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西平王府正堂大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虎榻仍在，几櫈依旧，然而此刻端坐上面的已然换了主人！

    云朔侯杨烁杨千里，此刻脱掉紫绒大氅，头戴纱帽腰系玉带，宝剑斜挎一身劲装，端坐虎榻之上，轻咳一声开口言道：“众位辛苦了！”

    堂上两侧落座的云州府长史仇兴波、随军司马张右一、随军参议李长龄、游骑将军高虎威、陇右道兵马使平坚等齐齐起立和在堂上侍卫的杨惊、姚木、何水、宋土、陈金、蓝火等众文武恭身施礼，“主公辛苦！”

    “某家奉密诏铲除国贼杨辅中，天下皆知他是我叔父，俗语讲“骨肉至亲”，然君臣大义在上，“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杨辅中辜负圣恩，欺君罔上，祸害天下，罪大恶急，人人皆可诛之！然只有我举义旗申正义方可令天下同心一力戮贼！待大功告成，某定会将诸位功劳造册呈上论功行赏！”

    众人闻言又是忽忽群起，叉手施礼，“谢君侯！”

    云朔侯此刻转向平坚，走至跟前，一脸郑重，拉着他手，动情言道，“平将军，独孤一灭平素信鸽传书与杨辅中往来频繁，勾结紧密，互为倚仗，且天水郡距京城甚近，剑锋所指，天阙城危如累卵。西平王苦心经营陇右、河西两道数十年，根基深厚，一旦二贼内外串通座大，朝廷倾覆弹指间矣！故此，圣上命某家设计翦除。前日席间与君相见，虽未多言，千里却深感将军公正耿介、晓明大义，是以遣心腹与阁下结交，共襄大业。今日将军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是非分明，实乃国之大幸，请受千里一拜！”

    平坚此刻心内却是百味杂陈、苦味最多。四日前，云朔侯突遣张右一乔装到府造访，摒退旁人后奉上珠宝玉珍珠翡翠等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宣称云朔侯仰慕已久、诚心结纳，更请悉心照顾老母家眷。只怪自己一时贪财心动，笑纳全收。其后宴饮中，张右一又用言语试探挑逗，合怨自身几杯马尿下肚，中了他招，说了几句对西平王的埋怨牢骚，被那厮揪住话头用话挤兑，言明朝廷亦对西平郡王不满，指其坐镇陇右经年，飞扬跋扈，目无纲纪，尾大不掉，有意裁换。云朔侯杨烁决心联络五镇诸侯共同保举自己上位接替。富贵逼人来，酒酣之际不免心动，又说了不该说的言语，拍胸脯扯大旗，答应唯云朔侯马首是瞻！这厮从贴身之处拿出事先写好的契文要双方画押，斯时一见他如此做派原想翻脸不认，但一看到“西平郡王平坚”六个大字，上面钤着杨烁之印，欲壑难填，一时迷糊，竟刺破手指按下指纹，彻底被诱上贼船。张右一走后，自己酒醒，懊恼不已，但亦心存侥幸，希望不起争端，平空得获富贵。只因云朔侯并未有明确指示，仅让张右一转告“见机行事”四字，几日来内心忐忑，挣扎着想与独孤一灭一叙端详，却又琢磨自己已然歃血签押，若无事生，西平王难免怪罪自己贰心小人，云朔侯亦会以此要挟，左右不是人，还真真不如“见机行事”吧！自己钦点了五名亲信全副武装贴身护卫，对他们并不多言，只讲“奉自己颜色行事！”倏忽三日过去，并无变故，心内稍安，直至今日迎候云朔侯老母眷属进城之时，站立西平郡王身旁，眼皮狂跳，却又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好强打精神小心警惕。从突袭那一刻起，一切都似梦魇，箭雨射来，自己竟然有如神助未中几支，刹那间恍然觉得幸运或许已经降临。及至在大堂中目睹西平郡王中箭而亡的惨状，些许内疚不安凄惶负罪在心内泛起。但也就是在那一刻，自己心肠突然变得坚硬起来，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唯有“顺天命行人事”了！云朔侯已经全面控盘，天水郡变天了，西平郡王独孤一灭的时代结束了，属于我平坚的时代来临了！此际再不主动有所做为，朝廷未来分封行赏，咱家难免落于人后。于是自己做出了选择，选择了出剑，将宝剑从背后刺入了独孤策的后心，这一剑杀死的不光是自己从小看大的世侄，更是西平郡王爵位的继承者，至此我平坚将觅侯封王了！什么良心，什么情义，什么公理，都随风去吧，有多远滚多远，此刻起我平坚只要权势富贵！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云朔侯上前执手侃侃而言，情真意切，平坚慌忙双手扶住杨烁臂膀，“君侯言重，顺天讨逆原是臣子本份，在下岂敢不尽心竭力，从今而后一切但听君侯吩咐。”

