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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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笑---且问情深几许

    奕日卯时三刻,天边微微泛红,舟船一帆风满顺流而下行至同州府朝邑渡口,此地位于黄河、渭水、洛水三角洲,土地肥沃人烟稠密,北上东去交通便利,乃是晋、豫、秦三地交汇之处。

    五人一夜未眠,至此终将分散。南征再不停留,大袖飘飘向北行去;归鸿决意东上华山叩拜丁川师叔,看望义兄萧洛,化解师父击伤慕容乾生之仇;于天亮和谢小年、阿绣准备将公主送至朝邑驿站,然后换船入黄河返回江南,二人问清澜去向,他笑答,“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且去,我来陪伴公主返还天阙。”

    看着三人走远,独孤清澜找船夫要来一只煮饭的铁锅,刮下锅底的黑灰,在脸上抹匀,又撕了两个布团塞入口中,拎着个酒葫芦转身进入船舱。平阳公主昨日奔波劳累惊吓,上船后喝了一碗阿绣端上来的热鱼汤,随船簸箕很快就沉沉入睡了。只因日有所思,夜晚梦境不断,一忽儿是皇宫大内父皇母妃教训自己要恪守皇家规矩,一忽儿是锦帕掀开,驸马那张俊朗刚毅的脸庞映现眼帘;一忽儿是浓烟飞火鬼哭狼嚎;一忽儿是独孤清澜那嘲世不恭的邪笑……

    朦朦胧胧中,似是心有所动,玉薇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那个落魄公子而是一张扭曲黝黑的怪脸。玉薇心底一抽,身体颤栗惊叫道:“你不要乱来!”清澜看着她花容失色,喝了口酒含糊道:“你莫怕,乖乖跟我走保你平安。”“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你骗人!”“我没骗你,不信你出去在船头上瞧瞧。”

    玉薇眉头微蹙鼻翼翕张,双手在甲板上一撑就冲出了船舱,此刻天已大亮阳光耀眼,只见河面上东去西往船舶众多,看日头风向显然是逆水行舟西向天阙。玉薇四处张望,见南征、楚天阔、渔娘等已了无踪迹,只剩下几个陌生船工在撑船把舵。愣怔恍惚间,只听脑后一个含糊声音说道:“咱没骗你吧,是不是返回天阙啊?”平阳公主两手叉腰,腮帮鼓起,猛地转头鼻尖对着鼻尖,大叫道:“独孤清澜!你个彻头彻尾的乌龟王八蛋害人精活死人臭妖怪!你到底想要怎样?”这下子轮到独孤四郎惊得是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李玉薇看着他瞠目结舌的样子,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葫芦,冲着他劈头盖脸又砸又敲,米酒兜头浇下,冲刷的独孤清澜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原形微露。清澜嘴里含着布团,着急想喊又咬到了舌头,呲牙咧嘴狼狈不堪。他索性往甲板上盘踞一坐,“噗!噗!”两下吐出了布团,大叫道:“就是我!怎么样!你个臭丫头,再撒泼,我把你一脚踹到河里去!”

    平阳公主发泄了半天也累坏了,趁势把酒葫芦往甲板上一扔,双手插腰“哼嗤哼嗤”喘着粗气,杏眼圆睁气鼓鼓的盯着独孤清澜。四郎此刻狼狈不堪内心凌乱,瞪着玉薇吼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你自作聪明抹黑了脸鼓起腮帮子,别人就看不出来了吗?身形个头能变吗?脖颈白皙能变吗?口音腔调能变吗?最可笑的是,烧火做饭的驿丁居然有一手修葺整齐的指甲,指甲缝隙里连个泥巴都没有!”清澜呆坐船板哑口无言,半晌说道:“那你去报官来抓我吧。”

    平阳公主在他对面盘腿坐下,看了他片刻“噗嗤!”笑出声来。“你笑什么?”“笑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叼蝉?”“貂蝉?你胆敢把我比做女人?”“呸呸呸!就你这丑八怪还比做美人,叼蝉是本公主伺养的花猫儿,通体黑白两色,尤其是猫脸儿黑白相间调皮捣蛋的紧,你说像不像现在的你?”

