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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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岫---谷幽洞深琴扬2

    不知过了多久,李哲在昏昏沉沉之中只感觉周遭一片蒸气腾腾,浑身闷热烦躁,胸口郁塞,皮肤粘腻,手心脚心针扎一般刺痛抽搐,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身在何处,但双眼有如巨石覆压一样使尽力气也无法睁开,他心内惘然,暗自思忖,自己这怕已是死了,此刻应是在阎罗地府的炼狱黄汤中煎蒸熬煮,罢了!罢了!想吾李哲虚活二十余年,庸庸碌碌、营营苟苟,小心翼翼、忍气吞声,这次无声无息死在秦岭终南山腹之中倒也落得个赤条条无牵挂,孤伶伶悄无影,干净!干净!一念至此,头晕脑胀,眼底发黑,又昏死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耳畔听到有人声呼唤,“公子醒来!公子可好?”他朦胧中感觉声音熟悉,好似华岳观子敏道士的叫声,心想难道他也死了?咬了一下舌尖感觉甚疼,于是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子敏那敦厚朴实满是关切的圆脸映入了眼帘,“道长,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还没死?”“哈哈哈哈,公子爷你可是醒了!这崔医神真是活神仙呀!咱真真是服了!”李哲脑袋虽仍是浑浑噩噩,但崔医神三字犹如一道闪电,在暗黑之中耀眼划过,霎那间神清思明,下意识开口喊到,“崔医神在哪?”说着就要挺身坐起。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浑身赤裸,仰面朝天平躺榻上,而且四肢仿佛被什么东西绑缚住一般,捆扎在竹榻上,想使劲坐起竟然是不能。他一时茫然不知所措,转头向四周细细打量,不看倒不打紧,一瞅之下是三魂出窍五魄离体,头晕脑胀惊骇不已。

    原来在李哲的手心、脚心之中各有一只硕大无匹的蜘蛛,足足有一个婴儿的拳头大小,浑身漆黑,背部有三道红线,肚腹饱涨呈暗红色,八只毛茸茸的胕肢勾着在皮肤表层,其中头部的一对螯肢前端的螯牙正深深的扎入四个手、脚心中,而从它们腹部的纺器中吐出的丝腺粘腻细密,一丝丝粘联成束,一束束黏附成线,最终缚结成了一捆肉眼依稀可见的透明丝绳,这四股丝绳从手心脚心出发纵向崩紧直汇向屋顶。李哲顺着丝绳向屋顶凝神望去,赫然发现在绿竹搭成的竹屋顶上正中结着一张透明的大网,覆盖了整个竹席铺就的屋顶,蛛网正中央卧爬着一只与自己拳头大小差不多的黑蜘蛛,从它的腹部亦吊着一股丝绳竟是垂直向下直达自己的肚脐眼儿,它在上面略微蠕动,这五根丝绳也就随之微微颤动,李哲瞬间觉得自己的精气仿似也在随之流泄,他顿时感到心跳加剧,连忙开口询问子敏,“子敏道长,这究竟是为何?吾怎会这般模样?”子敏看他惊惧,连忙应答,“公子爷莫慌,咱也不懂这是何门道,只晓得是崔医神他老人家为替你拔毒亲自布的玄机,叫甚么五蛛抽血!”“你个傻瓜!不懂不要乱讲!这是咱爷爷的“五珠悬丝引”专门给病人吸毒疗伤的绝妙法门,寻常人等才不会用呢!哼哼!你说是不是,臭老鸹?”李哲和子敏耳闻窗外一阵破锣一般的沙哑嗓音传进屋内,俩人正不知所以然,就听得黄老鸹极尽谄媚的讨好言语随之而来,“美丽无敌小仙女呀,你说的太对了,老神仙的医术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什么扁鹊、华佗、张机……个个都要拜老人家为师,还要看老神仙收不收他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呢?”