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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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送信(3)

    一路无事,柳闰余王五先行来到蔡州,不及到米行分号打点,便寻馆驿而来。王五说道:“柳庄主,等会我俩分开进店,你只管喝茶,任何状况勿要和我交谈,事了在米店分号会合。”柳闰余应诺,二人分开前后脚走。到得馆驿,柳闰余先入店内坐下,叫了壶茶,约半盏茶时分,王五也进店来,点了碗面。

    小二端面上来。王五问道:“小二哥,我想要间厢房住宿一晚。”

    小二说道:“这个好说,请客官先交付押钱,我让掌柜把厢房留住,待客官吃饱喝足,我便领你去休息。”

    王五取出几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这些银子取去做押钱,剩下的你拿去买酒吃,但是贵号宾客中,有位是我的朋友,他说已经数日没有交房钱,让我替他一起结了。”

    小二说道:“客官,本店向来不给赊欠房费,你朋友要是没有交房钱,也不能让他多住一晚,大爷您是否搞错了呢?”

    王五故作惊奇:“那就奇怪了,我朋友明明差人来求我来江湖救急,莫不是在你们这里遇到什么不测?你可不要瞒我。”

    小二慌忙压低声道:“这个大爷你可不能乱说,我们这是官家的馆驿,来往客人都是商贾和官差,那杀人越货的事,我们不敢做也不必做。”

    王五这才表现得将信将疑,说道:“那我报上朋友姓名,你去掌柜那查查有无此人。”

    小二说道:“对对对,你先说说你朋友高姓大名。”

    王五又取出一贯钱,塞到小二手里,说道:“我朋友人称仲平先生,你去掌柜处打听打听,若有此人,又给贵店添了麻烦,还请多多担待,请勿声张。”

    小二收了钱,连忙往衣袖放好,高兴地说:“大爷放心,的确是有仲平先生在此处住,已经住了两个月了,也未曾拖欠房款,就是在二楼三号厢房,我领你上去找他罢。”

    王五笑笑说:“那样甚好,不必劳烦,我吃完面再自行去找他,你先去忙吧。”

    小二说道:“要得!客官慢用。”开心地退下去了。

    柳闰余在一旁喝茶吃包,不时看看王五动静,王五慢悠悠地把面条吃了大半,这才从容上来二楼。找到二号房门口,只见房门挂着谢客牌,王五敲门道:“薛某求见。”

    只见门扉开来,一个小童露出半个头来,说道:“我家主人不见客,可留下说话,我代为转告。”

    王五说道:“小兄弟,在下姓薛,有一物件,受朋友所托,交到仲平先生手上。”小童又把头缩了回去,半响才出来把门打开,请王五进去。

    只见房间整洁宽敞,床榻旁还有一书柜,摆满书籍,一个白须长者正在翻看书籍。长者见王五进来,问道:“老夫失迎了,阁下光临有何指教。”

    王五听长者语调平和中不失威严,拱手说道:“在下受薛姓朋友所托,送来一物事”,说罢从怀里取出墨绿匣子,放在桌上。

    小童拿起递给老者,老者本来眼不离书,看到了匣子,突然正色端详,望向王五,问道:“阁下是受薛虞侯所托?”

    王五说道:“正是,此刻既不负友人所托,将物件送到,在下先行告退。”

    老者说道:“且慢!喝杯茶水再走不迟。”王五就拉开椅子坐下,小童奉上一杯茶,站立一旁。那老者打开匣子,里面空空如也,老者却不吃惊,慢慢把匣子的底垫取出,匣底居然有一封信函。老者站在书柜旁,读起信来。王五视若无睹,只顾低头喝茶。

    不一会,只听得老者长叹一声,手扶书柜,表情又惊又忧,说道:“圣上年幼即位,内忧外患,朝纲将坏。”

    王五不发一言,继续把弄着手中茶杯。那老者抬起头来,忽然老泪纵横,他取出手帕,抹了眼泪,向王五拱手说道:“这位兄台,千里送信的盛情,老夫感激不已,眼下自身难保,别无长物相赠,这里有一块玉佩,你留在身旁,他朝或许用得着。”

    王五不想多有牵连,拒不接受。正在此时,门外有人大声喊道:“圣旨到,寇准接旨。”