    清澜闻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气得是鼻子都歪了,就想一个直拳打过去,转念一想好男儿不与女动手,便调转话头问道:“我送你回天阙,然后你送我去大理寺。”玉薇摇摇摇头道:“本公主想好了,你陪我弃船上岸四处转转,玩的开心了,我就饶了你!”清澜闻言吓了一大跳,嘴巴张得滚圆,“你你你你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惊诧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本公主现封你为六品带葫芦侍卫,随行护驾巡视京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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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俩人在同州渡口下船沿官道向西而行。此刻日头已起,官道上行人百姓络绎不绝,商贾农夫男女老幼不一而足。平阳公主自幼在皇宫大内长大,即便出行也是前呼后拥戒备森严,从未如今日这般深入民间随心所欲,是以看什么事物都是新鲜无比。独孤清澜下船前洗净脸面,此刻却是别扭至极,有心一走了之却又担心她安危,跟在她身后又像是一个驿卒跟班。别无他法,只能是愁眉苦脸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走了约有四五里地,玉薇首先是捱不住了,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冲着清澜道:“葫芦侍卫,走了半天又累又渴,你去给本公主找匹马来或者马车,再多找些洁净的煎汤与我解渴。”清澜瞪了她一眼,故意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满足的对她道:“大公主啊,我这侍卫只有这一身驿丁破衣,身无分文,你吩咐的事情我是一件也办不了啊!对了,这米酒香甜,你要不要尝一口?”“啊!呸呸呸!又脏又臭的酒葫芦,不知道多少人用过,如何敢让我用?”她明知清澜说的是实情,却不肯改口,强回道:“我不管,总之你去想办法!”清澜四处张望,突然眼睛一亮,叫道:“那前方黄沙绿树,仿佛是一片枣林,咱们且去看看。”

    又行了二三里,在路边立着一座八角凉亭,俩人又热又渴,急赶几步进入亭中。里面高低胖瘦坐了六个人,正在避暑闲聊,一见他二人进来,均把目光来瞧。独孤清澜王候公子,虽打小养尊处优,但近两年来混迹江湖,三教九流见识甚多,他打眼一瞅向着中间石条上坐着的老叟抱拳道:“叨扰了,敢问老丈,此乃何处?附近可有集市城镇?”那老叟皮肤黑黄,满脸皱纹,手中搓捏着一根干枯的黄花菜送入口中咀嚼,双眼眯缝用浓郁的东府乡音道:“这地方叫沙苑,乃是天阙皇家牧马场,再往北行十五里便是同州府大荔县喽。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平阳公主平素颐指气使惯了,高声道:“你等休管我从何而来,快快端些净水来与我解渴。你那筐里可是枣子,快去洗净奉上。”她手指旁边俩个挑筐的汉子发令道。仨人闻声纹丝不动,只把冷眼来上下睃巡。那老叟身旁有一老妪,胳膊肘一撞老伴肋下,满脸带笑道:“东家和官人去巡量田地,让我们在此备下果馔守候,老婆子做了些枣沫糊提神醒脑,你若不嫌弃喝上一碗不妨事的。”

    李玉薇金枝玉叶,自幼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不知东西贵贱,只觉得天下物料都是自己家的,吩咐人奉上即可,如今在这乡下田间几个农人居然冷脸相对,心下不禁是颇为懊恼!正待发作,清澜拉了她衣袖低声道:“我来应对。”上前两步笑道:“多谢婆婆,我们乃是天阙人士,出门经商路过此处,又饥又渴,你说的枣沫糊乃是何物?”

    那老妪俯身揭开脚下的一块布片,底下是一只竹筐,筐里放着一只瓦罐六只瓷碗,她捧出瓦罐给两只碗里倒了半碗多棕褐色的沫糊分别端给二人,玉薇皱了皱眉头欲喝还休,清澜知她嫌弃,大口饮下,但觉甘甜醇香,赞不绝口,“咕嘟嘟”一饮而尽。玉薇见他吃的香甜,试着喝了一小口,一股甜香直沁心脾,顿觉腹中饥饿,大口喝完,一股满足感充盈全身。