屋内二人听闻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细脖大头金眉仙”黄老鸹竟然如此诋毁古人名医来奉承这位粗喉咙大嗓门的“仙女”,心中均暗道,“看来这位破锣嗓子就是他口中三怕里最为惧怕的崔家大小姐了!”二人屏住呼吸,凝神静听她们对话。“你这个臭老鸹,马屁拍得太过!让爷爷听到了一定会狠狠训斥你。”“老神仙骂咱不怕,只要大小姐你开心就好!”“哼!你出去野逛了几天,钻进蜜蜂窝了,嘴巴涂蜜浆啦?我看呀,你是想尝尝,我的痒痒粉了!”“小仙女!崔姐姐!姑奶奶!这聊的好好的提什么痒痒粉呀!对了对了对了,这笼屋药室里的李家公子已醒,你看是不是把他解释下来呀?”黄老鸹显然是对这“痒痒粉”甚是忌惮,忙不叠的岔开话题,李哲听他提到自己,心想:“这厮还算有良心,终于想到为吾解困了”。耳中听得崔姑娘说到:“你拿我这黑曜玉斗去收了蛛儿们吧,它们忙活了两天也累坏了!”“为什么要我去收?为什么要我?为什么要?为什么……”黄老鸹第一声喊出可谓是惊天动地,第二句迅速降低声调,第三句牙齿打颤,第四句已是声若蚊鸣几不可闻了。李哲虽躺在竹床上但神智清明,不禁是大为好奇惊讶,着实想马上看一眼这位崔大小姐倒底是何等模样,竟能在瞬息之间使出招数把个混世野人黄老鸹整治的服服贴贴闭嘴不言,他显是极不情愿来收纳这五只毒蛛,但崔姑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直接就让他咬牙听话了。

    只听得崔姑娘慢悠悠地用鼻孔哼了一声开口说道:“里面这人赤身露体,本姑娘豆蔻年华冰清玉洁,怎生入屋为他解释蛛丝,他既是你朋友自应你去搭救。”“可这蜘蛛剧毒无比,沾上一下就要剁手保命,我我我老鸹儿正青春年少,还没活够呢!”“嘎嘎嘎嘎!”就听得崔姑娘一阵咧嘴怪笑,“你个臭老鸹就别再和我贫嘴了,拿我玉斗放在他胸口,把这根药香插在斗心小孔中点燃,蛛儿们自己就会乖乖爬进这黑曜玉斗中了。你若再啰哩吧嗦,惹脑了本大小姐,我就把这锦囊中的痒痒粉全喷给你,非让你自己把自己挠死不可!”“是!遵命!”最后这一声答应的是斩钉截铁响声震天,看来大小姐的痒痒粉真乃他的夺命克星!“吱呀”一声,李哲躺在竹榻上头颅转动,但见一个草窝似的大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黄老鸹细眼眯着冲着李哲挤了下眼,又吐出舌头对子敏扮了个怪脸,显然是在掩饰自己在屋外低声下气的尴尬。只见他右手拿着一个漆黑发亮泛着淡淡莹光的方形玉斗,左手捏着一支细细的线香,来到床边,将玉斗搁在李哲胸腹之间,李哲在那一瞬间感到一阵冰凉传遍全身,自打听闻这五只蜘蛛身怀剧毒,他已是浑身紧绷半天不敢言语,此刻身触玉斗冰凉浸体却是让神经松弛了不少,他一言不发静观其变。黄老鸹将线香点燃,一个后蹿蹦到门口站住,两只小眼睁成绿豆一样滚圆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哲肚皮上的玉斗,同时冲子敏摆摆手让他也过来自己身边,一副见事不妙溜之大及的作派。说来真是奇妙,这线香也不知是何等药材制成,轻烟袅袅升起,那一大四小五只毒蛛同时停止了动作,手心脚心的四只小蛛头部第二对须肢互相碰触了几下,同时将扎入肉中的第一对螯肢拔了出来,然后四个附肢互相触碰好似鼓掌一般,随即它们顺着李哲四肢躯干向着黑曜玉斗爬来。