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爽的B2021外观看起来蠢笨蠢笨的，但这种设计从另一方面来讲，给人以敦实耐用之感。

    准针的W6虽然是老款，但它的设计出自设计公司之手，比豪爽的最新款看起来更现代，更前卫，同时，也就更不像一款测量“工具”。

    单看外观设计，豪爽与准针两款竞品各有优劣，难分伯仲。

    白雾又仔细看豪爽的材质，红色部分是硬壳塑胶，材质为ABS，手指与手掌接触之处，是黑色包胶，材质为TPE，与准针差不多，软度适中，手感极佳，按键一共七个，材质为硅胶，按压力度适中，灵敏度OK，不比准针逊色。

    再看做工，塑胶壳体严丝合缝，软胶亦无溢胶现象，也无披锋露出，镜片及按键丝印字迹清晰，颜色鲜艳，做工可谓上乘，准针与之相比，并无明显优势。

    既然外观拉不开距离，白雾又开机看豪爽的显示效果及功能和操控性。

    一路看下来，白雾找出了两款对标竞品的几个不同点，最明显的是显示屏的类别不同，一开机，白雾就发现豪爽使用的是反黑屏，也就是背景为黑色，显示内容为白色，准针的W6与之相反，背景为白色，内容为黑色。

    第二个不同，是豪爽的历史数据可以保存50条，而准针只能保存20条。

    第三个不同，是准针比豪爽多一个按键，可以使测距仪静音，以免测量时发出滴滴声妨碍他人。

    其他功能和操作方式几乎一模一样，现有的差异点都无关大局，很难影响到客户对产品的偏好。

    唯一能做文章的，就只有测距性能了。

    白雾单拿着豪爽的样品，顺手测一测桌子的长度，资料室门的宽度，结果都是正确的，站在夹道上从办公室西区穿过前台测东区距离，四十五米多，大概也是对的，测量速度印象中跟准针也差不多。

    没有准针做比较，根本看不出谁优谁劣。

    下午白雾又拿着豪爽的样机去楼下，请产线的工人帮她随手测试。

    产线上有一套标准靶位，用来验证前面工序做完的半成品是否合格，从0.2米到40米一共18个测试点，工人把豪爽的样机杂在准针的半成品里做测试，白雾全程跟着看，发现豪爽的误差全部都在±2毫米以内，近距离的点甚至是零误差。

    由此可见，豪爽的产品是OK的，它能拿下Jet，靠的倒是真实力。

    不过白雾作为资深的测距仪业务员，她很清楚这些都是表面，在理想环境中测试测距仪的精度，合格一向在情理之中。测距仪真正的品质，提现在对恶劣环境的适应性上，那才是对比测试的主战场。

    只是拿不到W6，做不成对比测试，想这些也是白搭。

    白雾向工人道了谢，准备回去时，又碰到华成峰，华成峰见白雾拿着豪爽的样机来工厂，自然明白她的意图，他对要挟白雾去求高邱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叫白雾不要放在心上。

    白雾自知这件事已经捅到了肖祺那里，华成峰后悔也来不及了，因此反过来安慰华成峰，说他也是为公司着想，做的没错。本想趁机借两个W6用，又怕华成峰为难，最终没有开口。

    回到座位，白雾心情不佳，无心工作，便坐在椅子里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雾忽见驰明瑞从办公室走出来，径直来到国际部最后一排，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白雾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道：“你找我？打个电话就行，怎么亲自来了？”

    驰明瑞道：“我刚才又去找了一趟魏经理，还真像你说的，他根本就没心思帮咱们打这个样。真是神了，你上午就料到他下午会说什么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雾听驰明瑞的语气怪怪的，好像有点在部门里拍她马屁的意思，因此提防道：“没什么，我只不过看他不像好人而已。”

    驰明瑞道：“魏经理不肯帮忙，那Jet的项目怎么推进，就得另想办法。白雾你现在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去我办公室商量一下，怎么样？这个项目你最熟，办法也是你最多，我相信你一定有对策。”

    “我说过，Jet我不跟了，我也跟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驰明瑞约谈Lexie，白雾又不是没看见。

