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仙人指路
沈府正门。
君不白衣袖挥动,将黄符甩还给白石老道。
答应百晓生要护住沈清澜,自然会言之有信。
白石老道又填满一锅烟丝,抽搭两口,腰间羊鞭甩动,将黄符再次扬在半空,仰头望向夜幕,头顶星河璀璨,有仙人在巡视人间。
白石老道吐气成圆,幽幽道:“你娃子先莫急着拒绝老汉,老汉受得不是女帝的嘱托,是摘星楼上的仙人,仙人说只要沈家的女娃子去了长安,会帮她实现三个心愿。你娃子可知道,长安城里头有多少达官贵人挤破脑壳子求着,仙人都么瞧上一眼。这对沈家女娃子来说是他人求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仙缘,莫要错过了。”
君不白将黄符定在空中,衣角带风,嗤笑道:“在前辈眼中,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仙缘,可对沈家而言,那便是躲都躲不及的灾祸。”
奇门卷宗有载,二十年前,夜神受帝命,亲下江南,斩断李家气数。
白石老道自知君不白话中之意,低下头,接着讲道:“娃子,当年你爹刀皇君如意跟剑神苏牧被拦在长安城外,那也是仙人的手笔。两个长生境高手,生生是被一根都么巴掌大的羽毛压制住,连长安城门都么进去,仙人实力如何,你心里也该有个数了吧。只要仙人镇守长安,这沈家和李家是翻不出多少风浪的,都是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君不白抬头,眼底星河无数。二十年前长安之事,爹娘还有舅舅都未提过。江湖上,长生境已是巅峰。而长安那位,仙人折羽,就能轻松压制长生境。长生之上,又是何种境界,这归农山庄和沈家又会走向何处?
白石老道暗送内劲,将黄符往君不白身前推动几尺,“不妨让沈家女娃子自己选,今日之事都是因她而起,仙人说了,缘起缘灭,都在她一念之间。那女娃子被云璃丫头带着去了沈家地底洞天,你只需将符纸贴在白石上就行,化羊之术自然会解开。”
君不白内心动摇,黄符顺势落下,单手捏住。
老道抽完烟,不再续上,磕净烟灰,双手揽住羊羔崽子。一切随缘,仙人又怎会算错。只等江南之事了结,他也能安然回长安,登摘星楼,叩问长生。
君不白辞别白石老道,御剑凌空,柳问舟在屋檐上盘腿打坐,师妹气还没消,对他又打又咬。看着可怜,君不白豪气丢出两锭银子,小丫头余光扫见银子,喜笑颜开,踩着柳问舟头顶跃上半空,将银子拦在怀中,美滋滋地笑着,嘴角快要开裂到后脑勺。
柳问舟发冠被踩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灰色鞋印。
君不白御剑至后花园时,远远望见后院中林秋晚和乌金战在一起,梨棠白雪与乌金的拳脚磕出火光,叶仙子在屋檐上护着熬药的绿衣丫鬟。
绿衣丫鬟,君不白在青云观时也见过,猜测她就是沈万鲸的女儿沈梦,确实与沈清澜眉眼相似不少。
君不白温柔望一眼叶仙子,有她在,沈梦不会有任何闪失。随后按下剑身,落在后花园,轻抬左手,一道刀意甩出,将水流斩断,泥浆中露出洞口,双足点地,借力飞入洞中。
水流再次汇聚,游鱼欢畅游动。
君不白未落地,云璃从阴影中闪出,身形如蛇,缠在君不白身上,与他面面相对,葱白玉指似利刃一般,指尖紫气萦绕,朝他心口抓去,口中吐出紫气,扑向君不白面庞。
君不白百毒不侵之躯,五步蛇毒吸入鼻腔,毫无效果。顷刻间刀意覆盖全身,刀风将云璃斩落。足下御剑,凌空立在地底洞天之中。
近身的五步蛇毒都对他无效,云璃也未动身,低头望着身上被刀意割开的几条口子,春光乍泄。姜家的云锦针脚密实,挡住大半刀意,贴近肌肤位置只是划出几道浅痕。
上次青云观,他没着自己的道,这次五步蛇毒贴脸,他也安然无恙,世间能瞬解五步蛇毒的,只有神农谷。
硬来已经吃亏,只能换软的。云璃一挺胸脯,对付男人,软玉温香也是利器,娇滴滴道:“公子莫不是神农谷的人?”
除叶仙子外,旁的女子,难入君不白的眼,抬手刀意飞出,劈向云璃。
云璃飞身躲开,刀意带风,衣裙上再添几道口子,春光若隐若现。
雪肌微漏,云璃扭动身姿,春光更甚,魅声道:“原来公子好这口啊!”