    杨烁见恩威并施已将此关键之人彻底驯服，也不再絮叨客套，转身落座，发号施令。

    “平坚、高虎威听令！”“末将在！”“令你二人统领姚木、何水、陈金、宋土，带领五百飞骑，即刻赶赴城西五十里牛家岭秦州驻军大营，宣布王命，接管大军，有敢违令不遵者，斩无赦！”“得令！”众人轰然退堂！

    “杨惊，天水郡四门派重兵把守，没本君侯令牌，不许放一人一物出城，违令者斩！”“得令！”

    “蓝火，西平王眷属残余还有多少？”“秉主公，西平王府除独孤一灭、独孤策伏诛外，还有柳三冲、李成山等共二百三十六人丧命，其中西平王妃自裁、侧妃侍妾六人自缢。余下西平王嗣子独孤石坚、独孤清澜、别驾王立则等共一百一十六人现分别关押在内院后宅，有重兵看守！”

    “长龄，陇右道天水郡官僚还剩余多少？”“回主公，今夜一役，天水郡上层官员基本一网打尽，余下人等，现已封锁全城，明早按典册锁拿，断无一人漏网，界时顺从者留违逆者杀，大局可控矣！”

    杨烁至此方长出了一口气，喝口热茶滋润了下喉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脑，闭目入定，堂上一时寂静。仇兴波、李长龄、张右一等均知这是云阳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逢生杀决断之时，杨烁总要抱元守一、凝神入定，一旦开眼大策已成运筹帷幄雷厉风行！

    约有一柱香的功夫，云朔侯徐徐睁眼，气息平稳匀畅，眸子精光四射，开口言道，“仇长史、张司马、李别驾，某家意思，劳汝三人今夜草拟檄文，明早布告天下，历数宰相杨辅中累累恶行，其名为朝廷栋梁实乃窃国之贼，营营苟苟，误国殃民。杨烁不才，虽属末流，未敢合污，有心擒贼，鞭长莫及。蒙圣人垂青，颁赐密诏，令清君侧，兴举义旗。宇内四海，壮志男儿，仁仁义士，愿志同道合者齐聚天水郡共襄义举，扶大厦于将倾，救社稷于危难！”

    一席话说完，堂中三位幕僚参议无不暗挑大拇指，心说“咱家主公真乃大才，文武兼备，这一纸檄文传袭天下，师出有名，捕获民心，既可动荡朝堂群臣，亦可分化其余藩镇，皇上一时难以决策，时间越久对吾等出兵越为有利！实在是高明，幸甚，得遇明主，封侯拜相富贵权势指日可待！”

    “三日后，晋阳、灵州铁骑将陆续抵达，五日内，从秦州驻军中挑选精锐，令虎威与吾军混编，从中精选兵马纯熟者制成一旅，人数一万，每名骁骑兵配两匹战马，一张铁胎硬弓，三十支狼牙雕翎箭，一把横刀，一杆陌刀，熟牛皮甲胄，牛皮战靴。将天水郡府库打开，银钱布帛重重赏赐犒军。这支劲旅由高将军指挥作为某家的近卫虎贲骁骑军，随某家奔袭冲杀，直捣龙城！”