    清澜双手将碗递还,答谢道:“婆婆,这沫糊如此美味,如何烹制?”老妪笑道:“庄稼人用去年的干枣蒸熟,拿手捏稀捞出枣皮枣核,加水慢炖,再调入面粉搅拌,撒点杏仁胡麻就好了。”

    玉薇将手一伸说道:“我还要一碗。”那老妪面带难色道:“非是我悭吝,这枣沫糊是给东家官人们预备的,我们是舍不得喝上半口的,他们一会儿回来要解渴养胃,东西不够会责罚老婆子的。”玉薇秀眉一竖道:“什么东家西家的,你只管盛来,我与他们说话。”

    此刻那老汉右手一个圆脸矮子说话了,“你这人好不知道理,姑且不说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与你吃了沫糊解了饥渴,你还要强索,须知我们不是你的奴仆,我等都在恭候主人,一会儿他们回来惹脑了东家,绑了你二人见官。”

    平阳公主何曾听过这般言语,立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喝斥道:“什么狗屁主人东家,如此大的排场,我倒要见见他是何许人也!”那几个人闻言都是面露惧色。独孤清澜急忙上前斡旋,他满脸堆笑团团作揖,“各位乡党莫要生气,我这主人年轻气盛,言语冲撞各位,见谅见谅!”那瘦黑老汉见他客气恭敬说话周到,便向那老妪点了点头。老妪从那汉子脚下筐中掏出一把青枣来放入碗中,从亭角木桶中舀水洗净端至二人面前笑道:“尝尝鲜吧,莫看色青,脆甜着哪!”他们每人抓了五枚枣子入口咀嚼,眼看老妪端着碗来到亭子东北角一个僧人面前,双手敬献道:“大师,你也尝尝沙枣解解渴吧!”两人望去,但见那僧人有四十来岁,面相普通,一双耳朵生的甚大,耳垂圆厚几欲垂肩,一副慈祥之相。只见他面生欢喜,双手合十口喧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啦!”自碗中拣了三颗青枣入口品咂,赞道:“甜脆爽口,果是美味!请问女施主,这枣子可是产自眼前这枣园啊?为何刚入八月,这青枣便已成熟可食?”听了这话,那老妪神色暗淡,长叹一声看向自己的老伴。

    那黑瘦老汉从袖子里又摸出一根干金针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两眼细眯看着枣园自言自语道:“他人若问,卫老倔自不会说。长老你问,自当如实相告。十三年前,你眼前的这片枣园还都是我们老卫家的产业啊,我们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辛苦耕耘,即使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也没有逃离故土田园,每日辛苦劳做,这沙土地乃是数万年来黄河、渭水、洛水冲刷而成,松软肥沃不适宜栽种麦黍稷稻,于是先人们更换各种庄稼作物,终于将这沙枣栽种成功,嘿嘿!咱这大荔沙枣成了同州极品天朝贡献!夏秋之季甘甜脆爽生吃上贡,冬春之季晒干捣碎酿成沫糊,总是能裹腹生活。唉!就这么一代传了一代,谁承想躲过了饥荒战乱却在这太平盛世没了祖田……”话至此处,内心难受眼角渗出浑浊的液体。

    老妪从怀中摸出一块布帕,心疼的给他抹拭泪滴,卫老倔却是两眼一瞪,吼叫道:“干啥呢?一边坐着去!”李玉薇气愤不过,戟指他道:“你你你,你这老头忒是不通情理!”那僧人见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且听老人家道来。”玉薇气鼓鼓扭头旁观,耳朵却竖起老高,听他二人对话。

    卫老倔又狠嚼了一口金针菜梗,声音低沉道:“十五年前,我俩个儿子一个戍边战死在敦煌,一个服傜役累死在咸阳,剩下幺儿得了痨病,我们老俩口求医问药卖田典屋,终是没能换得他一条命来,最终白发人送黑发人,将他葬在这沙苑枣园老坟场里,最可恨是官家借机以征田养马为由,收了我的田平了我儿的坟,藉没我们老俩口为奴,苟延残喘至今。”

    这一幕回忆令亭中众人心内抑郁唏嘘不已,那长耳僧人面色凝重手拨佛珠道:“南无阿弥陀佛!”平阳公主打小在深宫大内长大,尽享丝裙佳肴,何曾知晓民间百姓如此疾苦,愣怔片刻喃喃自语,“养马为何要征你的田地?只听他们说皇宫的三花马都是产自东府沙苑牧场,难道马儿都是吃枣子长大的?”

