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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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曲池杏林流觞3

    此时,左边榻上的郑国夫人伸出纤纤玉手轻轻一拍,笑对金琼真人说道:“长公主难得出观春游,我们姐妹特意安排了梨园乐舞请真人欣赏。”金琼真人手抚玉如意眼稍瞄着罗青溪,笑道:“还是你们姐妹面子大,连皇兄的教坊乐工都请来了!好呀,且看他们近日排练了什么曲目。”话语间但见一队乐人舞者来至船舱中间,当先是舞者四人,穿紫袍,戴进德冠,并铜带。乐器用玉磬一架,大方响一架,搊筝一,卧箜篌一,小箜篌一,大琵琶一,大五弦琵琶一,小五弦琵琶一,大笙一,小笙一,大筚篥一,大箫一,正铜拔一,和铜拔一,长笛一,短笛一,楷鼓一,连鼓一,鞉鼓一,桴鼓一,工歌二。

    一位舞者上前一步叉手施礼,拉长声音高声唱念:“为众宾客献演《承天乐》!”声歇乐起,煌煌雅乐鼓磬齐鸣,琴筝弦动响遏行云。四名舞者两男两女,长袖拂动香风席席,博带飘舞烟氲袅袅,男者大气磅礴女工轻盈灵动,端的是赏心悦目。在座诸人一边欣赏舞艺,一边品啜瓜果,不时有人交颈议论点头称赞。一曲既了,众人是轰然喝彩掌声震天。

    宋国夫人眼瞅着大家高兴,连居中端坐的金琼公主都看得是眉开眼笑,心头不禁是暗自得意,高声道:“赏宝钱一盘!”旁边仕女随即端上一红漆木盘,上覆锦缎,缎面上铺着一层二十枚纯金的天阙通宝,那四名舞者躬身施礼接赏退下。此时,从席间宾客中走出一人,他须发焦黄,深目高鼻,颔下髭髯编成一根小辫,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身披一件绣花掐丝的紫色大氅,手中捧着一只琉璃盏,满满的盛着腥红色的葡萄美酒“眼儿媚”,向正中三位主宾躬身施礼,开口说道:“适才宫廷乐舞乃是中原之乐,辉煌大气荣耀中华!在下不才,奉东平郡王之命入朝廷觐见圣人,恰恰携舞伎一伙,今逢宋国夫人相邀赴船宴,思忖并无特别的礼物敬献,遂特命舞伎随行,欲为长公主国夫人众宾客献东夷之乐,不知可否?”宋国夫人笑盈盈的回道:“索将军,咱早就听说你这东平郡王麾下第一干吏八窍玲珑,今日方得应验,我等久居天阙,且看看你这东夷乐舞有何与众不同!”那索司徒高声唱喏:“起舞!”但见一队身着异国服装的青年舞伎乐者穿花蝴蝶一般涌入,奏乐者戴紫罗帽,饰以五彩鸟羽,袍为褚黄大袖,扎紫罗带,大口袴,着赤皮靴,系五色绦绳。舞者四人,椎髻梳于脑后,以绛色抹额,饰以金。其中二人穿黄色裙襦,赤黄袴,袖子极长,着乌皮靴,双双并立而舞。乐用弹筝一,扫筝一,卧箜篌一,竖箜篌一,琵琶一,义觜笛一,笙一,一,小筚篥一,大筚篥一,桃皮筚篥一,腰鼓一,担鼓一,贝一。此番乐舞与前大有不同,乐曲悠扬绵长,音调高亢激越之际倏然转归轻寂,舞者二男二女,水袖流云风旋幻影。其中一位身姿婀娜的姑娘,随着乐曲开始吟唱:“东海碧波荡兮,长风或破浪!高山清水流兮,云霞或明灭!长风送云霞兮,至天阙!云霞伴长风兮,至天阙!”她面目清秀肤色白皙,朱唇轻启皓齿微张,一曲歌谣似吟似唱,发音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显是经过精心训练。一众宾客鲜有亲眼目睹这东夷乐舞的机会,对面观之无不如痴如醉。

