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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负荆请罪

    今夜的晚餐,明显较午餐要变得丰盛许多。

    三菜直接变成了六菜,而且荤素搭配、色香俱全,另外还端上了一份香气扑鼻的紫菜蛋花汤。

    供奉丁大牛此刻就捧着黑漆餐盒恭恭敬敬站在地上,一脸的肥肉堆叠在一起,笑得像朵菊花。

    “之前都怪小的招呼不周,放任那群瞎了眼的奴婢们怠慢了大人。小的如今已将他们全都发落。从今往后,您府上的饭菜就由小人一手承办,保管让大人吃的香甜,嘿嘿。”

    罗德曼不理会他的殷勤献媚,只挥挥手里的竹筷,示意追禅和达摩一起过来同他吃饭。

    追禅和达摩知道大人除公事之外其实并不讲究尊卑,因此也便大胆过来坐下,在侧位斜欠着身子伺候大人用餐。

    “你们不知道我爱吃哪个,不必给我夹菜,再说我也不习惯这样。还是各吃各的吧,你们只管自己吃,不用管我。”

    罗德曼夹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嚼得窸窣有声,然后把达摩刚给他夹的一盘子肉丸又推送给他。

    “你少在罗大人面前装蒜!”

    追禅早已看不惯丁大牛趋炎附势的媚态,如今听他尽把坏事往底下人身上推,登时横眉冷竖,噌地一声从凳子上站起,用筷子指着丁大牛的鼻子道:

    “以前焦灼在这院里住时,你哪天不是这么伺候着,只怕菜肴比今日还要好些吧?

    我们大人上午刚进这院,中午你就给减了三个菜,难道都是下面人干的?那还要你这个供奉有何用?

    别总想着把罪过都推给了别人,自己就能站干岸儿观火。若不是受你指使,就凭一群做不了主的奴婢,只怕打死也不敢!”

    丁大牛听他将自己当众揭了个底朝天,且把话说的既刻薄又难听,直感在罗大人面前十分下不了台,恨不得立刻就能上去把这个小贱奴给掐死。

    只是知道罗大人如今正器重着他,自己哪里得罪的起?因此才不敢言语,只好陪上笑脸,脸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受。

    “禅哥儿这话说的,不是故意要在罗大人面前害小人吗?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不敢在罗大人面前造次啊。”

    追禅还要数落,却被罗德曼用手拦下。

    只见罗德曼慢条斯理地往白瓷碗里夹菜,直到把一碗白米饭全都吃完,划拉干净碗,这才放下筷子,看了眼地上的丁大牛道:

    “追禅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我知道你们府上,一个个、一双双,有哪个不是一副天生的势利眼,一向就只会看人高低下菜。

    若不是今日教你们见了我的厉害,只怕这会儿我还吃糠咽菜呢。

    你也不必在这里讨好我,我之所以不撤你的职,倒不是稀罕你给我加这两个菜,想巴结我的人不知多少,我还差你?”

    罗德曼站起身,离开桌子,一步一步慢慢踱到丁大牛的面前。

    丁大牛只觉双膝一软,两腿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伏在罗大人的脚下道:

    “大人明察秋毫,小人……小人却还自作聪明,真是班老爷面前抡大斧头——削得自己满地找牙啊!”

    罗德曼听他把典用的奇离古怪,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毕竟受现代社会影响几十年,即便没有从事过多高的领导岗位,但身处其中,又怎能对管理之道没有心得?

    他明白高效的管理贵在制度建设与执行效率,因此也是有意要给这帮放纵惯了的下人们树立规矩。

    于是想了想,冷面道:

    “以后趁早别在我面前耍花腔,实心用事,比什么都好。回去仔细想想,把你厨房管理还存在哪些弊端与不足,日后该如何改进,都给我一一梳理呈报上来。要是现在还想着要在这上头哄骗我,那也不用我安排,你就自刎在砧板上吧。听明白了?去吧!”

