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白雾此行，主要是为Jet的订单而来，听到Jet这个字眼，展位上三个姑娘同时把耳朵竖了起来。

    白雾道：“他们的发布会开始了吗？”

    玉塘风道：“开始了，我去的时候正在发布新产品。”

    白雾道：“什么产品，你看到了没？”

    玉塘风道：“好像是个扳手，人太多了，他们讲的又不是英语，我急着来找你，没太仔细看。”

    白雾闻言，马上对Iris和Beth道：“你们看一下摊位，我去Jet展位，看能不能找机会约一下他们老板。”

    Iris连忙点头。

    白雾从储物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印着Accuridle品牌的袋子，提着往Jet方向走，玉塘风也跟了上来，白雾想着他或许帮得上忙，便没阻拦，提醒他一会见了客户，不要乱说话，主要留意她和客户谈判的方法，以学习为主。

    玉塘风对于能与白雾并肩作战，参与如此高端的会议，已经心满意足了，对白雾的提醒自然言听计从。

    不一刻，两人来到八号馆，白雾早已将Jet的展位号印刻在脑海里，而且Jet展位巨大，刚到主干道，就远远地看到了Jet的大Logo。

    Jet的展位占地五十四平方，整体造型偏于中庸，分上下两层，一层是展示空间，陈列着四五种产品，一种是扳手，一种是电工剪刀，另外几种不认识，应该是今天发布会的主角，二层是接待空间，摆放着桌子、沙发和咖啡、甜点等。

    展厅主打蓝色色调，辅以黑灰双色，一眼望去，第一感觉就是沉稳，大气，与Jet历史悠久，不骄不躁的气质相得益彰。

    眼下，一楼除了几根承重立柱和展示墙，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五十四平方的地面上，挤了足有百余人，都伸长脖子往前看，白雾真怕他们把这一栋临时搭建的木房子挤塌了。

    人潮尽头，搭建着一个大舞台，舞台背后立着一面大LED显示屏，足有两三百英寸，上面显示着一张巨幅的扳手图片和几行德语文字。

    屏幕前站着一个秃头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多岁，精神矍铄，幽默风趣，正在讲解这个扳手的卖点，讲的也是德语。

    白雾以前没见过此人，但想到欧文在电话里说，发布会由他老板Felix亲自主持，便推测此人应该就是Felix。

    身旁观众交头接耳，音响爆炸轰鸣，眼前人头涌动，争相朝前眺望巨屏，这些场景使白雾想起小时候，村里办喜事，村里人第一次挤在一起看露天电影的情形，那时候她跟一帮小孩，挤在大人群里，什么也看不见，有个男孩把她举到脖子上，她才看清屏幕。

    白雾虽然听不懂台上演讲者讲的是什么，但从图片上看，这个扳手的确与普通扳手有不同之处，它可以把手柄折叠成九十度，从而节省扭矩半径85%，使扳手的应用场景大大增加，管道、轨道等狭窄空间都可使用。

    白雾听了二十多分钟，眼看第一个产品即将收尾，寻思Felix应该会换产品，而欧文作为产品经理，这时应该就在台下做准备，她想趁此机会，先找到欧文，然后再找机会与他约定会面时间。

    只是观众实在太多，她来的又晚，所处位置在人群最外围，要挤到最面前去，谈何容易。况且这些观众都是德国人，各个牛高马大，挤不挤得动另说，在人群中挤得满头大汗，衣衫不整，也不礼貌，更不好看。

    所以她只能另想办法。

    白雾听Felix在台上解说扳手的应用场景，台下有人在窃窃私语，忽然灵机一动，便绕到展位的另一侧，也即后台所在地，寻到一个在旁边观场的Jet职员，用英语和颜悦色跟他说，她有个主意，可以使Jet的发布会更有趣，希望小哥帮忙请欧文过来面谈。

    可那小哥上下打量白雾，以为她是来给欧文兜售产品的，便说：“欧文现在很忙，走不开，你下次再来吧！”

