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登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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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上 任

    罗德曼拒绝了驸马给他安排的四抬软轿,执意要安步当车,步行前往管家小院。

    上一次他来访府上,迫于形势不得不走马观花,对于驸马府的观感实际仅存表面,并无实质的掌握。

    如今他既已执掌全府,于情于理,都应去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

    罗德曼在小太监的引领下一路向南,接着拐过一棵大槐树和一方清浅的鱼塘,继而折向东行。

    遇见的仆从无不对他礼敬有加,想必权力的更迭早已先他一步传遍了府上,让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提前适应。

    罗德曼自顾向前,并不准备和下人们打成一片,因此脸上毫无笑容。

    他知道管理是门复杂的学问,那些日常交往的美德往往只会在管理中适得其反,让整个组织变得散乱如沙。

    相反只有严谨的秩序和分明的等级,才能让整个组织保持健康的活力,保证管理的强力与高效。

    小太监抬步跨过一道门槛,回身示意罗大人小心脚下。

    罗德曼紧跟小太监步伐穿过垂花门,走至里面一座精致雅静的小院内。

    只见院落约有七八丈见方,修得方方正正棱棱整整。

    正面一溜青瓦房盖得轩敞透亮,坐北朝南,没设耳房。东西两头各建几间厢房,看上去小巧别致,格局紧凑。

    此时正屋里头不断有东西摔碎的声音传出来,里面不知什么人正在高声谩骂,即便站在院子外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叛臣贼子,也配来给驸马府当家?驸马爷真是瞎了眼!枉我爹当年顶枪冒雨将他从死人堆里救下,有吃的全给他吃,自己喝马尿。如今他老人家尸骨还未寒,他就要一脚将我踢开,简直忘恩负义!哼,我焦灼怎么说也是曾在户部干过的官员,这事若是连我都做不成,我就不信他一个叛臣贼子可以做的成!”

    随即叮铃哐啷又是一阵打砸,紧接着一个约摸年纪三十多岁的男子摔着门帘走出来,怀里还抱着几本蓝皮封面的账册。

    “提醒一句。”

    罗德曼猜想他必就是那位前任管家,听他在里面大放厥词,心中很不痛快。见他出来,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语气冷若冰霜的说道:

    “奉劝一句,现在把账册放下还来得及。”

    对面男子十分不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冷笑道:

    “你就是那个叛臣之子吧?”

    他冷哼一声,“凭你也配和我说话?滚开!”

    随即推开罗德曼的手臂,扬长而去。

    罗德曼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好吧……那就先拿你立个威吧。”

    他自语一句,随即不再理会,迈步走进正房。

    屋里几个下人正在麻利的收拾乱局,只见地下洒满了碎物,许多账册凌乱的散了一地。

    罗德曼抬脚将身边一本账册踢给一名奴婢,带他过来的小太监见状,急忙上前骂道:

    “都瞎了你们的眼!新任管家罗大人到任,怎么都没个喘气的?”

    众人听闻,这才抬起头来,恍然发现小公公正带着一位翩翩少年站在地上,急忙爬过来给大人磕头赔罪道:

    “大人恕罪,刚才焦管家在这里发了一通火,打碎了许多东西。奴婢们知道罗大人今天就要来此上任,因此着急收拾,只怕大人来了看见扫了好兴致。没曾想还是给撞见了……奴婢们该死,还请罗大人恕罪。”

    下人们扑下身子,屁股撅得老高,只等新任管家发落,无不吓得瑟瑟发抖。

    引路的小公公免不了又要骂他们几句,此时回转过身,换上笑颜恭请罗大人示下。

    罗德曼知道此事本和他们无关,只不过在阶级社会里,有错没错,总归下人是脱不了干系。

    因此也不提别的,只简单问一句:

    “刚才那位焦管家,带走的是什么账目?”

    一个奴婢急忙回禀:

    “平日里都是焦管家自己管着账册。今天一大早,他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也不说什么,只命我们将所有账本都搬出给他看。随后就见他挑出了几本,一本是总账,外面包着硕大的蓝色封皮,奴婢是认得的;至于其他几本,小人们实在是没看清。”

    罗德曼边听边点头,不再多问。让他们还是继续把屋里收拾干净,随后打发了小太监回去复命,自己则来到院子里透透新鲜的空气。

    等到窗明几净,屋里又被收拾的一尘不染时,罗德曼这才重新走回屋里,自找一张干净椅子坐下,命仆从奉过茶喝。

    一边喝茶,一边十分随意地问道:“你们平日都是谁在这屋里头伺候?”