    索司徒眼瞅着大家高兴甚是欢喜,忽望见吴王李桓冲他眨了下眼睛,他乃是后脑勺长眼之人,心下明白,向左右两边客人嘴里囫囵说了一句:“酒多了,方便。”起身从船舱侧门出来,过踏板绕画舫,来到东南方湖蓝色船舷之上立定,不过五个弹指的光景,便见吴王背着手笑嘻嘻的从船头转了过来。俩人并肩站立欣赏三月湖景,李桓开口问道:“郡王可好?”索司徒答道:“去年背上生了毒疮,遣末将去请了医神至王府诊治,上月我动身来天阙之时已大为改观。”“他身躯那般强健,怎的害了毒疮?”“前年拾掇突厥沙陀部落时中了流矢,伤口将愈之时,天阙流言传至幽州,郡王急火攻心,疮口迸裂,以致流毒入血,久治不愈。”“东平郡王何等雄健威武之人,是何流言蜚语竟将他气至于斯?”“下官不敢说!”“你这个戈壁滩上的老狐狸还给我在这儿打哈哈猜哑谜,小心我剪了你的小胡子!”“殿下你身在庙堂,自然知道这流言出自何处,俗语讲君侧之谤难防,枕边之言易入。右相整日在皇上耳边聒噪,时日久了皇上难免圣眷减衰,这次末将来天阙之前,郡王专门嘱咐让我托你和齐王殿下好好说说,他的赤胆忠心日月可鉴!还拜托你们俩位在圣人之前多替郡王周旋。”“东平郡王乃国之柱石,为朝廷屏障东北,我们兄弟自然心中有数,再说吧,右相现今忙着和左相打擂台,你回去转告他安心养病!”“末将在此先替郡王谢过吴王殿下了!另外,郡王遣末将准备了些微心意,明个儿还是给殿下送到老地方?”“哈哈,郡王客气啦!什么东西呀?太贵重啦我可不敢收!”“嘻嘻,吴王府里什么稀罕物件没有呀,能看得起我们东北苦寒之地的山货海味就是我们的造化福份!”说话间索司徒从䄂中抽出一张烫金的大红礼帖双手呈给吴王,李桓双眼略扫了一下,见上面依序写着:马蹄金壹佰饼,银铤伍佰俩,东海大珠两斗,高丽老参壹车,辽东鹿茸壹车,其后还有奇珍异宝若干。他将礼帖塞入袖中,嘻嘻笑道:“郡王有心了,我就替二哥收下啦!对了,方才献舞的几个姑娘不错,颇有异域风情。”索司徒笑道,“殿下放心,赶明儿收拾妥当就给你送入王府!”两人再不说话,各自转身踱着方步悠悠向大船走去。

    船舱内此时又是另一番景象,歌舞声中筵宴已开,各式美味佳肴流水一般呈上,数十位宾客贵胄欢声笑语杯觥交错,宋国夫人与郑国夫人姐妹相携至荼白画舫更换衣裳,宋国夫人对妹妹笑语:“今日船宴未负春光,甚欢甚妙!”“姐姐你好大的脸面,今日是贵客云集啊!你没看公主眼角都是笑意!九郎走到何处都爱戏谑他人,那文状元被他捉弄得狼狈不堪,惹得众人皆笑。”“九郎鬼精鬼精的,看着人前嘻嘻哈哈,没有个亲王的模样,其实心性透亮的很,你没看他和那索司徒俩人眉来眼去的,这会儿不定在哪里勾兑呢!”郑国夫人笑着接过话头说,“东平郡王这次给咱们姐妹送了不少礼物过来,少不得要替他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他借咱的船宴,不显山不露水,见到了九郎,孝敬了二郎,在天阙的网是越张越大啊!”“他这网张得越大,杨右相就越发盯着他,朝堂上皇城内少不得啰嗦他的不是,咱姐妹们再替他周旋一二,这就愈发有趣啦!”““嘻嘻,确实有趣的紧!对啦姐姐,金琼公主这个月十五的生日,咱们准备什么礼物呢?”“我的傻妹妹呀,现成的礼物就在眼前,你没见长公主看那罗青溪的眼神?”“哈哈!妙呀妙!好姐姐,青溪送公主,那皓月就归我了!那文状元就由你领回去调教了,他这人有些惺惺做态假正经,无趣的很。”宋国夫人咯咯笑答:“年轻人若不热衷功名何苦来考进士?进士及第谁又不想高官厚禄?不当高官又从哪去寻富贵荣华?这大抵是古往今来读书人的宿命!明个儿给他谋个翰林便罢了!”言罢姐妹二人相视一笑,裙裾飞扬步摇轻颤,伴夕阳踏轻风,入席畅饮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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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阳佳节,天阙城东,太液池南,云锦毬场。这一日乃是九九重阳节,朝廷下旨举国同庆君民共乐,天阙城中锣鼓喧天彩旗招展,菊花盛绽香气盈天,民间拔河、蹴鞠、角觝、击剑、踩秋千、遍插茱萸;宫廷则是登高宴会、畅饮菊酒、词臣赋诗、竞显才华,一派祥和热闹景象。而在这众多的节日庆典活动中最受瞩目的当数在这云锦毬场举行的马球比赛了。整个毬场占地约二十亩,座北朝南,东西略窄,平坦如砥,远望似镜。北向乃是三层之高约数十尺的凌霄阁,飞檐斗拱曲廊回环,专供皇家王室高坐观球;南向乃是高约数丈的揽月阁,板席之上铺设锦毡,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是公卿百官观球之所;东向阁楼略低于揽月阁,名为摘星阁,特供番邦使节外国高官端座赏乐;西向最低,并无任何遮挡,乃是板材铺就的座席,名为流云台,共有六层,高低错落,坐满了天阙城中的富商显贵家眷侍女,整个云锦毬场容纳了三万多人,男女老少面目各异,绫罗绸缎香气浓郁,不时山呼海啸高喊万岁,实实是气势宏大热闹非凡。