    驰明瑞岂不理解白雾隐含的意思，道：“白雾，我早就说过，这个项目非你莫属，除了你，没有人搞得定。上午我找Lexie，是向她请教推进项目的方法，给你拓展一下思路。只是可惜，Lexie说，这个项目难度很大，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你要是不信，可以问Lexie。”

    白雾不相信驰明瑞，但对Lexie还是很相信的，只是她一问Lexie，就显得自己还很关心Jet项目，便不说话。

    Lexie没等白雾发问，坐在椅子上没回头，自说自话道：“我的确说过，这个案子我没办法，另外我认为，这个项目只有照雾姐的思路去做，才有成功的可能。”

    白雾听Lexie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揪着驰明瑞的辫子不放，但她虽然放不下Jet，但要是三台样机不能到手，谈其他的都是白扯，故道：“Jet的关键在这三台样机，你把申请单一签，就可以万事大吉，否则去你办公室，把话说出花来，也是没用的。”

    驰明瑞放低姿态亲自来请白雾，却被白雾公开拒绝，好在他脾气好，没有生气，道：“行，你的诉求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办法。”

    白雾听驰明瑞的意思，应该是去请示老板，当即觉得按老板的尿性，十有八九不会向员工屈服。

    直到下班，驰明瑞都没有任何反馈。

    发给欧文的邮件，欧文也没有回复。

    黑色星期一就这样在赌气中度过。

    转眼到了星期二。

    白雾照常上班，看邮件才看了一会，电话就响了，是驰明瑞找她。白雾预感可能是肖祺又下达了什么新指示，叫她去协商，她虽说要放弃Jet项目，可一想到项目可能有转机，总狠不下心漠然视之，便起身去找驰明瑞。

    驰明瑞在看电脑，招呼白雾坐下后，道：“你有收到Alex的邮件吗？”

    嗯？什么情况，驰明瑞找我来不是说Jet项目的吗？怎么问起Cosign项目来了，狐疑道：“没有啊！”

    驰明瑞道：“那就奇怪了，以往客户回邮件都挺勤快的，今天发，明天就能收到回复。这次怎么过了三天还没回复呢？除了两天周末，俄罗斯星期一也不放假啊，Alex不回邮件，你知道原因吗？”

    哦，原来是来问我要Cosign的补救措施的，但白雾偏偏想气一气驰明瑞，便说：“我哪知道？”

    驰明瑞道：“你帮忙分析分析，问题是不是出在Beth的邮件上？”

    “Beth的邮件没问题啊！”白雾道：“写得言简意赅，大气磅礴，有什么问题啊？”

    驰明瑞道：“我也是觉得Beth写得太简单粗暴了，按你的理论，应该要更委婉，更客气一些。只是Beth这个人，说话做事都是这样，不太会转弯。她心里对客户是尊重的，感情也很真挚，就是文字上表达不出来。你的英语好，文笔也好，能不能帮她改一改？”

    白雾道：“邮件发都发了，再改又有什么用？”

    “邮件是发了，我知道，客户这不是没回复吗？”驰明瑞道：“咱们可以再写一封，问问客户的想法，看看客户是不是因为我们回复的邮件态度不够好，生气了。你和Alex比较熟，你帮忙问一下，他不会不回复的。”

    “我没那么大面子！”白雾道：“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白雾说完，把椅子一推，就准备往外走。

    驰明瑞忙招手说：“哎，白雾，你着什么急嘛。还有个事，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白雾依然保持着迈步走开的姿势，回头道。

    驰明瑞摸一下衣领，扭了扭脖子道：“Jet的项目，我想到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你听一听，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当我没说。”

    白雾道：“我说了，没有样机，其他办法都是白搭。”

    “你先听我说嘛，”驰明瑞道：“这么大的项目，我们不可能说不做就不做了。打样的事公司不愿意出钱，供应商又不愿意免费帮忙，W6你又不愿意去找高总，我卡在中间，也很难受。昨天我想了一天，你看这样行不行？上次在电话你，你不是说要答谢欧文的帮助吗？咱们趁这个机会给欧文买个小礼品，让他引荐Felix给你认识，你再和Felix好好谈谈，说不定会有帮助呢。”

    白雾不经意翻个白眼，正要说话，驰明瑞又补充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出。”

