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大军日夜兼程赶到建州城，已然疲累至极。建州城守备秦勇受了虎符，赶紧安排大军扎营休整。城内百姓因援军的到来一片振奋，一时间士气大振。...

    顾不上休息，徐子晟就召集一干将领商量对策。他先让秦勇介绍了一下现在的基本情况，又让大家对接下来的应对畅所欲言，很快就出现了两种相反的意见。一种以秦勇为首，他们觉得现在双方人数相当，必须正面打一场，也扬眉吐气一把。他们真是被骂怕了。这么些天一直躲着，被外面骂缩头乌龟，老百姓也骂他们没用，搞得军中士气低落，人心惶惶。而且敌军现在用火攻城，每天持柱撞门，城门眼看支撑不了几天了。还有一种就是以统领张允为首的保守派。他们强调城中粮草武器皆不足，城中百姓还有很多没撤出去，如果真打起来，后方虚弱，必然不继，还是原地镇守，能拖一天是一天，等待徐将军。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等徐子晟一个决断。徐子晟琢磨了一下，“各位的想法都可以理解。这样吧，咱们先散了，我根据各位所说再仔细琢磨一下，此事急不得，牵一发动全身！咱们必须做好万全之策！”回到营帐中，徐子晟依旧眉头紧锁。长凌问他：“你倾向于哪种？”

    “依我原来的性子，自然想痛痛快快打一场！可理智告诉我不能鲁莽，还是要好好谋划一下，找到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式！”

    长凌笑了，“你确实长进了！我问你，依你对徐将军的了解，如果他在这里，会怎么应对？”

    “他……”

    徐拓本善于野战，但他从不打无后备的仗，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用人海战术拼杀求胜。爹爹曾经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能有更好的方式求胜，千万要珍惜将士们的血肉之躯。一时间，他想明白了，被骂两句算什么？

    “他会守，守到不得不出战为止，以保存兵力！”徐子晟斩钉截铁地说。

    长凌点点头，“对，一开始，他一定不会直接正面迎敌。首先敌方情况不明，强攻损失太大。其次咱们有城墙防控，这是优势，要充分利用优势。敌军长途来袭，粮草比咱们多不了多少，就看谁能拖过谁了。而且，我猜他也不会只守，坐以待毙也不是徐将军的性格，在守的过程中他还会找到敌方的弱点，把敌方拆成几部分逐个击破。等到敌军阵脚大乱，才会大军倾碾！”

    子晟听的抚掌大笑：“长凌，说的好极了，怎么感觉你比我还了解我爹呢？”

    “你还记得我太子哥哥当年的帝师司徒彦吗？那也是我的师傅。用兵之道我师傅讲授过，徐将军的谋略是他经常称道的！可惜我当年年幼不懂事，辜负了这么好的师傅！”

    “算不得辜负，你可帮了我大忙！”他俩趁夜色又推演了几次对敌之策，直到天蒙蒙亮才吹熄了灯。长凌困倦地去睡了，徐子晟把俩人画的图整理了一下。

    第二天，徐子晟先派人疏散城中百姓，又亲自带领大家加固城墙城门，架设多层弓箭，让秦勇挑出一万善射军士充入弓弩兵，每日勤加练习。敌军爬梯，他们就烧了滚开的水往下浇，敌军射火箭，他们就用裹了泥浆的盾牌层层阻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次次猛攻又一次次被击退，把个建州城围的水泄不通，敌军死伤不少，渐生疲态。

    连续数日不出战，军士议论声渐起，骁勇将军畏战之言也渐渐流出。十几万大军一天人吃马嚼消耗巨大，眼看粥里的米粒越来越少，秦勇他们开始慌了。秦勇直接在军帐中向徐子晟发难：“徐世侄，按理说你是将，我们都得听你指挥，你说守，我们自然听命行事。可如今再拖下去，眼看就要饿死人了，十几万精兵人吃马嚼，这点粮食几天就折腾没了，再这么耗下去，不用人家打，我们自己就垮了！”

    徐子晟指着地形图说：“秦伯父，建州城与内地不同！城外山高林密，道路狭窄，易躲难攻。敌军精于骑射，我方败了尚可退守城中，如果胜了就要追击杀入密林。如果他们在林间设防，我们就是羊入虎口，牺牲太大！连日骚扰轮袭，敌军已然疲惫，士气受挫，他们所剩粮草也坚持不了几天了，我已有周密计划，且看吧！”