    王五吃惊地看着那老者,那老者一举手,示意王五不要作声,一指窗边的衣柜,那小童便拉开柜门,让王五躲进去。

    王五只得躲入柜中,听到房门打开,一把尖利的声音说道:“制曰,道州司马寇准,不施良政,民怨载道,今有劾折三十二封呈圣,门下核实无误,着贬雷州知州,即日上任,以儆自省。”默然许久,那老者答道:“寇准接旨。”

    那把尖利的声音又说道:“丁大人叮嘱咱家催促大人您尽快起行,以免圣上震怒。”话音落下,脚步声渐远,传来关门的声音,小童这时把门打开,王五走了出来,只见那老者坐在桌上,呆呆地看着圣旨出神。

    王五说道:“原来是前朝名相寇大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不要见怪!”这老者原来便是真宗朝著名宰相寇准。

    寇准嘿的一声,摇头道:“什么名相,现今不过塚中枯骨矣。”说罢勉强站起身来,手搭在王五肩上,怅然道:“阁下已经听见,老夫即日便要被远贬雷州,恐怕来日回京无望,只有一事相求,请阁下万勿拒绝。”

    王五迟疑道:“寇大人,这...我只是受托送来匣子,您又怎能把要事托付于我这等无名之辈。”

    寇准微微一笑,说道:“薛大人能信得过阁下,阁下定非一般人,此事非你不可托。”

    王五也笑道:“寇大人这顶高帽只怕错戴小人头上......”

    寇准未等王五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连同之前的玉佩,塞在王五手中,语重心长地说:“锦囊送到郓州知州李迪大人手上,示意玉佩即可为证,届时你若想明白个中事由,李大人自会告知。”

    王五还欲推托,寇准忽然老泪纵横,说道:“侠士,今日你来见我,已不能置身事外,再不带着锦囊离去,恐怕祸在眼前。”

    王五惊到:“寇大人何苦害我,这...唉!”

    寇准亦不多解释,说道:“自我离京,每日有人监视,为免节外生枝,你从馆驿后门脱身为妙,此情此德,无以为报,此事不了,老夫死不瞑目。”

    王五只得取了玉佩和锦囊收好,向寇准拱手告辞。寇准点了点头,将蜡烛点燃,把薛震的信烧毁。

    王五出得房来,径向二楼窗户跃到馆驿内院,寻后门而去,回到蔡州米店分号,亦不敢直接便进,只得潜入店铺内院,待柳闰余归来。

    将近傍晚,柳闰余归来,他才出来相认,柳闰余喜道:“王先生安全归来,一切顺利否?”

    王五嘘的一声,柳闰余会意,把王五请进房里。

    柳闰余掩上房门,说道:“我坐了良久,还不见你下来,只得回到米店这里等你消息。”

    王五说道:“若从馆驿正门出去,恐被人跟踪,所以我只得从后门离去。薛大人要送一封信给仲平先生,那仲平先生原来是前朝丞相寇准寇大人,寇大人表字平仲,为掩饰身份,所以信中以仲平先生相称。”

    柳闰余道:“哦,薛兄和寇相竟然相识?”

    王五说道:“我听闻,当今圣上登基前不久,寇大人因受周怀政事件牵连,遭宰相丁谓构陷,被贬道州,而薛大人又因在大内被庞满排挤,出差太原府。期间两人有何渊源,两件事又有何关联,我也不得而知,只是寇大人苦苦托我替他送一物件到郓州李迪大人处,我又百般推脱不得,这如何是好。”

    柳闰余说道:“既受人之托,只有尽力而为了。这番不如由我前往郓州。”

    王五说道:“不可,寇大人已料想自己被人监视,临别之时,他提醒我危险已至,无法置身事外了,柳庄主你万不可冒此凶险,何况庄主你应该尚未暴露,尽可不和此事扯上关系。”

    柳闰余正色道:“王先生,大丈夫怎能贪生怕事,薛兄是我舅子,又怎能撇清关系。”

    王五说道:“别人在暗,你我在明,切忌意气用事。依我之见,待柳威柳迟到了,你们立刻回去开封,我只身前往郓州,待得事了,我再潜回开封。我孤身一人,摆脱追踪还是比较容易,柳庄主你不懂武功,遇上情况反而不便。”

    柳闰余说道:“这...哎,虽说如此,但总要王先生孤身涉险,如何说得过去。”

    王五说道:“蒙柳庄主照顾多时,这不过是王某分内事,话说回来,为何柳威柳迟仍未到此?早上我们入城前,他们明明正在城郊十里亭歇脚。”

    柳闰余惊道:“威儿他们莫非是遇上什么意外?”