    此时场中有二十匹骏马分为红绿两色正在激烈角逐,马蹄翻飞纤尘微扬,战鼓阵阵号角声声,骑士们皆是二十岁出头的精壮汉子,锦袍窄袖皮靴幞头,在疾驰的马背上高低起伏,旁敲侧打,手中月杖抽打马球互为传递,击向东西两侧树立的球门之中。那球门乃是碗口粗细的两根硬木,相距数米,中有木板漆成红色,板中央掏一碗口大小的圆洞,背面结有网囊,柱头上刻有龙头,柱子插在莲花形的石柱础中。骑士须将拳头大小的皮毬穿洞入囊,即可得一筹,在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旗架,只要一方入球,专管的校尉随即插入彩旗,以示中筹。突然一匹黑色骏马越众而出,四蹄奔腾直扑在半空旋转的红色皮毬,那骑士身着红袍脸膛黑亮,左手一提马嘴上的衔铁,那骏马后腿下蹲前蹄腾空马头高昂,口中长声嘶吼,骑士借这一跃之力身体陡然直立拔高,右手臂高高挥起,月杖又是高了数尺,偃月般的杖头准准的击在皮毬之上,那朱红色的皮毬在这巨大的冲力撞击下,宛如一枚流星破风而行,带着呼啸之音直奔西面的球门中央而去,瞬间射入球洞,刹那之间全场万人是欢声雷动!

    在这震天动地的叫喊欢呼声中尤以中央凌霄阁上西侧看台的叫声最为高亢,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在这群锦衣华服的王公贵族之中,有六七个年轻人格外的兴奋,其中一位二十六七岁身着紫绫常服的青年尤其引人注目,他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长身玉立俊秀挺拔,双手击掌哈哈笑道:“王伯闯这一球击得漂亮,不负咱的期望!承嗣,三球入洞,这一场球赛你输给咱了!你那匹大宛青鬃马明个儿就给我牵到府里去!”“哈哈哈,那匹大宛青性子甚烈,我正愁难以调教,二郎你今日不和旁人去赌,非要和我赌,看来你是早有目标呀!”旁边一个圆脸青年搔头笑应。“莫要胡说,咱押的赌注可是勾践的七星青铜剑,你不也是垂涎已久了吗?”“嘻嘻,你们俩个各怀鬼胎,卯着劲的想赢对方,只不过承嗣押的张虎臣不如二郎押的王伯闯运气好,这关键一击着实是漂亮!”右首一个身高丈二的精干青年插话笑道。“六郎说的不错!哈哈哈,今日且不论胜负,只为这天马流星先来干一大钟!”旁边另外仨个年轻人起哄吆喝道。六个年轻人哈哈大笑,左手执壶右手端酒,共同举杯是一饮而尽。那个被唤作二郎的年轻人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往底下瞅,瞧见十三叔了吗?他这一年多不见,看着精气神还不错啊!”“咱这位十三叔可神秘的紧,去年这个时候说是要走漕运下江南,行至潼关忽然就失了踪,皇上将那负责漕运的陕州水陆发运使都下了天牢,派大队人马沿漕渠将黄河上下游搜了个遍也未见踪影,府里面连灵位都供上了。”“是啊,听内侍们说皇上有阵子都茶饭不香老是念叨他哪。”“去岁季秋他突然冒出来求进大内向皇上请安,你们是没见父皇那个开心的样子!”“那二郎你没听他说那阵子光景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听他秉报父皇说半夜从官船上失足落水,挣扎上岸后又被疯狗咬伤,所幸被懂医术的农户所救,便疗伤调养至今方归。”“唉唉唉!你们看见他身后站的那个人了吗?”“哈哈!好像一根木棒支了个鸟窝!”“嘻嘻嘻,天佑说的不错,那黄毛大脑袋真是像个乌鸦窝!”“十三皇叔这是从哪找了个怪物出来,不会是这怪物救得他命吧?