李哲此时身体神经触觉已完全正常,只感到四溜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脚到头脑传递过来,他浑身肌肉下意识绷紧,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此刻他仰面朝天,眼睁睁看着那只最大的蜘蛛顺着垂直向下的丝绳一路坠爬下来,这五只蜘蛛汇聚在玉斗之下,头部的须肢互相触碰,甚是亲热。李哲心想这几只蛛儿腹部四对步足,七节组成,末端有爪,爪生硬毛,倒是适合攀爬,但眼瞅这黑曜玉斗温润细腻滑不溜丢口沿甚高,它们不知如何才能爬进斗去。他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奇变陡生,那只大蜘蛛爬到玉斗下面把身体拉长,一只小蜘蛛顺着它的身体继续向上然后倚着玉壁把自己身体也拉长,又一只小蛛顺着它们用身体搭成的“蛛梯”一路向上如法炮制,其后是第三只,最后一只爬到顶端则已经跨坐在了黑曜玉斗的上沿之上,它用头部的螯肢和须肢牢牢钳住玉斗,用腹部下端的两对步足勾起自己身下的那只小蛛儿的螯肢和须肢将它提拉到玉斗上沿,然后它俩齐心协力互相配合将那两只小蜘蛛也提拉了上来,四个小蛛儿爬在玉斗的上沿之上并不急着滑入斗中,而是从腹部尾端的纺器里开始喷射丝浆,透明丝浆一遇空气即凝结成蛛丝,这四股蛛丝相互缠绕,不一会儿就自上而下结成一张蛛网,而那只大蜘蛛此刻不慌不忙的沿着蛛网稳稳当当的攀爬上玉斗上沿,顺着斗壁滑入斗底,那四个小蛛依葫芦画瓢也一并滑入,五只蜘蛛静卧黑曜玉斗之中开始贪婪地吸入香烟。黄老鸹和子敏站在门口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似泥塑木雕一般,直至此刻才回过神来。黄老鸹来到竹榻前,将黑曜玉斗捧在手心转身出屋转交崔大小姐。子敏则拿来李哲的衣服,扯掉身上的蛛丝,帮他擦洗更衣。俩人刚刚收拾妥当,竹门吱呀一响,黄老鸹笑呵呵的走了进来。李哲连忙叉手施礼,“黄兄,大难不死,又遭你救我一命,请受在下一拜。”黄老鸹大黄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股,“李公子,此次却不是咱救你,乃是千千、万万叫来大小姐,救你俩出洞,崔医神对症治疗,施以妙法,方才从鬼门关口抢了你命回还。此刻还不知道小武那臭小子怎么样了,蝎毒拔净了没有?”李哲、子敏闻言,连忙扯住他手臂追问小武状况,黄老鸹袍袖一甩,“那你们跟咱去瞅瞅吧。”李哲、子敏尾随着黄老鸹走出竹屋,方才发现置身于一片竹海之中,五六间竹舍依山势而建,门前小溪潺潺,林间鸟语花香,真是一片世外桃源。此时已是深秋季节,山风拂过竹林婆娑,漫天竹叶飘荡,脚下黄叶满地,一路行来心神舒畅。

    正行之间,耳边传来一阵阵嗡嗡嗡的声音,开始李哲并未在意,可是愈往前走声音愈大,子敏都不禁是满面狐疑,可是一瞅黄老鸹却见他是面色如初毫无变化,俩人不敢多问只好尾随着他分林绕树一路前行,越往前行那嗡嗡声是越来越大,震的人是耳膜抽搐头皮发麻,终于绕过一片茂密竹林眼前豁然开阔,俩人都被看到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一片圆形的空地上,漫天飞舞着无数只黄褐色的蜜蜂,它们在空中盘旋飞翔不停碰撞,翅膀扇动嗡嗡作响。空场中央用山石摆成先天八卦阵图,诡异的是此时此刻,在八卦石阵正中摆着一个由成千上万只蜜蜂堆成的蜂塔,头尖底阔,由于蜂群不住蠕动,这个峰塔好似活着一般微微颤抖,令人望之欲呕。李哲、子敏瞠目结舌互相对视,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诧的瞅了瞅黄老鸹,迟疑问道:“老仙儿,咱们想要去看小武,你怎么带我们来瞧这些野蜂?”