    丁大牛听得额头汗水岑岑直流。

    他没想到这位新任院长年纪轻轻,手段就如此老辣。

    只言片语中尽是刚柔相济的劲儿,把人心拿捏的死死的,让自己冷不丁就冒了一身的冷汗。

    此刻听说让他走,真有如蒙大赦的感觉,抬起袖子抹把汗水,急忙磕头称一声是,畏畏缩缩退出了房间。

    不留神脚下一绊,被门口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哎哟喊着滚下台阶。

    正要发作,抬头却见是库管张喜顺脱光了上衣,赤膊上绑着几根荆条跪在门外一言不发。

    于是不敢言语,只冷哼了一声,爬起来就走。

    屋里达摩听到动静,从窗户往外瞧,见是张喜顺跪在门口,急忙打帘出来问他道:

    “张喜顺,黑天半夜的你不回去,跪在这里做什么?”

    随即转身向屋里罗德曼禀道:

    “大人,库管张喜顺在外面跪着呢。”

    罗德曼沉吟片刻,走出门外。

    张喜顺见罗大人出来,急忙叩头伏在地上,虔诚道:

    “大人,张喜顺来给您负荆请罪了!”

    罗德曼不言声,径自越过他的身影,走到台阶下,负手凝视夜晚的星空,来回活动身体。

    春夏之交的夜空星辉灿烂,海风带着淡淡咸味徐徐袭来,感觉凉爽而惬意。

    “大人!”

    张喜顺向前膝行几步,直扑到台阶边缘,面向罗德曼的背影,在地上咚咚磕了两头。

    “小人知道您此刻心里一定瞧不上小的,想白日里我还那样跋扈不可一世,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副熊样,岂不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张喜顺仰天长叹,向后坐在自己的小腿上,直起身子怆然说道:

    “可小人本来也不过就是府里一个贱奴啊,原本也够不着君子二字。”

    他说着,神情愈发显得黯然。

    “像我们这样的奴仆,府里竟还能靠谁?要想日子过得下去,不被人欺侮,也就只能抱着粗腿,还算有条活路。

    不信您问问追禅和达摩,看看这府中上下,又有哪个奴仆不是削尖了脑袋找靠山,巴不得能跟个强势的主子吃香喝辣?

    说到这里,小的也不怕大人您恼。小人便是这样的人,生来就只信奉强者。谁强小人就愿意跟着谁赴汤蹈火,就算舍掉了性命也不会眨下眼睛!

    这世上的人,本不就是有钱的出钱,没钱的舍命吗?”

    “大人,现如今您算是府上最厉害的人物了。”

    张喜顺翘着大拇指吧咂嘴道:

    “这点小人看得明明白白的!小人现在就只愿跟着您,哪怕就是给您当条狗,小人也一定能给您当条指哪咬哪的好狗!大人,您就收留下小人给您做条狗吧!”

    张喜顺的头又是硬邦邦的磕在石阶上,让人耳朵听着都觉生疼。

    达摩用两根指头堵住耳洞,目光流转,望向正在月光下伫立的罗大人,等他做出回应。

    罗德曼凝眸远视,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说实话,对于张喜顺这样的人,他一向都是持鄙视态度的。

    见风使舵、唯利是图、毫无廉耻……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像背叛前任一样背叛你。

    可如今自己真的身处管理岗位了,才切身体会到用人之道绝非那么泾渭分明。

    能取到德才兼备的干部固然最好,可那毕竟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可遇而不可求。

    现实往往总是有德的干部未必有才,而有才的干部又未必有德。

    就比如说此刻的张喜顺吧,此人一看便知是个毫无道德底线的小人,这点连他自己都坦然承认。

    不过库房那边的事还有许多问题要清理,非如此不能弥补焦灼带走账册的缺失。

    而张喜顺看管库房这么多年,以前又是焦灼心腹,对其中那些猫猫腻腻的勾当定然了然于心。

    如果他能为己所用,那焦灼那些腌臜不堪就会得来全不费工夫,彻底扳倒他也便不在话下。

    更何况,手下有这么一个不讲操守的恶奴,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做起来反而得心应手……

    只要自己能钳制住他,使他不敢胡作非为,张喜顺就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而即便事情去往最坏处想,哪怕将来有一天真到了非杀他不可的地步,这样的人也死不足惜。

    如此想定,他瞅了地上的张喜顺一眼,不温不火道:

    “回去等话吧,你的情况我还要再看。都像你一样,这个上位就跟这个,那个上位又跟那个,这世上还有公道二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