    “飞鸽传书于世子，让其率两万人马驻守晋阳郡，与灵州郡、天水郡成掎角之势，确保某家粮草供应后方稳固，游击将军刘德正负责押运粮草，不得有任何闪失。同时提醒他时刻警惕范阳、卢龙等北方诸镇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马信鸽飞骑来报！”

    “云州府赶来的其余三万人马加上秦州府驻守的二万人马，某家有伍万生力军，再加上重金幕兵，约可得民兵二万，这支大军号称十万，起兵勤王，大事可成！”

    一番调兵遣将，赫赫生威，鼓荡人心，大堂之上众人无不摒声闭气、凛然遵命。云州长史仇兴波借云朔侯品茶休息之机，开口言道，“敢问主公，这平兵马使可信否？”

    杨千里闻言，轩眉一挑，“背主求荣之人原不可信！但此人目前乃关键之人，独孤一灭一死，他乃天水郡最高军政长官，亦只有他能调动两万秦州驻军依附于某，当下乃用人之际，故汝等务必谦恭待之！切记切记！”

    堂上众人闻言起立，叉手抱拳恭身施礼，“属下谨遵主公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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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秦州府天水郡城南演武校场，正北搭一高台，东西两边树立六纛，旗尖上各挂着一颗人头，三十六面牛皮大鼓咚咚作响，三十六支牛角长号嗡嗡吹鸣，旌旗招展，兵戈林立，威仪极盛。

    云朔侯杨烁杨千里，端座高台正中虎皮帅椅之上，一身锁子亮银甲，前胸缀护心镜，头戴簪缨凤翅金盔，脚蹬水牛皮战靴，英姿勃勃、大帅风范。面前紫檀木大案上，左摆檀香木筒，内插三十六支漆红嵌金令牌；右放一把青锋长虹剑，外罩鲨鱼皮剑鞘。云朔侯帅案左右两厢肃立二十名将官，均是一身铠甲戎装，腰悬横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阅武台下，三千名校官排列整齐，俱是从云州、秦州两军中精选的领军将官。秦州军约占三成，被裹挟在云州军之中。那一夜，平坚、高虎威等疾驰至军营，连夜升帐召集将校言明朝廷旨意，声称奉云朔侯号令，兴兵讨贼，大功告成之日朝廷将论功行赏。众将官惶恐疑虑之际，兵马副使王飞虎跟随西平郡王多年，见夜生变故，挺身而出，质问平坚，“郡王知晓此事否？为何没有钧令？”平坚在来路已与高虎威等秘议，闻言故作感伤泣吁之状，答复王飞虎和众将官，西平郡王因多年来与杨辅中勾搭成奸谋篡朝纲，阴谋被当今皇上识破，证据确凿，颁下密诏，勒令西平郡王独孤一灭自裁，一个时辰前王爷已然奉旨吞饮鸩酒魂归西天啦！众人闻听无不大惊失色一阵骚乱，王飞虎更是“噢！”的一嗓子就蹦了起来，声称绝不相信郡王会谋逆，自己要带人进天水郡一看究竟。话音乍落，高虎威寒冰雁翎刀从背后一刀横削，直接将王飞虎头颅砍下，随行诸将“金木水土”各拔兵刃守住帅帐出口，一时气氛剑拔弩张！平坚此时一拍帅案，怒喝一声，“本兵马使堂堂在此，尔等焉敢不遵号令！”众将官见主帅如此发话，且有王副使尸横眼前，“顺者昌逆者亡”的道理人人皆懂，吃粮当兵就为上阵杀敌搏个功名富贵，既有皇上御旨，又兼主帅号令，大家乐得顺势而为，遂不再犹豫，齐刷刷跪倒，口称“唯平兵马使军令行事！”至此，秦州驻军彻底臣服！