    “你这小哥儿仿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须知天阙初行均田制,我们祖上口分田、永业田也有数百亩之多,短短二甲子,我们人口翻了数番,田亩却越来越少!”一个青脸汉子忍不住插话道。独孤清澜亦是好奇,接话道:“朝廷法度添丁即分田,如何会人愈多地越少呢?”另一个红脸汉子咬着牙恨恨道:“法令松弛,强夺良田!天阙施行租庸调,近十年来赋税傜伇日益繁重,我们辛辛苦苦耕作打下的粮食上缴官府后所剩无几,为代傜役只得暂时典押土地纳绢缴布,富人大户则趁机强取豪夺!几年下来我的祖田变成了他们的私产。”青脸汉道:“苟二哥说的对,马儿自是吃草,崔东家却勾搭了牧监,以朝廷名义征用我等土地,只给极少的钱粮却拿走了我们祖辈耕耘的土地。不少人无法生活,逃亡异地他乡,有的甚至成为盗匪;我们有老有小,只得成为东家的佃农,农时下地耕种闲时小心伺候,一点小病都会要命!唉!这日子过得憋屈,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啊!”此刻,那圆脸矮子抹了把汗道:“少说两句吧,又能怎样呢?日子总是要过,过一天算一天呗!”

    平阳公主实在是忍耐不住,大声道:“天子脚下,京畿东府,这样盘剥百姓!还有没有王法!你们的东家倒底是何许人也?”那圆脸矮子嘿嘿冷笑道:“王法?崔东家在同州府能如此呼风唤雨,人送绰号催命阎罗,只因他的主人的主人就是王法!”玉薇血涌上头粉面涨红,喝斥道:“什么人敢如此胆大妄为自称王法?”“说出来吓死你!站直喽,且听清!那便是当今天阙朝天子御妹,金琼长公主!(赫赫有名的楚王殿下!)”

    平阳公主李玉薇和郡王公子独孤清澜听后默默对视面面相觑,竟无言以对!

    恰在此刻,从亭西枣园里一路扬尘打马出来了一群人,气势喧嚣衣饰华丽。当先一个瘦长汉子跳下马来高声喝道:“老卫头,杏麻枣沫糊快快倒好,主人跑了半天累坏了,要润喉养胃;麻六,你们的金丝贡枣快用盘装好,官家要解渴清肺。”话音未落,矮子麻六带着亭子里四个佃户立即行动起来,铺摆果馔支起交床。他旋即转身指着玉薇、清澜、僧人喝道:“呔!汝等何人,怎地在此?还不速速出亭回避!”李玉薇看他狗仗人势呼三喝六,公主脾气上来,双手叉腰气鼓鼓瞪着他就要发作;清澜亦心内好奇纹丝未动,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如此势大。倒是那僧人面向他俩劝慰道:“咱们先行回避为好,免得给他们几个添了麻烦。”二人听大师如此说话,不好拂了他意,又见老妪满脸肯求神色不住以眼神示意,遂不再言语相伴出亭。

    只见八个人簇拥着两个肥头大耳的锦衣华袍男子下马入亭就座,正中间交床上乃是一位身着五品官服的官员(同州监牧),脸上腮帮下坠眼袋低垂,下巴和脖颈已是连在一起,拈起一颗红枣扔入口中,手捋长髯两眼细眯打量着亭外路边的仨人。他身旁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圆脸无须身披绿色绸缎制成的襕衫,手持锦边蒲葵扇不住喊热扇风。此刻,那绯衣官员戟指玉薇喝道:“兀那小哥儿,何方人士,报上名来?”平阳公主柳眉倒竖厉声回道:“汝是何人?胆敢问我!”她这一声,把亭里亭外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两个护卫冲近高声斥责,“你好大的胆子,牧监问话还不快回?”“快快如实回禀,否则皮鞭伺候!”

