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要在火炮洗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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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讹

    我随他进门。

    走进屋内,地面是不平整的水泥地,上面铺着破旧的红砖,家具都是几十年前的旧物,沙发破旧不堪,木制的餐桌上铺着损坏的塑料桌布。

    墙上挂着几张已经褪色的家庭照片,旁边是孩子们的手工艺品,简单而又粗糙。

    厨房简陋,煤气灶破损不堪,旁边是一个老旧的冰箱,餐具堆放在木制的橱柜中。灶台上,一些调料瓶的碎块还在微微晃动,酱油料酒等洒满一桌,沿着桌沿如注流下,在脏乱的地面上形成一滩液体,逐渐漫延。

    卧室里有几张简陋的木床,床上铺着洗的发白的大红花单褥,墙上贴满儿童画,除外再无任何装饰。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大爷正躺靠在床上,神情木然。

    这便是肖小燕的家,一眼便能望尽,小小的匣子里塞着四个孩子和两个大人,每一寸土地上都承载着这个家庭的故事,每一丝空气都充斥着绝望和困难。

    如果忽视那些散落满地的酒瓶和哭泣的孩子,这个空间里本该还有爱和坚韧。

    我坐下后,眉头皱起,没有轻举妄动。

    肖小燕看见我,正要说话,却被老肖的哼声,我看到她脸上的痕迹,心中又是一沉。

    老肖转过脸来对我道:

    “家里条件不好,还请老师你多谅解。”他顿了顿,接着朝着三个畏畏缩缩的孩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他妈收拾。肖燕你给老子滚过来,老实交代你犯了什么事?”

    没等肖小燕说话,老肖一脚踢开酒瓶,骂骂咧咧道:

    “老子废那么多劲供你读书,你给老子惹事是吧!”

    说着,他一把扯过肖小燕,手就要扬起来,肖小燕面露惊恐,惊愕地望着我。

    我赶忙挡住他的手道:

    “不是不是,是小燕表现太好了,学校派我来送表彰,您何必那么着急呢,等孩子说完话。”

    闻言,老肖的手一僵,没多时,鼻中吭了一声,依旧没有放开拉着肖小燕的手,恶狠狠地盯着她道:

    “妈的,有这种事你不早说。”

    他一撒手,肖小燕抿着嘴后退了几步。

    老肖这才转向我道:

    “哈哈哈,老师,请问是什么表彰啊。”

    “小燕在学校表现得好,上次期末考试考了92分,学校奖励她50块钱。”

    老肖眉头一跳。

    “还有这种事?那是不是考满分能拿更多?”

    没待我回答,他又扯住肖小燕,吼道:

    “你不能考满分?差那几分差哪去了?小学的时候你不是经常考满分吗?”

    肖小燕眼中满是不解和悚然,怯生生地道:

    “初中和小学不一样……”

    “哪他妈不一样了,老子看你就是没认真!”

    我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道:

    “肖先生,您先松开手,咱们冷静一下,好好说话。”

    老肖扯着嘴角,看了我一眼,又瞪了肖小燕一眼,才松开手道:

    “正好老师你今天来了。你也帮我劝劝她,女娃娃哪有读书的嘛,你说哈,我那领导有个男娃,长得白白胖胖的,看上我家这小燕,这不是正好,早早结婚,读劳什子书。”

    闻言,肖小燕全身都在抗拒,老肖又朝她吼道:

    “别动,给老子站好,听你们老师讲。”

    我听了这话,终于明白孩子当初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我斟酌一番语言,缓缓道:

    “肖老哥,你长我几岁,我称你一声哥——”

    “欸欸欸,这哪行,你这是知识分子,哪能管我们这种打工地的喊哥。”

    我笑了笑,“嗐,我们成天待学校里,这社会阅历哪能比得上你们,我们出了门那都是挨宰的份,所以我这声哥你真担得起。”

    老肖听见这话,有些受用,也笑了,“你这这这,好,那我承这声哥,那老弟你可真得替我劝劝我这姑娘。”

    我望向肖小燕,沉吟一番,才对老肖道:

    “老哥,你这经验丰富,你觉着你那领导人咋样?”

    老肖道:“我跟他干了两年哈,讲实话,我觉着他这人还行,算是踏实。”

    “那他那儿子老哥你见过没?”

    “这倒是没见过,看过照片,我寻思也是个踏实人。”

    我当即道:

    “那你不如再当面见见再说嘛,这始终是孩子的大事是不?你想啊,孩子也至少得读完义务教育是不是?

    这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老哥你也能乘这机会再观察观察他那儿子,凭你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当面见过几次肯定就门清了,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不是?老哥你这一看就是能干大事的样子,沉住这点心不就小事一桩。”

    老肖眉头一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目露思索。

    我看他这神情,心中大定。

    对于这些固执的人,直接否定只会激起他下意识的反抗心理。顺着他的话说,拖延时间,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慢慢转变他的观念。

    许久,老肖微微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哈。”

    我笑了笑,站起身往门外走去,掏出烟,“来,老哥,咱出来抽一根。”

    一方面是察觉到快到吃饭的时间了,留在这不好,另一方面也是把他支出去冷静一下,给孩子们稍微留一点喘息的时间。

    他还没有收到钱,肯定会和我一块儿出门。

    老肖嘿了一声,“外边冷,就在屋里烤着火抽,这有啥。”

    我摇了摇头,“老哥你这是给我下了个难题啊,我在屋内抽会头晕,还得麻烦你了。”

    老肖晃了晃脑袋,这才站起身来。

    正当这时,“啪”地一声玻璃瓶摔碎的声音响起。

    我立刻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孩子不慎摔碎了一个碗。

    老肖瞬间勃然大怒,抓起一个空酒瓶就欲砸过去。

    我眼疾手快,立刻冲上前拦住他。

    哪知他突然借着我的力,抓住我的手臂,直接身子一歪,脑袋磕上桌角,当即破了个口,鲜血流出。

    我心中顿生不妙的预感。

    老肖一手狼狈地捂着伤口,一手使劲扯着我,面露骇然之色,大吼大叫道:

    “啊!啊!你要干什么?!杀人啦!杀人啦!!!”

    我瞠目结舌。

    该死,这老登想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