    他们正七嘴八舌的调笑议论,忽听得场内三十六把长柄牛角号一齐呜呜吹响,随即是一百二十面牛皮战鼓隆隆擂起,摘星阁下方的栅木缓缓绞开,一群巨齿獠牙长鼻独角的怪兽奔跑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一百个高鼻深目头发卷曲肤色黝黑的昆仑奴,他们皆赤上身,脖挂铜环光腿赤足,手持长杆、皮鞭、套索在两侧驱赶猛兽。这群野兽跑在最前面的是十只独角犀牛,身驱庞大,蹄分三瓣,皮厚褶裂,腿短臀肥,一只大角生于头顶,世人皆称文犀;跟在它们身后的是十只双角犀,体态与文犀相似,不同的是此犀鼻上、额上长有角,鼻角长而额角短,昂首伫立,威风凛凛,又名通天犀;其后乃是十只锦豹,修身长尾,蹑足潜行,皮毛斑斓,迅捷剽悍;锦豹之后尾随十只猛虎,黄毛黑纹吊晴白额,低声咆哮顾盼生威;虎群之后又是十只雄狮,鬃毛蓬松钢牙铁爪,骨强筋壮昂首挺胸;群狮之后乃是十只熊罴,体躯庞大肩背隆起,腿短腰粗掌厚爪利;最后乃是十头巨象,两耳似扇长鼻若筒,四腿如柱獠牙外露。紧跟在群兽之后的是一百名林邑国的驯兽师,一个个短小精悍赤身跣足,耳系铜环腰围草裙,手持各种器具驱赶猛兽。

    云锦毬场内三万多人自打号角鸣响群兽入场就屏息凝神睁大双眼欣赏这前所未见的奇观,一个个圆瞪双目张开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生怕惊扰了群兽。忽然之间,二百名驯兽人一齐挥动手中长鞭发出猎猎响声,那七十头野兽闻听一起高声咆哮嘶吼震天,向着正北的凌霄宝殿纷纷跪倒匍匐,一时间全场欢声雷动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霄阁三层正中间盘龙榻上缓缓站起一人,身穿赤黄常服,顶戴折上头巾,腰系九环玉带,足蹬六合皮靴,面如冠玉温润平和,目泛星光不怒自威,三绺长髯飘荡胸前,龙章凤姿翩然若仙,正是当今天阙朝六代真君神宗皇帝李洐。他面向山呼朝拜的百官使节子民群兽,脸露微笑目呈祥光,环视全场微微点头,双手伸出虚按示意,场内鼓噪喧哗之音霎那平静下来,神宗皇帝轻启朱唇,语调平缓但中气十足:“今日乃重阳佳节,菊满大地香透天阙,万民同乐登高祈福,愿吾朝福祉绵延泽被万代,尔等百姓风调雨顺安居乐业!”话音乍落,云锦毬场三万余人山呼海啸一般齐声高呼:“福祉绵延泽被万代!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神宗皇帝归位安座享受着万民齐呼带来的巨大快感,顾盼神飞之际向身旁端坐的周皇后微笑点头示意,周皇后对旁边的太监低声吩咐了一句,那内侍向后一路传旨,不一会儿便见前番激战的二十名马毬手跨着骏马从摘星阁下疾弛而出,每人斜挎一个锦囊,沿着毬场四周跑起马来。那二百名昆仑奴和林邑国驯兽师则将群兽驱赶至场地中央围成圆圈跪卧伏地,犀牛结对虎豹成双狮象抱团熊罴居中,这些野兽虽体形庞大外貌凶猛,但在皮鞭套索抽打之下甚是驯从,乖乖伏卧地上宛如家猫猎狗一般。

