手，真是头疼啊。

    走出酒店大门，瞧了眼不甚刺目的夕阳，林毅揉了数下太阳穴，辨别方向，往贫民窟走去。

    泥泞的土路，臭气熏天的道路，随处可见的人畜粪便，熏得王晨羽俏眉紧缩。

    “我说，来着贫民窟干嘛？臭死了！”

    少女埋怨着。

    “没人让你跟着。”

    无眉黑脸的少年，不仅人丑，更是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一句话便将女孩怼得白眼直翻。

    停在处年久失修的三层木质危楼，林毅拾阶而上，咯吱咯吱的木梯声响不绝于耳。

    傻大个李俊家，仍是死气沉沉。

    刺鼻的酸臭味，逼得女孩打死再也不愿向前踏上半步。

    “反正这儿也没后门，我在门口等你。”

    王晨羽家境一般，但远没到要在贫民窟挨日子的地步，对于这聚集了上万人的腐臭之地，若非为了陪林毅，她压根不会走进来半步。

    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穷到要卖儿卖女方能勉强度日的可怜人。

    比如说将女儿卖给人家做小妾，供人随意凌辱玩弄的李家。

    “李俊。”

    立在逼仄的正堂，望着明显比前些日子旺盛了许多的油灯，少年叫唤道。

    同样浑身乌漆嘛黑的李俊踱着方步，眼角微红地挪出来，望着林毅不敢开口。

    很显然，他哭过。

    “咋回事？”

    少年诧异。

    “兄弟，我没法跟你走了。”李俊怯怯地瞅着少年，那模样哪像个八尺大汉，倒似个做错了事儿的蒙学孩童“欠你的钱、医药费，我会慢慢还给你。”

    嗯？

    林毅愣了下。

    他还记得三日前，这大汉听闻能成为自己的助手，欢腾雀跃地好似中榜的状元，怎么三天后就突然变卦了。

    “钱是小事，咋回事？”

    一来是正值用人之际，二来几次接触感觉这憨厚朴实的汉子值得自己给予三分信任，林毅微带关切地问道。

    “凭啥就他吃香的喝辣的，丢我们在这儿挨饿受冻。”

    “要去，把我们孩子也带去，要不然大家都别去。”

    “族长说了，他若是走了，大家肯定心中不平，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从后屋，倏地下冒出七八个人来，他们满脸愤懑，他们吐沫横飞，他们义正言辞。他们相貌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都破衣烂衫，衣不遮体。

    这屋子这么小，咋塞进去这么多人？

    很显然，林毅的关注点发生了些偏差。

    “他们都是我的族人，听说我要去给你做助手，都闹上门来了。”

    啊？

    少年更诧异了。

    他李俊给自己当助手，关这些所为的族人啥事。

    “阁下，便是那位林家……后生吧。”

    随着老迈的声音传来，从后屋转出个颤颤巍巍地老头来，眉宇间倒是同李俊有些相似，只是嘴唇既白且薄，脸颊上还带着股不太自信的傲慢。

    “是我，怎么说？”

    对于这老头，林毅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厌恶。

    “事情是这样的，世道不好，我们李家从来都是抱团取暖的，李俊是大家伙领着长大的，现在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应该跟大家同甘共苦，一块耕田种地，养活老人。”他咳嗽了声，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些“再说了，家族后辈都是穷出生的苦孩子，若他去学院享福，大家伙心里都不平衡呐。”

    林毅愣了下，旋即是满面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