    驰明瑞为了订单，私人掏腰包的做法，白雾倒是有点意外，不过她想说的不是钱的事，而是：“就算见着Felix，没有样机还是白搭。你都愿意自掏腰包买礼品了，那是不是说明，老板在样机的事上，一点也不肯让步？”

    “这事跟老板一点关系也没有。”驰明瑞忙说：“是我不想看着你的心血白费，自己想出来的招。”

    “没用的，”白雾道：“就算有用，这钱也用不着你出。”

    白雾说着，又往外走，驰明瑞又叫她，她走到门边，想了想，道：“Cosign的事，再等等看吧，以我对Alex的了解，他应该不至于这么敏感。他看到Beth的邮件要是觉得不舒服，真的就此不回复了，倒也说明一个问题，说明他对测距仪项目还没有热衷到非做不可的地步，我们在下一封跟进的邮件里也就需要相应地调整策略。”

    “好，听你的。”驰明瑞道。

    白雾没说话，拉开门又往外走。

    驰明瑞又道：“哎，白雾，你过来一下。有句话我很想跟你说，可又怕你不爱听，但我要是不说吧，又觉得对不起你，你要是不忙，咱们就好好聊聊。”

    白雾听这话里的意思，是聊私事，估计不是好话，但念在驰明瑞愿意花钱给客户买礼品的份上，以及驰明瑞在职场上的见地比她成熟得多，便本着学习的态度回到原位，坐了下来，道：“请指教。”

    驰明瑞尴尬笑道：“什么指教，讨论、讨论！”

    “关于什么的？”白雾单刀直入，问道。

    驰明瑞道：“简单来说，就只五个字——投资回报率。白雾，你有没有觉得，不管是你也好，我也好，不管买个什么东西，小到一个发卡，大到一张机票，一辆车，我们都会考虑，买的这些东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只有我们觉得买回来的东西，能帮我们解决问题，能达到我们的预期，我们才会去买，对吧？”

    白雾很快明白，驰明瑞说话的主题仍然没有离开Jet，便道：“嗯哼！”

    驰明瑞继续说：“老板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决定的事，是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投资，但不管投资的大和小，成功率和回报率，都是他首要考虑的因素。”

    白雾很快想到夔青青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当时青青建议她，先设法把成功率提高到七八成以上，再去说科隆参展的事。当时她没太在意，谁曾想，参展名额通过暴力沟通拿到了，样机却仍然卡在“成功率”三个字上，而今听驰明瑞再次说起，白雾不得不重视，道：“那你有什么建议？”

    “Jet项目走到现在的确很不容易，你做了这么多工作，也没有把成功率提上去太多，你自己说，只有50%把握。”驰明瑞道：“这说明，公司花一笔钱，闹得好几个供应商不安生，连大货生产都受影响，到头来却有一半的机会，这些努力都会打水漂。我要是老板，我也不会太愿意做这一笔投资。”

    说到这里，白雾又想起夔青青说，老板目光长远，善于做长线投资，原来奥妙在于，所谓长线投资，比如参展，搞研发等，这些花出去的钱迟早会赚回来，而短期投资，哪怕这笔钱再少，只要风险大于等于50%，肖祺都舍不得打开钱袋子，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想说服老板同意做样机，就得想办法提高这次谈判的成功率？”

    驰明瑞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再多想想，肯定有办法。”

    “要是想不出来，这个项目就不做了，是吗？”白雾要是能想出别的办法，还用得着如此郁闷吗？而且据她所知，内销部请客吃饭，送礼开会，一次几千块都是常事，回本的次数又有几次呢？再者，Jet是个虎口夺食的项目，50%几率都不撒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所以白雾有点气愤。

    驰明瑞道：“实在不行，你找个借口，先把成功率报上去，等弄到样机再说。”

    “像内销部那样，随口吹嘘吗？”白雾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驰明瑞神情尴尬，扶额道：“回报率这个说法只是我的个人建议，采不采纳，你自己决定。离展会只有十多天了，再拖下去，就算申请单交上去，打样也来不及了。咱们都不希望项目砸在自己手里，所以我们都再琢磨琢磨，要是有什么想法，随时沟通。”

    白雾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退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