    王五说道:“这样,柳庄主,你先打点好车马,我去找寻他俩,他们一回来,你们就尽快起程。”柳闰余只得应允。

    此时太阳下山,天色将黑未黑,王五换上夜行衣,背上包袱,从米店后门出来,直奔今早二柳曾歇脚的城郊十里亭。

    亭子四下无人,王五认真地搜索着周围,却看见了石桌下有一个小钱袋,王五认得是柳威的钱袋子,知道是柳威柳迟遇险留下的暗号,料想若是遇到一般掳人劫财的宵小之徒,理应不是二柳的对手,那么对手应该武功不弱,不由得心下担心起来。

    蔡州城郊有汝河留过,河岸两边平坦皆是庄稼地,六七户农家稀稀落落。王五便从这几户农家查起。

    王五潜探了两户,也无甚奇怪之处,到得第三户的门栅栏前,见里头门户紧闭,也无烛火,屋后的柴房却发出亮光。便跃过栅栏,缓步来到柴房外,柴房门亦是闭着的,旁边一扇竹窗却开着。探头看去,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被绑在一根木梁上,不是柳迟是谁?

    王五也不急着上前解救,想看清楚状况再出手。这时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小孩,我现在耍出两招,如果你能告诉我招数来历,我便放了你的玩伴。”

    另一个小孩的声音回答道:“大叔你真奇怪,把我们抓来,只要我们认你的招数,就是认不出来,我们也是冤枉啊。”这声音便是柳威。

    那男人说道:“谁叫刚刚你对我不敬,我总要教训教训你们,本来我不屑与小孩子计较,但见你们功夫也还不错,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说错了半点,可别怪我不客气。”

    王五微微侧身看去,一个身穿短褐布衣、衣服上都是补丁,满脸胡须的壮汉,扎着马步,似在运功。突然圆目一睁,微微吐出一口气,双掌平肩推出,收回胸前,又在推出,如此重复多遍,然后一手握拳收到腰间,另一掌缓缓又再推出。只听砰的一声,柴房中一堆禾秆四处飞散。柳威、柳迟大吃一惊,看得目瞪口呆,就连王五也惊诧不已,怎地这壮汉出掌如此缓慢,甚至看不出有使什么内劲,竟然能隔空把禾秆堆打散。

    那壮汉问道:“怎样,小娃儿,能说出我这一下的名堂么?”

    柳威摇头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武功,实在说不出来。”

    那壮汉面露得意之色,说道:“嘿嘿,那边小娃儿,你说呢?”

    柳迟仍看着散乱的禾秆堆,呆呆出神,似没有听见壮汉的问话。

    那壮汉嘿的一声,一指戳在柳迟所绑的木梁上,只见木梁纹丝不动,但却被壮汉戳了一个透心窟窿。王五更是看得惊讶,这一戳的劲力需要穿透木梁,本来就需得十分深厚的内力,戳穿窟窿还能让木梁完好无缺立在那里的,此人的内功造化可以说是深不可测。心里本来寻思如何救人,眼下似乎与之硬拼已无丝毫胜算,不由得忧心起来。

    注:1.包拯生于宋真宗咸平二年(公元999年),乾兴元年(1022年),包拯23岁,尚未中进士。历史上包拯任契丹正旦使出使辽朝是在宋仁宗庆历五年(1045年),那时包拯已经46岁。因小说情节安排,此处作了与史实不符的年龄改动,本文后来包拯知开封府的情况亦同。

    2.宋初管辖禁军和厢兵的最高中央机构是枢密院,后赵匡胤在总结唐末五代经验的基础上得出教训,将兵权三分,而调兵权仍归枢密院,统军权则归三衙,即殿前都指挥使司(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侍卫步军司),此后三衙即成为宋朝统军的最高机构,同时三衙也掌管大内的戍卫任务(大内侍卫即保护皇帝以及皇族的侍卫),而三衙最高长官称为:殿前都指挥使,俗称:殿帅。小说中,庞吉便是殿前都指挥使,而薛震就职的殿前都虞侯,则是其下级长官,位在副都指挥使之下,官阶从四品。史实中北宋一朝大部分时间,是由殿前副都指挥使掌握实权,而殿前(正)都指挥使一职,长期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