“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喏!那不就是小武子喽!”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瞅去,竟然是那蠕动的蜂塔,惊诧之际,再仔细观瞧,那蜂塔依稀便是个人体形状,只不过这成千上万只野蜂附着堆砌之上,纵是大罗神仙估计也被蜇死了!李哲一时心神荡漾,声调颤抖问道:“黄老兄,怎会如此整治小武?吾等并未得罪他人,怎能让他如此受罪,惨遭折磨?你侠骨仁心怎能坐视不理?”子敏道士也是义愤填膺地喊道:“究竟是谁如此丧尽天良?引这千万只毒蜂来蜇他?”黄老鸹见他二人一时情急连声质询,正待回应,却听得身后三丈开外崔姑娘那破锣嗓音嗡嗡响起:“汝等几人真是不识好歹!咱爷爷费尽心思救治你二人,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背后诋毁他老人家,看来不让你们吃点苦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此言一出,李哲、子敏倒没什么,黄老鸹闻言却是脸色大变,头不敢回嘴巴里却大声嚷嚷道:“小仙女手下留情!大人别记小人过!这两个笨蛋狗屁不懂胡说九道,你就息怒吧!”孰料话音未落,就见两道黑影嗖嗖掠过,正是那千千、万万两条柴狗。李哲还以为是大小姐猴急之下放狗咬人,心道这两个畜牲厉害这下可是糟糕,谁知道它们在三人身边并未停留,迅疾蹿入八卦石阵之中,只见二狗东奔西绕恰如一黑一黄两道闪电眨眼之间跑到了石阵之中,它们冲着那个蠕动蜂塔“汪汪汪汪”的狂吠不止,说来也怪,这一人多高的蜂塔瞬间起了变化,从头部开始一股蜜蜂迅速飞离蜂群,其后塔脖、塔身、塔基之上大量蜜蜂尾随它们形成一股黑色洪流“嗡嗡”不已振翅飞舞向着李哲三人落脚之地狂扑而来!还没等李哲、子敏有所反应,整个人都已被蜂群包围,头上、身上已不知被叮咬了多少下,两人手舞足蹈抱头掩面袍袖乱抡驱赶野蜂,忙乱之中眼稍却瞅见黄老鸹如丧家之犬一般捂着脑袋脚下生风是狂奔而去……而石阵正中蜂群褪去后赫然显现的正是赤裸上身盘腿而坐的方小武,李哲大叫一声:“小武莫慌,我们来救你!”却见方小武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他情急之下正要向阵中奔去,蜂群却是狂叮不止,一瞬间蜂毒发作,李哲只感觉天旋地转浑身麻痹,咕咚一声摔倒在地,霎时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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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哲在昏迷中鼻腔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只觉得自打进入这秦岭终南五台山清凉峰七药谷可谓是险象连连九死一生,平生未遇之奇事几日来全被自己亲身经历,可是此行访寻的主角崔医神却是至今连一面未谋,心内不禁是气血翻涌,一口苦水打胃里涌出直奔喉咙,他使劲一咬舌尖,疼痛压抑了苦楚,酸水回流,他轻轻用力睁开了双目,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精舍之中,房屋用青竹搭建而成,室内器具床榻皆为竹制,一盆吊兰悬于窗前细叶柔舒清雅宜人,整个氛围幽到了极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完整浆洗洁净,前几日在万蝠蝎窟山洞中撕裂割扯破了的地方也均已被缝补完好,想来是在昏迷状态时有人认真拾掇过了。