    白雾再三解释，小哥就是不肯帮忙，白雾没办法，只得另外找人。

    就在这时，白雾忽然看见楼上下来一个年轻女孩，金发碧眼，蛇腰莲腿，鼻梁高跷，眼窝深陷，是个典型的欧美大美女，手里端着盘子，盘里里放着使用过的红酒、香槟酒杯和糖果纸皮，白雾猜测此人可能是Jet请来的模特服务员，用来烘托气氛的。

    不料，这边这个小哥朝那美女吹一声口哨，喊道：“嘿，Jane！”

    那美女朝这边望来，小哥又说了一句德语，美女就笑着过来打小哥。

    白雾脑袋忽然一懵，对美女道：“Jane？你是Jane？我知道您，我们通过电话！”

    Jane明显不记得白雾了，茫然笑道：“我的工作就是打电话接电话，跟我通过电话的人很多，很抱歉，我一下想不起来您是哪位，您能告诉我一下您的名字吗？”

    白雾笑道：“我是白雾，来自中国，上个月曾经给欧文打个电话，想把高跟鞋卖给他，您还记得吗？”

    Jane一听，立马哈哈大笑，道：“白雾！我记得你！所以你这次来，还是为了把高跟鞋卖给欧文吗？”

    白雾道：“这次不是，这次是为了来给他提个建议，让你们的发布会更好玩。”

    Jane道：“欧文现在正忙，可能没时间跟你见面。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把你的建议告诉我，我趁着给客人倒酒送甜品的时候，悄悄跟他说。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白雾道：“我的建议其实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您可以让欧文提醒一下Felix，让Felix邀请观众构思产品的应用场景，当观众说出一个案例，主持人就给他一个奖品。因为观众很多，有些人经常在工作场地使用Jet的产品，他们遇到的场景或许比你们想到的更多，更罕见，更有趣。如此一来，Felix就可以与观众产生互动，以使发布会的趣味性更好。”

    Jane快速一想，笑道：“好主意！我马上去跟欧文说。”

    白雾又笑道：“谢谢您，Jane。能否请您顺便帮我一个忙？跟他说一声，等他有空的时候，这里来找我？我就在这个位置等他。他要是不能离开他的岗位也没关系，看他什么时候方便，我下次再来。”

    “没问题！”Jane甜甜一笑，换了新酒和新糕点，朝后台走去。

    人实在太多，白雾看不到舞台边上的情形，踮起脚没看到欧文，只看到Jane时不时被人拦住，调笑几句。

    白雾紧张地不时看表，过了六分钟，Jane终于从后台门里走了出来，白雾连忙迎上，笑道：“你真受欢迎，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

    “都是些捣蛋鬼，想吃老娘豆腐！”Jane笑道：“我把你的建议转告给欧文了，他说他会转达给Felix。至于见面的事，他说现在不方便，等发布会结束以后，他会给你打电话，或者去你们展位找你。”

    “那太好了！”白雾忙道：“您能告诉我，你们的发布会几点结束吗？我知道时间，以便提前为欧文的到来做准备。”

    Jane道：“这一点我不确定，我记得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有发布会。”

    “我明白了。”白雾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名片，写上准针的展位号，递给Jane，道：“这是我的名片，我把手机号和展位号标记在上面了，请帮我转交给欧文，告诉他我会在展位上恭候他的电话或者大驾，可以吗？”

    Jane双手捧着名片收了，屈膝一福，道：“当然。”便忙去了。

    白雾又绕到人群尾部，到刚来的那个位置，继续观赏发布会。看了不到一分钟，扳手的内容终于介绍完毕，Felix蹲下身，与台下的工作人员交流，准备更换下一个产品，继续发布会。如果欧文打算转达白雾的提议给Felix，现在正是时候。

    这时，玉塘风道：“雾姐，你刚才不是说回展位等欧文吗？怎么又停下来了？”

    白雾道：“我想看看Felix究竟会不会采纳我的提议，他要是采纳了，见面的可能性就很大，要是不采纳，那情况就不容乐观。”

    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看Felix与台下的人说了大约有半分钟，然后站了起来，又朝观众说了几句德语，大屏幕上紧接着便显示出一张巨幅的电工剪刀。