    巳时三刻，云朔侯杨烁杨千里微咳一声，左边首位游骑将军高虎威跨步出列，向着主帅恭身施礼，然后大步走向高台正中，从腰间皮带中抽出一卷轴帛书，高声诵读。

    云朔侯、冠军大将军、河东节度使兼朔方节度使，灵州都督杨烁杨千里，奉旨除逆晓谕天下事：稽高祖至圣元年开天阙朝，趁天下鼎沸，遂逐鹿中原，荡涤群寇，澄清宇宙，威加海内，四夷臣服。高祖驾崩，太宗继位，亲贤远佞，修齐庶政，宽刑轻赋，纳谏如流，休养生息，聚积国本；尔后南征北讨，平西攘东，远交近攻，收服群裔。嗣后四皇，凡六十年，励精图治，明德正心，国运昌盛，天下太平，民不闭户，路无拾遗。当今圣主，天纵英姿，发奋图强，有卧薪尝胆之志，担破釜沉舟之勇；科举取士，知人善任，屯田军垦，赏罚分明；劝农复耕，经济繁荣；开疆扩土，万邦来朝。

    吾皇既见华夏大治，风调雨顺，稻粟流白，仓廪丰实，烽烟不起，华戎同轨，礼仪大兴，民富国强。乃修身养性，览云台之义，草泥金之札，然后封日观，禅云亭，访道于穆清，怡神于玄牝，将政务悉付宰相，恩宠之隆，天日可昭！

    权相杨辅中，字溢之，出身关陇，蒙今上垂眷，以末微之才，得平步青云。位居枢纽，掌握朝纲，本应呕心沥血，尽忠报君，怎料小人得势，肆意猖狂，欺君蒙上，下压群臣；陷害忠良，贪婪成性；非亲不用，贬斥贤能；窃政数年，天下离心；贤退佞进，朝纲颓倾。

    千里不才，深受皇恩，藩镇河东朔方，股肱重臣；虽与溢之裔属叔侄，宗族门阀辈份有分，然君恩在上，灿若星辰；为君排忧，为国解困；今奉密诏，兴举义师，志清君侧，誓擒奸佞；铁骑所至，军民勿惊；各司本职，官吏因循；顺昌逆亡，告诫谆谆；功成之日，富贵共存。

    噫吁哉！愿得华夏仁人志士、雄杰英才，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志同者望奔走相告，道合者希投军讨逆。堂堂男儿，六尺身躯，宁血染沙场千古留名，岂愿碌碌无为苟活世间兮！杨烁传檄。

    天阙朝，武隆十年季秋，九月十五日。

    高虎威气沉丹田，声贯校场，字似锤击，激荡心魄。檄文宣毕，阅武场内三千余人不禁齐声高呼，“威武！杀贼！”“威武！杀贼！”“威武！杀贼！”

    杨烁见军兵士气高涨，心中得意，开始发号施令！右手抽出一支金漆令牌，高声遣将，“游击将军蓝火听令！”“末将在！”“令汝为先锋官，统领姚木、何水、陈金、宋土，点兵一万，今日午时一刻起兵，逢山开路，遇河架桥，北出萧关，破邠州，开乾州，抵凤翔，经兴平，达咸阳，渭河北岸扎营，静候本帅大军抵达，不得有误。”蓝火与其余四将跨步出列，他上前接过令箭，昂然归班。

    “游击将军刘德正听令！”“末将在！”“令汝为粮草押运官，点兵一万，即日起负责从晋阳郡、灵州郡至天水郡打通粮道，供应大军，不得有误。”“得令！”左边厢排位第三的一员大将应声出班，脸庞黝黑，身如铁塔，玄铁重甲，腰悬钢鞭，上前接令回列。

    “游骑将军高虎威听令！”“末将在！”“令汝统领一万精锐虎贲骁骑军，护卫中军大帐，机便行事，奔袭突击，攻敌不备，临阵不可退缩，违令者斩！”“得令！”虎威上前接令归队。

    “陇右道兵马使平坚听令！”“末将在！”位居右侧首位的平坚应声出列。“令汝随本帅中军出战，行军参议，居中调度，不得迟缓，延误军机斩！”平坚接令诺诺而回。

    “其余众将官听令！”“末将在！”剩下几十位未得令牌的将军轰然出列，“令汝等各带本部兵卒随本帅出兵天阙城，十万大军，直抵帝都！”“得令！兵锋所指，直抵帝都！”众将官声震环宇，台下擂鼓震天。云朔侯杨烁排兵布阵、发号施令已毕，肃穆端坐帅椅。