他又抬手摸了摸脑袋、脖颈、四肢,原先被蝙蝠、毒蝎、蜘蛛、野蜂蛰咬过的地方此时均已恢复如初,除了肚腹有些饥饿之外,竟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李哲起身推门走出精舍,沿着回廊信步前行,路上竟无一人,看日头约莫是上午己时,一路走来山风送暖竹影婆娑野花绽放蜂蝶翩跹,仿似身处世外桃源一般。他放慢脚步细看那山花翠竹,一时竟将人间所有烦恼忧愁都抛之脑后。忽然间,徐徐清风吹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弦琴音律之声,分外好听,他情不自禁循着悠悠琴声来到了一处所在,半人高的花墙竹篱依着地势延伸出去,几根圆松木搭成了一个木门,门板上嵌着两个生铁铸成的咬兽门环,左右门柱上用刀斧剖平镌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听风嗅雨戚戚焉;下联是:煮鹤焚琴晕晕乎。中间是四字行书:乐在其中。李哲心内暗暗称奇,此真乃世外高人,好洒脱的心性。他轻轻推开门扉,蹑足入院,只见院中左边一口放生池,池中养龟鱼;右边一口莲花塘,塘中植荷藕;中间是青石铺成的小径直通院中三间大屋,清泠琴音便是从屋中传出。李哲站在院中,离的近了,这音律便听得分外清楚,但觉琴声悠扬,时而空灵时而邀越时而绵柔时而苍劲,他心有所思霎那间便随着琴音入了梦境,二十年来的辛酸坎坷喜乐悲愁一时都在眼前浮现出来,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从眼中淌落。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弹指又像一甲子,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空灵玄妙只可意会。

    李哲但听得屋内三四人同时抚掌欢笑,其中一人朗声说道:“尝闻古人有窃文偷艺,学武盗技,但这隔窗听琴却还是头一遭遇到。敢问院中何人,能寻到这“听琴雅筑”来呢?”李哲见屋内有人问询自己来历,连忙整顿衣冠,双手抱拳施礼,深深一揖,“小子不才,京兆李哲,自西岳华山而来,受人之托为友治病,特来此终南清凉峰拜寻崔医神,涉险遇难昏迷数日,今晨醒来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为仙音雅乐所动,情难自禁,有冲撞冒犯各位前辈高人之处还望多多海涵!”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堂屋门被从里面打开,阳光顿时倾洒而进,外明里暗,李哲隐约看到四个峨冠博带的人影坐立堂中。他连忙再整衣冠,紧趋三步,叉手成礼,对着厅堂深鞠一躬,口中唱道:“李哲拜见诸位高贤!”屋内四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位老者说道:“年轻人执礼恭谨,言语谦逊,甚好!进屋来说话。”李哲来至屋内,稍稍静摄了一下心神方才适应屋内光线,只见厅堂甚是高大宽阔,中堂悬着一幅手绘老子像,鹤氅高冠,面容祥和,手执拂尘,斜跨青牛,一派仙风道骨模样,一看乃是当世名家所画。右侧摆着三排博古书架,上面摞满了古籍书册,临窗花架上立着一口花瓶,斜插一柄拂尘,想是日常用来拂拭书籍的。