    ——很明显，白雾的提议未被采纳。

    白雾阴沉着脸看了一会，直到Iris打微信电话过来，说有个客户找她，她才飞奔回展位。

    来访的客户并没有与她约定时间，是他路过准针的展位，顺道来看一眼，白雾穿着高跟鞋跑到展位时，客户已经走了。

    白雾看了客户留下来的名片，原来是法国的一家商超，联系了很长时间，还没合作过。想打电话追他回来，电话卡又打不了国际长途，白雾有些懊恼，恨自己在Jet展位耽误了太多时间，错过了一个大客户。

    同时，这也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除了偶尔到访的客户以外，她还有十多个约定了时间的客户，Lexie那里也有十几个，基本上把头几天的时间都塞满了，所以她必须守住准针的摊位，这是她的根据地，而Jet，只能在闲暇时间抽空去开拓。

    正拧眉沉思，展位门口又有人叫她：“嗨，白雾！好久不见！”

    白雾只能立刻收拾心情，投入到会谈中。

    谈完，时间已到了十点半，展馆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Iris和Beth也都忙碌起来，有时连玉塘风也加入销售行列，遇到不懂的问题，逮着Iris和白雾见缝插针地询问。

    白雾更是手不歇，脚不歇，口不歇，为随机而来的访客介绍产品，有时一个还没谈完，另一个老客户就喊她的名字，最夸张的是十一点半，她正与Lexie的客户谈判，忽然来了一拨客户，刚握手，又来了另一拨客户，寒暄未毕，又来了一拨客户，三拨客户八九个人围着她，等着与她磋商订单细节。

    每每这时，白雾都恨不能把自己一劈为二，如此马不停蹄，忙到一点半，客户才慢慢少了。

    白雾又记挂着Jet，将地接社送来的中餐盒饭快速扒两口，就要跑去Jet一探究竟，又怕刚出十号馆，Iris就打电话来，一时在展位门口徘徊不定。

    玉塘风早看出来了，主动请缨去Jet打探情况，白雾虽然不放心，而且怕万一遇到欧文，她自己不在，显得不够重视，但她没有两头兼顾的办法，只得吩咐玉塘风远远看一眼，不要与人交谈，免得让客户知道自己三番五次去刺探，被客户嫌弃或轻视。

    玉塘风领命而去，过了二十多分钟，白雾收到了他的反馈：“发布会暂停了，摊位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客户在看产品，销售员也没几个，估计是去吃饭了。”

    白雾回复道：“那你找个不认识的业务员问一下欧文在不在。”

    几分钟后，玉塘风回复：“不在，他同事说吃饭去了，我问他在哪个餐厅，他同事也不知道。我要不要在附件找个地方坐下来，帮你盯梢？欧文我虽然不认识，但是Felix我认识，Felix一回来，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白雾自忖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结识Felix必须通过欧文，而且让玉塘风替自己盯梢，有点太自私了，故道：“不用，你回来吧。”

    其后白雾等访客稀少时，又亲自去了一趟Jet展位，找了一圈没看到欧文和Felix，又回来了。

    下午两点半开始，客户又开始逐渐增多，至四点达到高峰期，四个人又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时间顾及Jet。

    四点半以后客流渐稀，至五点，欧美客户大多已休息去了，只剩下亚洲和非洲人三三两两地路过咨询，交换名片。

    当最后一个会议谈完，时间已到四点五十二，白雾送走客户后，从储藏室里拿起纸袋就跑，跑到九号馆，下最后一级楼梯时，由于太急，脚一崴，惊叫一声险些跌倒，她没停步，继续狂奔，跑到Jet展位，却见一派萧条，客户一个也没有，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穿着Jet制服的销售员凑在一起说笑，白雾找了一圈，既没看到Felix，也没看到Owen，连Jane也不在。

    白雾不死心，找了个小哥问消息，方得知老板和产品经理等人刚下班不久。

    白雾站在偌大的展馆里，抬头看一排排形态各异，簇新巍峨的大品牌展厅，由几个小时前的喧嚣拥挤眨眼变成了眼下落寞景象，不由生出梦幻一般的错觉。

    她慢慢走着，这时崴脚的痛感渐渐清晰，使她从梦幻中醒来，知道自己今天一天的奔忙如印象中的喧闹一样，终究归于寂寞。

    明天，明天一定要跑的再快一点。

    白雾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