    “兵者，疾也！现在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直接杀个片甲不留岂不快哉？一旦失了战机，后悔都来不及！”秦勇欺他年轻，一再坚持立即出战。

    看他在众人面前一再纠缠，徐子晟也来了气，脸色一沉：“秦伯父，我是看我父面子称你一声伯父。我记得，虎符在我手里吧？如今大军必须听命于我！你虽年长，官阶较我还差的远，怎么，你还要反不成？我既有决断，你只需遵从，若一再纠缠，小心军法伺候！”一摔袖子掀帘而去。

    秦勇在众人前被训斥，面上过不去，气的满脸通红，“你这臭小子如此嚣张，我必然要上书皇上，参你贻误战机，致军心动摇！”

    大家都拉着他劝，“行了行了，大战在即，他虽年轻，毕竟是皇上派来的，又是徐将军之子，总会有点本事，就听他的吧！”

    “哼，刚愎自用，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粮食马上要没了，我看他怎么收场！”也气哼哼地去了。

    账中，长凌正耐心听子晟讲刚才的事，她脸色一变，“子晟，不能放任他惹事，快点，把秦勇拿下，先关起来！”

    “啊？把守备关起来？”他一时不明白长凌意图。

    “对，必须关起来！第一可以杀鸡儆猴，省的动摇军心。第二他是太后党的人，恐怕要给太后写奏疏，后方对前方情况知之甚少，如他胡言乱语，定然搅了咱们计划！”

    子晟一下清醒了，立马下令拿了秦勇，这厮果然在给太后写奏疏。荣宝把他嘴堵了个严严实实，关了起来。守备都给拿下了，这小将军胆子也太大了，将士们听了这事，都不敢乱说话了，军中一下严整起来，唯徐小将军马首是瞻。

    是夜，徐子晟穿上夜行衣，准备带人去给敌军致命一击，烧掉敌军粮草！长凌他们从来这里就开始计划这事，连续派出多名探子，一寸一寸的摸敌军的粮草储备地点。折了好几个好手的命，今天终于摸清了敌军粮草所在地。长凌说的对，粮草是军队的命，断了粮，就卡住了他们的咽喉。

    他带领一小队年轻将士子夜出发。为了安全绕过密林，他们选择走水路，一队人游过冰凉刺骨的河水，像夜行的豹子一般悄无声息。上岸检查了火折子，被油纸包的好好的！很快摸到了他们藏粮食的山洞，几个人身手矫捷的用匕首宰了门口值夜的敌军，摸进洞里。

    长凌和荣宝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焦急不安地向密林那边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终于看见密林之后火光四起，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敌军哭爹喊娘大叫救火的声音离这么远都听的清清楚楚。

    荣宝笑得眼睛都没了：“姑娘，姑娘，我家爷得手了！哈哈哈哈，得手了！”

    长凌也喜不自胜，她心下有了底，这仗不用打就胜了一半了。接下来就等子晟回来进行第二个计划了。

    天大亮了，徐子晟和他的小队还不见踪影。长凌在账中急得团团转，荣宝去打听消息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人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早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生还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人越急越往坏处想，长凌的心被拉扯的生疼，碎的一片一片。

    统领张允也来了两趟了。今晚他们准备了第二次计划，一应战备他已经准备妥了，就等徐子晟一声令下。长凌想了想，此事拖不得，这么好的战机错过了就没了。她稳稳心神，冷静地把张允叫进来，“张统领，徐将军走前让我告诉你：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今晚的任务全权交予你负责，不得有误！”张允狐疑地看着她，“这么大的事，徐将军不亲自督战吗？要你个小随从传话？”

    长凌假扮的男装，随便起了个化名李盛，但她身形瘦小，就怕别人看出来，一般不出帐子，这么被人盯着看，冷汗都要下来了。“怎么？你不信？”她从怀里掏出虎符，“徐将军料事如神，特意把虎符留给我证明！张统领，快去办吧，延误了战机，这罪名可就大了！”