    游骑将军高虎威挺身出列，来至台前面对三千将士，慨然宣布，“奉云朔侯军令，打开天水郡府库，取其财帛尽赏众将士！”阅武场中台上台下众人闻听无不群情激昂，高声欢呼！杨千里见此情景面露微笑，欣欣然矣。

    高虎威待场中鼓噪之声平息，扬声喊喝，“大军出征，皇皇天佑！仇雠祭旗，战无不胜！”言毕右手一挥，从校场东西两边各跑出一队军士，共有十八人，三人一组，其中两人押着一名人犯，紧跟一名刀斧手，赤裸上身、膀大腰圆，奔至六杆大旗下，肃然站立，等候号令。

    高虎威此时又高声言道，“诸将士听着，西平郡王独孤一灭辜负君恩、勾结奸相，意图不轨、谋乱朝纲，三日前奉旨自裁。余孽残党，顽冥不化，负隅顽抗，终被擒获；现将其中六名匪首祭旗，佑吾大军，杀敌致胜！”

    一语未了，只听东面一杆大旗下一人扯着嗓子，嘶哑吼道：“杨烁贼子，清平盛世，竟敢造反！阴谋龌龊，残害忠良，些微火花，遇扑即灭；一旦事败，灭门诛族！”原来其人正是陇右道秦州府行军司马王立则，旁边站立的乃是秦州府参军武明日、西平王府总管杨明毅和三个不肯归降杨烁的天水郡官员。那一夜，西平王府毫无防备、全军覆没，王立则等身受箭伤，眼见王爷离世，悲痛之余，奉世子独孤策之命掩护独孤石坚、独孤清澜和一众女眷、幼儿撤离，争奈王府四周全部被围好似铁桶一般，奋力拼杀仍难突围，最终全部被擒。三日来，杨烁一度命人劝降许以高官厚禄，均被几人怒骂而回；此后受尽酷刑折磨仍未屈服。数日来水米未进，残躯溃烂，今日被押至校场，自知已难幸免，于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要在众人面前揭穿杨烁卑鄙嘴脸。王立则骂声未了，武明日、杨明毅等陇右忠臣亦开口怒斥！

    高虎威回望云朔侯，但见他额头青筋蹦起，脸色肃杀，嘴角绷紧。遂不再请示，高喝一声，“斩！”

    行刑兵士听罢，左边之人一脚踹在王立则膝盖窝里，令其跪倒，右边之人从前拽住其头发，拉直脖颈，刀斧手挥舞鬼头刀，寒光闪处，热血染黄沙，六缕忠魂追随西平郡王而去！

    云朔侯见大事已成，起身走至台前，审视纠纠雄军，昂昂铁骑，仿佛看见天阙城下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大明宫内王旗幻化钟乐齐鸣……耳畔忽听得一阵雁鸣，抬眼望去，蓝天白云下一队鸿雁排成“人”字从天际飞过，他的眼光随着雁群自西向东掠过，最后定格在了最东面那杆大旗上，秋风猎猎，旌旗招展，旗尖上悬挂着的那颗头颅，这一瞬间仿佛睁开了眼睛接住了自己的眼光！时光倏忽逆转，回到了九天前，王府夜宴，这一双眼忽明忽暗欲说还笑似是看尽人世沧桑又像望穿秋水苍茫……此刻四目对视，那一双眼像要看透自己的心！杨烁瞬间有如遭受电击，胸口一颤，喃喃无声自语：“我已然胜了，就算汝独孤一灭一代雄杰，此刻头颅还不是被我挂在旗尖，风吹日晒任凭鸦啄！大丈夫举事只可前进，再无退路！做则做了，断无迟疑！就让我杨烁将这世间搅他个天翻地覆！”一念至此，胸中豪气陡生，“呛啷啷！”右手一挥，青锋长虹剑煌煌出鞘，长剑指天，烨熠生辉，云朔侯杨烁杨千里眼望苍穹，一声怒喝，“大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