非礼勿视,君不白别开目光,舍去刀意,右手剑指,长剑飞出,刺向云璃。
云璃身形如蛇,错开长剑,轻功点地,身子柔软无骨,散出勾魂的处子幽香,缠向君不白。云璃自幼吞食蛇血草,蛇本性淫,蛇血滴入土地,沁染药草,使得药草长出催情功效。寻常男女闻见,定会心血澎湃,迷乱本性,一时辰内需找异性共赴巫山云雨,才能缓解。
云璃有恃无恐,自然与她体内散出的幽香有关,君不白御剑躲闪,云璃扑空,反身落在头顶凸出的青石上,借力朝君不白缠去。
地底狭隘,云璃处在上风口,身上幽香被风弥散到洞中各处。
君不白躲闪不及,吸入一口,只觉气血朝下身聚集。借内力驱散,血脉翻涌更急,口干舌燥。抬手,引动青梅树下的清泉,飞瀑逆流,在半空拖出长影。清泉阴寒,淋遍全身,衣袖带水,浇灭下身欲望。
君不白的不堪,引来云璃吃吃笑声,任何男人,都会着她的道。
在君不白引飞瀑逆流时,藏在袖中的黄符飘出,被风卷起,贴在地上的白石之上。
黄符下,沈清澜蜷缩在地,浅睡不醒。
化羊之术解开,云璃一改神态,全神戒备,翻身落回沈清澜身前,盯着沈清澜身上那张黄符,开口道:“你那符也是白石老头给的么?”
君不白不语。
草庐中,有人打翻碎瓷,落地声清脆,在地底扩散几圈,回声才停。
云璃眼珠转动,轻摆衣袖,甩出一团紫烟,紫烟浓郁,散得洞中全是。
担忧烟雾中云璃伺机而动,君不白抬手刀意砍去,刀风吹散烟雾,云璃和沈清澜踪迹全无,与此同时,草庐中有桌椅被掀翻声,碎瓷落地,女子呼救。
草庐柴扉处的千丝断魂已被紫烟吞食干净。君不白刀意覆盖,御剑追去,身后引清泉飞瀑。草庐狭小,若云璃再使出身上的幽香,自己也好防备。
君不白踏身草庐中,贴黄符的沈清澜蜷在地上未醒,正堂供桌上的香已燃到尾部。
内屋门被踢开,有浅风从屋子里跑出。
君不白刀意扫入内屋,并无异常,探头望去,屋内有石床一张,一只红木柜子柜门大开,风从柜中灌进堂屋。
不放心沈清澜一人在此,答应过百晓生,要护她周全。
君不白折回堂屋,俯身去喊醒沈清澜。
沈清澜悠悠转醒,眼神陌生,瞧见君不白,猛然一惊,向墙角挪去。待目光扫到堂屋的供桌,意识到自己在沈家地底,才略归平静,警惕道:“你是何人?”
君不白收回手,起身,后退几步,挡在内屋门口,柔声道:“天下楼君不白,受你爹嘱托,护你周全。”
沈清澜上下打量君不白,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质问道:“天下楼的人我都见过,为何没见过你!”
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信物,君不白沉思片刻,大姐跟沈清澜是闺中好友,大姐的名头,应该能让她信服,张嘴道:“我大姐是苏铃铛。”
沈清澜卸下心防,但还是有些不信,蜷在墙角,语态平和,“既然你说苏铃铛是你大姐,那你说出一两件她私密事让我听听,好让我信服。”
说一两件大姐的私密事,就是吐露半件,大姐回头都能把自己舌头拔了去喂狗,君不白打死都不能触犯禁忌,心里打怵,摇头拒绝,“你跟我大姐是闺中密友,我若是背地里讲了她的坏话,哪日你说漏了嘴,将我供出来,我大姐会拔了我的舌头扔去喂狗。”
沈清澜噗嗤一笑,“你这么怕他,看来真是铃铛的弟弟。她可讲了你不少的事。”
君不白苦笑道:“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沈清澜已全然放下戒备,扶墙起身,整理好衣容,在贡桌前燃上一炷香,插入香炉,在蒲团上朝无名牌位三叩九拜。
“我爹呢?”沈清澜起身问道。
“你爹……”君不白突然停下,不知沈清澜问的是沈万鲸还是百晓生。
沈清澜怔在原地,自己遭遇变故,爹难道也,颤巍巍道:“难道我爹他……”
君不白让出一步,内屋浅风将衣角吹起,“你爹就在沈家,我们出去便能遇见。”
君不白的停顿,让沈清澜生出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他方才三言两语,怎知是真是假。踢开蒲团,往贡桌贴近几分,贡桌上有香烛底座,拔去红烛,有手臂长的一截尖柱,可以防身用。
沈清澜背过手摸向香烛底座,质问道:“你为何停顿不言!”
沈清澜微小的动作君不白尽收眼底,她的猜忌理所当然,自己也不知该不该讲她的身世,转身走向内屋,朗声道:“有些事得你上去了才能知道。若是不放心,我走前面即可。”
内屋不大,君不白几步行至红木柜子前,柜里有堵石门,应是云璃逃得仓促,石门未完全掩上,留有缝隙,被风灌入。
君不白手中用力,推开石门,门后是低矮的暗道,没有光亮,入口能容一人通行。
堂屋内,沈清澜将红烛拔去,香烛底座紧握在手中,尖柱朝向内屋,一步步挪向门口,怕君不白在门后藏着,尖柱顶端朝门内刺出几道,没有异样,才稍微放心,伸进一只脚,朝门里探头。
屋内红木柜门大开,君不白已不见踪迹,有风撩起她的发梢,阴冷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