    张允看了看虎符，终于抱拳，“得令！”转身要走。

    长凌想了一下又叫住张允，激动地说：“统领，此战你们是致胜关键！只要你们得手，咱们就能少牺牲至少万人，大家还都等着活着回家团聚呢，家里都有父母妻儿在等，所以，你们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务必保证万无一失，只要明天徐拓将军到了，咱一定大获全胜！”

    张允郑重地点了点头。

    坚守了将近十二天，徐拓将军总算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一听说徐子晟不在军中，他立马召去荣宝问话。荣宝对个中细节根本毫不知情，只说了个大概，吞吞吐吐的。徐将军气坏了：“你不知情，你贴身伺候都不知情？那哪个知情？”

    “恐怕……恐怕得问李盛！”荣宝头都不敢抬。

    “李盛是谁？把他叫来！”

    长凌不是第一次见徐将军了，他回京给父皇述职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玩耍。但那时他还满头青丝，现在已经白发丛生了，红红的面庞上布满了被关外朔风吹硬的皱纹。虽有老态，却身形高大，一身铁骨，颇有威仪。

    “你是李盛？你可知道小将军的去向？”

    急火交加，长凌的嗓子早哑了，连忙沙哑着回道：“将军，眼下找小将军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赶快发动正面作战，和后方配合，我们已经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来呢……”

    还没等她说完，徐拓猛地一拍桌子：“再问你一遍，我儿子呢？我徐拓就一个独子，你告诉我找他的事不重要？你是哪里来的兔崽子，还来指导我做事？”

    荣宝吓得哆哆嗦嗦，示意长凌别说了。长凌清了清嗓子，眼圈一下红了，提高声音一鼓作气地说：“是，找您儿子的事很重要，可是咱们这么多将士，不都是别人的儿子吗？这仗要是不打赢了，还要有多少人失去儿子？就在您找儿子的时候，后方埋伏的人几千人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没动了，如果我们不赶紧行动，他们就要活生生丢了命，这是您要的结果吗？我们千辛万苦支撑了这么些天，就等您来呢！时间不等人，将军，将军……”

    一看老将军气的要拔刀了，荣宝不容分说把长凌拉出了军帐。

    “姑娘，你这是何苦来哉？这么些年谁敢顶撞徐将军，你还越说越来劲儿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都成了刀下亡魂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长凌在军帐中急的团团转。一想到张允他们在冰凉的地上趴了两天了，她就恨不得自己拿着虎符冲出去。正踯躅间，荣宝跑进来，“姑娘快走，将军唤你呢！”

    “把你们的计划详细说说！”刚进门，徐将军就吩咐，看来他冷静下来了。

    长凌把细节一点点和徐将军交代了，还在纸上把紧要的地方画下来，标注好具体位置。徐将军黑着脸始终一言不发。终于说完了，徐将军问道：“这是你的计划还是子晟的？”

    “自然是少将军的！”

    徐将军摇了摇头，“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断然想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这是你设计的吧？你到底是谁？”

    长凌深吸一口气，“将军，等打完了这一仗，我一定把一切都跟您坦白了，如今还是做下一步计划吧！”

    “秦勇也是你让捆的？”

    长凌顿了顿，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胆子够大的呀？你和我儿子什么关系？虎符他都能给你保管？”

    长凌吃了一惊，竟然被识破了女身。但马上也释然了，徐将军可不是一般人，看穿是早晚的事。

    “就是，您想的那种关系！”长凌低声说。

    “哦，你是我儿子所爱之人，我儿子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你不着急找他，反而要主持打仗，看来你是要做巾帼英雄了！”

    徐将军语含讥讽，长凌不是听不出来，但她还是真诚地回道：“我和他有过约定，他活我活，他死我绝不独活。可是我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城破，那要死太多人，我只是希望能尽力稍微保护一些人！”

    “小小妇人，身高不足八尺，能保护得了谁？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女人，还是去你该去的地方！快把虎符给我，出去吧！”长凌没反驳，依言放下虎符。

    从中军帐里出来，她特别难过。自以为真诚，自以为努力，自以为有能力护着一些人，徐将军却处处瞧不起女子，贬低女子，甚至觉得女子出现在战场上也是一种耻辱。这应该也是天下很多男子的看法吧？只有父皇不这样，父皇觉得女孩不比男孩差，找了太子的师傅来教导她，让她懂了更多道理，也看清了很多事情，但是她反而更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