    此际,凌霄阁西看台上被唤作二郎的华服王子手举一盏盛满红色葡萄汁的琉璃杯一饮而尽,剑眉一挑高声说道:“父皇要赏花钱喽!六郎,你给咱盯着那群猛兽,东边数第三头锦豹和它身后的昆仑奴我是要定了,别一会儿散场子走混了。”“二哥放心,我给你盯着,我倒是看上那只鼻头有白斑的独角文犀了,你说父皇能赐给我吗?”二郎轻呷了一口葡萄玉液呵呵笑道:“你找父皇开心的时候央求他呗,或者绕弯儿求求贵妃呗。”“你们哥俩儿别再气我们了,人人挑中了宝贝,我们哥四个可都是望兽兴叹哪!”那唤作承嗣的圆脸青年嘟嘴说道。“哈哈哈,你这驸马都尉在这哭什么丧,晚上回府里伺候好了咱妹子,玉蕊那撒泼儿劲,冲着父皇一顿麻缠准给你牵头老虎回家。”“这个说法妙,承嗣这小身板儿,白日园子里逗猛虎,夜间床榻上陪公主,可谓一山兼御二虎呀,嘻嘻,厉害,哈哈,佩服!”“张九长,你个蛤蟆嘴,崩出来的皆是臭屁!我一会儿就告诉玉蕊你骂她是母老虎,让她撺掇玉萼,把你藏的那点儿私房钱全给你捐到寺院去!”“哈哈哈,九长呀九长,同是驸马爷,人家高阳公主帮着牵老虎回府,你家安阳公主却是把家里的宝贝都往庙里送,怪不得你一天到晚这么抠抠索索。”“长鼻梯,我们连襟兄弟逗嘴取乐,你在这起什么哄?有本事你下场去牵头狗熊回家,魏王叔还不把你和熊掌一起炖煮吃下肚去!”“呀呀呸呸呸!你个张抠抠,承嗣你不敢惹,来挑咱的毛病,平时赌场上欠我花筹的时候怎的没这么嚣张?以后愿赌服输把把清,绝不许欠账!”他乃是天阙朝魏王李溯的嫡长子李梯,身高臂长嗓门洪亮,尤其惹人注目的是一张长脸上长着一只长鼻,他对着驸马都尉张九长这几句呦喝声音甚大,惹得周遭上下不少人都往这边瞧了过来。这时旁边一直没有吱声的一位矮个圆脸青年嘴里“嘘”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们三个大嘴都别嚷嚷了,都猜,我看到什么了?”原来他手持一根前粗后细的长筒正对着场子里面的各处看台仔细观察,此刻这瞭望筒的筒口正对着南面的揽月阁。那被唤作六郎的年轻人呵呵笑道:“九弟,瞧你那色迷迷的样子,肯定是瞅上谁家姑娘了吧?”“六哥,这可是朵芙蓉花啊!娇而不艳,丽质天成,美!真美!”他这几句赞美之词和摇头晃脑的神秘之态一下子把几个王子贵胄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纷纷拿出各自的瞭望筒向着对面看台望去,“这肥婆瘦姑的,成群结队,到底是哪一个?”王承嗣边瞅边嘟囔。“靠西边倒数第二排正数第六个,穿粉色襦衫的那个姑娘!”九郎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其余五人顺着她所指的方位是细细观瞧,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啧啧,不错,小娘子长得不错!”“呦呦呦,和平常女子是不太一样!”“哈哈哈,有些瘦削,不够丰满,不过也算是极品了!”“呵呵,主要是清秀,天然去雕饰,透着股子纯劲儿,咱们天阙城养不出来这味道,像是江南的女子!”他们四个七嘴八舌的议论正酣,却见九郎喊到,“二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发愣怔呢?”四人回头齐刷刷向二郎望去,只见二郎长身玉立,面色发红双眼直视,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嘎嘎作响,嘴唇微微颤抖,却又不见他说出只言片语。他们六人年纪相仿,身份显赫,二郎、六郎、九郎乃是当今天子神宗皇帝的三个皇子,分别叫李栩、李栉、李桓,在十六位皇子公主中排行老二、老六、老九;驸马都尉王承嗣、张九长分别娶的是排行第四、第七的高阳公主李玉蕊和安阳公主李玉萼;魏王李溯乃是当今神宗皇帝的三弟,他的嫡子李梯现封南阳王,与他们五人整天厮混在一起,跑马溜鹰打毬狩猎,乃是真真正正的死党,其中皇二子齐王李栩是他们一干人的领袖,平素里其他五人均奉他马首是瞻。李栩虽只有二十六岁,但极是精明干练,思虑深远处事通达,深得父皇母妃的喜爱,被朝廷上下奉为国之柱石。众家兄弟嘻笑闹骂惯了,很少见到李栩今日此刻的表情,一时间都噤了声,瞅着他不敢言语。李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常态,笑道:“哥几个都盯着场子里的猎物呀,看我干嘛?”吴王李桓一吐舌头笑道:“二哥你看中什么新鲜猎物了,老九给你下场子牵回来!”李栩哈哈一笑,手中瞭望筒一挥,“花钱撒起来喽,百兽齐鸣,万众欢腾,今个儿父皇母后开心,咱们兄弟趁兴干一大杯!”他话音未落,旁边侍奉的仆从已经把斟满美酒的琉璃杯端上,六人哈哈大笑中举杯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