    两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子一齐抬头,向上禀道:“回大人,以往都是奴婢两个在屋里头伺候。大人有什么事需要办,只管吩咐奴婢们便是。”

    罗德曼张眼瞧时,只见两人衣着光鲜,风华气度也稍显从容。

    而另外两个年纪较小的男子则跪在后面一言不发,头也不敢抬,身上用度显然不似这两个体面。

    他拨拨茶盖,嗯了一声,心想这二人跟随焦灼多年,难保他们不是对方安插在自己身旁的眼线,不如趁早打发了,反倒干净省心。

    随即说道:“从今往后,你两个就在外面听差吧。”

    二人乍闻此言,不免相视一愕。心中虽然老大不情愿,却又不敢抵牾,只好强忍着磕头谢过恩,精神蔫蔫地退到门外。

    待到他二人出去,罗德曼这才仔细打量地上那两个小厮。

    只见二人都是身形瘦小,年纪应该只在十三四岁间,其中一个个头稍大的,鼻下已经生发出一层细细的淡黑绒毛,薄薄的伏在唇上。

    由此推知他二人并非太监,遂问道:

    “你们两个叫什么?”

    一个长着浓密黑发、看上去年龄稍长的少年急忙抬头回话道:

    “禀大人,小人名叫追禅。”

    “小人叫达摩。”

    另一个年岁稍小的少年也紧跟着回答。

    罗德曼看他俩生的面目清秀,口齿倒也伶俐爽快,心生好感,便继续问他二人道:

    “你们两个之前都负责什么?”

    名叫追禅的少年直起身子禀道:

    “我二人平日里主要负责洒扫庭院、还有跑腿传唤,呃,有时候也被支棱出去干点别的什么杂活。”

    罗德曼听他们从前不过都是干些粗重脏活,知道是未得前任重用,心下里反倒放心不少,于是对他二人说道:

    “我想留你两个在屋里伺候,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二人是久居人下的人,本只盼着熬上几年可以升个头领,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还会走此鸿运,直接来到了屋里伺候,顿时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急忙给新主人磕头谢恩。

    “谢大人恩典!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儿子,您只管使唤!”

    罗德曼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太监,认那么多儿子干嘛?想要,以后我自己会生的,你俩还没那个福气。”

    二人见他说话和气,心下顿觉亲切不少,也都笑嘻嘻道:

    “您把奴婢两个放进屋里,已是我们天大的福气,哪里还敢奢求别的?从今以后,奴婢两个任凭大人差遣,绝不辜负大人抬举之恩!”

    “只是有一点,”罗德曼收起刚才的笑容,忽然正色对他二人道:

    “凡是我在这屋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句都不许你们外传。若是有丁点半句的漏在外面,也别来求我,立即打死!”

    “是,小人们不敢!小人们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敢向外透露半句!”

    见大人放下狠话,两个小厮不由都浑身一颤。知道这定是他老人家的逆鳞了,因此不敢有半点含糊,急忙赌咒发誓。

    罗德曼虽感觉二人背景简单,应该不会成为余则成似的潜伏者。可还是免不了要给些警告,免得他们得意忘形,没了规矩。

    见他二人已经知道厉害,罗德曼不再多言,依旧板起面孔,看上去余威犹存。

    过了一会儿,他似又想起什么,问道:

    “你二人的名字倒是有趣,是什么人给你们起的?”

    追禅和达摩相视一眼,表情忽然都开始变得有些悲哀起来,回话道:

    “禀大人知道,我二人之前都是文昌侯府上的奴婢。只因侯爷一向追慕僧佛,喜欢参禅悟道,因此就给府里奴婢们都取了这样的名字。以前还有若离、无忧、了却、念慈……不过都死了,只剩下奴婢两个。”

    “哦……”罗德曼听了,若有所思。“那你们后来怎么又到了驸马府上?”

    “文昌侯当年反对皇上重用萧王,谏言说萧王有狼顾之相,后必造反。皇上不信,反将文昌侯训斥一番。谁知后来萧王果然反了,皇上不敌,只好以禅位相挟,央求萧王放众人一条生路。

    后来,文昌侯跟随皇后等人来到了此岛,不过两年就郁郁而终,随后奴婢两个就被打发到这边来洒扫庭院了。”

    “那皇后呢,她又去了哪里?怎么我从未见过她。”

    听到他们居然说起皇后,罗德曼心头一震,赶忙追问。

    “奴婢不知。自从去年中秋节后,周皇后和好几位大臣就都消失不见,奴婢也从此再未见过他们。”

    追禅偏着脑袋,好像在追忆什么,不过最终只是把头摇摇,不再说下去。

    罗德曼怅然若失地望向窗外,发现驸马府果然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他初来乍到,想要解开这些谜题,恐怕尚需时日,现在看来也只能稍安勿躁,慢慢熬等了。

    他用杯盖拨开里面漂浮的茶叶,轻轻呷口茶水下肚,然后转身走至桌前,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堆叠起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