厅堂左侧临近墙壁是一列四对开的紫檀木屏风,上面镶嵌着用贝壳镌刻而成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前面摆放着一个松木琴架,上面陈列一架古色古香的瑶琴,琴前端坐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清癯剑眉星目,头发披散一袭青衫,双手拢于袖中;围绕着古琴摆了三个巨型树根,雕磨成座椅形状,上面端坐着三人,左边一位玄色长袍,五十岁上下,一支黑乌木簪拢住发髻,面色黝黑脸庞微胖,三缕长髯飘垂胸前,两点星眸黑多白少,定定的望着李哲;右首一位一袭蓝衫,腰束玉带足蹬软牛皮靴,面庞白净透亮,年近不惑保养甚好,笑呵呵的瞅着李哲;中间一位布袍葛衫,花甲年纪,头发花白布巾包束,脸色详和长须飘荡,一派长者风范。李哲眼见这四人道骨仙风俱非常人,心知崔医神十有八九便在其中,不敢唐突造次,叉手成礼深深一掬,口中唱诺:“李哲拜见四位高贤!”居中白发老者大袖一挥,温言说道:“年轻人免礼,汝来终南寻老夫究竟是为何人治病?你且慢慢道来。”李哲一听这布衣葛袍的白发老者便是自己历尽千辛万难苦苦寻觅的医神崔思喆,不禁是心潮澎湃热血翻涌,恨不得拉上他马上赶往西岳华山为兄弟萧洛治疗眼疾,一时间眼圈发红牙齿打颤,激动的竟然是口不能语。

    老先生见他闻听自己名号竟至激动若此,也是有些诧异,双手轻拍两下,口中吩咐:“上座!看茶!”话音甫落,屏风后面帘笼响动,一条如山巨汉手捧一把树根座椅从后面转了出来,摆在最右面客座位置,他举重若轻信手搬来毫无声响,李哲心想这树根少说也有二百多斤,如此神力绝非凡人,仔细看他面目却是卷毛浓眉深眼蓝睛高鼻虬髯的一个昆仑奴,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童子,手捧茶盘,依宾主次序奉上刚刚熬煎好的香茶,李哲落座后轻啜了一口香茗,但觉入口浓郁后味回甘,一股通透劲力直上脑髓,神智清明许多。崔医神一指左边穿玄色长袍黑面之人说道:“此乃蓝田聂磊,字玄石。”再指右侧蓝衫文士说道:“此乃武功顾颐,字明聪。”略一侧身,指着抚琴之人介绍,“此乃三原瞿畅,字弦直。他们三人皆是老夫好友,望年之交。”李哲闻听此三人名号,不禁是肃然起敬,原来他们都是当今之世名闻天下的奇人异士,聂磊乃是书法镌刻大家,行草兼修,笔走龙蛇,治印一绝,皇家碑文亦多请他雕刻打磨;顾颐善画,尤擅绘马,八尺大幅他经常是一挥而就,奔马腾空,昂首奋蹄,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瞿畅专琴,幼时在渭北山谷中偶遇一隐者,随师习琴廿载,一朝出山,名动天下,他之抚琴,空灵松透,时人誉之:弦直妙音,其声沉雄,其韵和冲,其调激越,其乐灵透,味在其中。

    李哲心绪平静下来,温言细语,向崔医神和三位高人讲述了自己此行目的和前因后果,一路上艰辛险阻捡要紧的叙说了几句,临了他叉手成拳起身向医神崔思喆又是深深一鞠,诚挚说道:“崔老先生,小子深知你隐居终南,采药炼丹,辟谷修道,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那萧洛兄弟实乃义薄云天重情守义之人,他为救我等性命以致双眸失明,世间只有你老先生能够将他治愈,还望你垂怜施法,妙手回春!”崔医神双目微闭,右手捻须,听他讲叙完毕,开口问道:“你说吾那老友丁聆泉有书信托付,拿来老夫一观。”李哲闻听此言,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头上滚出汗来,连忙解释:“老前辈,小子自打前日进了万蝠蝎窟,不慎坠入暗河,被毒物蛰咬昏迷之后虽曾经短暂醒来,但又被野蜂叮咬中毒,晕倒至今日己时方醒,被顾先生琴音吸引信步来至此处,身上包袱行李均已不见,容我回去找寻,给你奉上信札。”崔医神微微一笑,双手轻拍,“些许小事,何劳汝去。午时将至,筵席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