    清澜心想这里天高皇帝远,由着她脾气再闹必吃大亏,连忙挺身护住玉薇赔笑道:“不知者不罪,同州沙苑牧监在此,怪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我们正要往同州府大荔县而去,在此歇息片刻。”那胖牧监阴笑道:“我问他话,你这仆伇插什么嘴?”玉薇再也忍俊不住,左手点指道:“你个小小的养马监好大的官威,朝廷赐你五品官服是让你在下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吗?”

    这句话说出顿时点了马蜂窝,亭里亭外十几个人全是暴跳如雷,那绿绸襕衫圆脸男子显然就是麻六口中所叫的东家,他一蹦三尺高,额头豆大的汗珠哔哩啪嗒落下,口中怪叫道:“哪里来的野种?敢在此撒野!顶撞马监!快给我拿下!”他一声令下,亭外五个护卫如狼似虎扑了上来,将二人反手牢牢扭住。

    玉薇花容失色使劲挣扎,颤声叫骂:“狗奴,快快放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杀了你们全家!”惊惧之际,一个护卫一巴掌抡了过来,嘴里骂道:“就你这碎怂样还杀我全家!搧不死你!”玉薇拼命闪躲,那人手掌正打在幞头之上,“啪嗒”一声幞头落地,黑发如瀑在风中飞舞!

    这一幕将现场所有人看呆了,虽说天阙朝风气开放允许女扮男装,但多在帝都上流盛行,这县城牧场乡村僻野何曾见过如此容颜风貌,众人一时呆了!还是那马牧监反应快,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咱就说这小哥看着腻味,原来竟是个娇娘啊!妙妙妙!与我带回府衙慢慢调理!”

    此刻玉薇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已是说不出话来,清澜在旁急的大叫:“尔等狗胆包天,她乃是金枝玉叶不可无理!”那崔东家满脸邪笑怪嚷道:“咱说怪不得这么细皮嫩肉,原来是金枝啊!好好好,咱就喜欢金枝,今个晚上给你插满玉叶!”这淫词秽语喊出,护卫们哈哈大笑评头论足,佃农们嗫嚅畏缩不敢言语,清澜还待抗争被一拳打在肚子上,痛的弯下腰去,将刚刚吃下的枣沫糊全都喷了出来。

    平阳公主自幼养尊处优倍受宠爱,何时受过这种侮辱糟践,气的是手脚发麻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当此危急时刻,平空里就听得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住手!”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长耳僧人左手执二股六环锡杖,右手握小叶紫檀佛珠,法相庄严肃立场中。

    那瘦长汉子昂着脑袋走到僧人面前,恶狠狠说到:“你这和尚哪里来的,莫要多管闲事!”“阿弥陀佛!何为闲事?朗朗乾坤,天朝净土,你们怎能无视法度随意抓人?”“法度?马监在这里就是法度!顶撞马监就是犯法!”那僧人右掌当胸而立,“阿弥陀佛!贫僧奉劝诸位,当饶人处且饶人,今日放手是为明天留路。”“留你娘的头,臭秃驴敢在这里放屁,你给我趴下吧!”话音未落,-个直拳打向僧人面门。

    全场所有人都直视这一幕,有的兴高采烈,有的掩面而泣,有的惊忽尖叫,有的默然无语。但出忽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那僧人右掌平伸抵住了这一拳,那瘦长汉子一拳打在掌心,直接被震飞一丈开外,倒地不起。四个护卫见状,拔刀出鞘砍向僧人,长耳僧身形飘移穿花拂柳,右手食指伸出,每一指按在对方胸口膻中穴上,中者皆翻身蹈地。其他五个护卫扑上,瞬间亦被点中穴位倒地不起。

    马牧监和崔东家见状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长耳僧单掌立于胸前,微微一笑,口喧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得罪了!借用牧监三匹宝马,我们三人走路!”言罢大袖拂出搀扶玉薇和清澜上了路边三匹骏马,打马西行。

    崔阎罗心有不甘,高声喊道:“汝那和尚,今日之事,吾必不会善罢甘休!有种报上名来!”只见滚滚黄土沙尘中,凭空飞来一块银铤准准落在亭中,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马资已付,必不亏汝。若问法号,贫僧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