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党十诫
繁体版

第6章 躺着的裸体女人

    杰米接受了父亲的“旨意”,即开始按照父亲的要求寻找“探秘寻宝的行家”。这是个令他挠头的差事。他是李吉特的臂膀之一,是二老板,担任着类似于家族队伍“总指挥”的职务,李吉特谋划决策的事,由他负责行动。他虽不乏机智,但更粗鲁粗犷。如果非要在角力与斗智之间挑选,则他更愿意选择前者。

    他将手下的队伍所有的人从头到尾想了个遍,也没有符合父亲要求的人,朋友与合作者中,似乎也没有。平日里自诩三教九流,没有不识,鸡鸣狗盗之徒,无有不爽,没料到此刻才体会“人到用时方恨少”。

    “加尔森,加尔森不是‘文物珠宝行家’吗?”杰米手下的副官赖斯想起了复活节当天新接收的“文物珠宝大盗”加尔森。

    “嗯!”杰米也想起来了。本来,按照规矩,“我们的荣誉”严格执行一级管一级,下一级不能越过直接指挥自己的上一级认识更上一级头领并接受任务,下一级只对上一级负责,反之亦然。一旦有事,被查甚至拿获的也仅是有限的直接上下级,保证再上一级,尤其是大老板不会出事。但是,这次为了渲染组织在复活节中的“吐故纳新”,杰米参加了加尔森加入组织的仪式,第一次见到了他。要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一时还真找不出比加尔森更合适的人来。

    “这人可以用,但要找个机会考验他一下。”杰米决定。

    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新开了一家顶级珠宝店,从价值千元的金耳坠,到预约订制超过数百万甚至数千万元的珠宝手饰应有尽有。开张不久,名媛云集,各路明星纷纷前来订制名贵首饰。而且据说,该店还推出了一项“以物换物”的业务,也就是在这里可以进行文物与珠宝对换,比如用名画可以交换名贵钻戒。例如某位当红女星成为某位巨商的情人,巨商送上一幢别墅豪宅,附庸风雅地在厅堂挂上一幅名画,一阵过后,女星见到又一位迅速走红的女星炫耀名贵钻戒,在忌妒心与攀比心的驱使下,为保证自己艳压群芳的地位,往往会买上一颗比之更加名贵的钻石珠宝,但一时没有那么多的现金,就可以在这里用那幅画作来换取钻石珠宝,来满足攀龙比凤的争锋心理。

    经过几次“踩点”,听取赖斯的报告后,杰米决定选择这里下手。

    周末深夜,雷声滚滚。赖斯带着加尔森从街后的下水道钻到珠宝店的地下室旁边。前几日,他们已经悄悄切割了通往地下室的钢筋混凝土墙壁,现在,借着雷声的掩护,他们用高效无声炸药炸开了最后一层混凝土墙壁,钻了进去。这是加尔森的经验,一般最好的珠宝文物,不会放在店堂内,即使放在那里,晚上打烊也会收起来,以免丢失。

    地下室又深又长,看样子可以通往另一条街巷。他们先摸索着向前走了一段,再打开头灯,只见地下室靠外半边箱、架、柜、橱满满当当,他们从橱柜一侧钻过,来到里边,四面墙上稀稀落落地挂着一些画。突然,赖斯一瞬间竟然发现加尔森远远地呆立着,他的头灯久久地照在一幅画上。

    画上,躺着一个裸体女人,一丝不挂,白皙、丰满、性感,不像卢浮宫内裸体女郎石雕那样,背对着看客,这女人的带着红晕的乳房、深凹的肚脐,尤其是那清晰的三角部位,都正对着画面,只有脚上穿着一双高腰的白袜子。她慵懒地躺在紫红色的丝绒床上,头和眼睛却扭向一边,充满期冀地望向窗外,窗外,一抹橘红色的太阳光线,正透过同样是紫红色的丝绒窗幔,洒在她的胴体上。

    “这是名画,很值钱?”赖斯不解。

    “是”。加尔森一边将头灯调得更亮: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幅画应该叫《躺着的裸体女人》,是著名法国画家库尔贝的一幅名作,但从人们眼前消失已经五十多年了!”

    “是真的?真迹!?”

    一句话倒提醒了加尔森:

    “也许,看不太清,也许是假的!”

    “对这幅画,你还知道哪些?”

    “来不及细说,慢慢会告诉你们。”

    “再靠近看看。”

    “小心,关闭头灯再靠近!”

    还没来得及移步,突然,一个黑影从一排橱柜另一头一闪就窜到了画前,一双黑手迅速伸向画框,发出轻微的声音。

    “有人要捷足先登!”

    赖斯与加尔森同时一个箭步窜上去,赖斯最明白,他们的家族有个习惯,决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家族已经看好的“猎物”,不仅仅是利益,还涉及能耐与“尊严”!

    一惊之下,那人回过头来,俩人借着那人也打开的头灯,看到了一对惊愕的眼睛。但那家伙右手伸向裤兜,左手去摘墙上的画。

    “乌奇诺家族的,‘快手怪兽’迪米耶罗!”

    说着,赖斯伸手去掏枪!

    加尔森早已来至“快手怪兽”身后,只听“啊”的一声闷喊,刀光一闪之下,加尔森已经砍下了那个被赖斯叫做迪米耶罗的家伙的去摘《躺着的裸体女人》的一只左手!

    那家伙身子一歪,还没来得及右手掏出裤兜中的凶器,就惊动了地下室内的警报器,尖利的警报凄厉地响起,在地下室里有如怪物嘶嚎,加尔森机智地拎着那只被他砍下来的手,并将那只断手装进随身带着的,准备装到手的珠宝的塑料袋中,与赖斯沿着来路迅速逃跑。

    他们钻出了街后的下水道井盖,迅速地套上鞋套,穿着鞋套一直奔跑到另一个街区,才将那家伙的断手扔进垃圾桶。加尔森还没来得及听赖斯讲他认识的这家伙的情况,也不知道这家伙在警察那是否有案底,如果有案底,警察正好可以利用这只手上的指纹与案底的比对,这次的行动的当事人就会彻底暴露。因此必须把被砍下来的这只断手远远地扔掉,决不能留在地下室现场被警察当作破案邀功请赏的证据。虽然砍断了手,会留下血迹,但血型、血样甚至DNA的鉴定远不如利用指纹破案来得直接,并且只有在现场抓住了嫌疑犯,才具有参考价值。

    他们没有去取停在珠宝店附近的汽车,赖斯告诉加尔森,盗取名画之事,天亮不久就会成为头条新闻刊登在媒体报纸上,届时,警察局或联邦调查局的侦探就会对这家珠宝店方圆数公里内的任何可疑情况进行拉网式调查,包括深夜停靠并移动的车辆。直到又穿过了了两三个街区,他们才来到一个地铁车站,此刻只有很少的人等在地铁车站,他们乘上地铁,这节地铁只剩下三两个乘客,他们俩远离这几名乘客,走到车厢的另一头才坐下来。

    加尔森知道赖斯此刻惊魂稍定,便又满腹狐疑。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那幅画。加尔森本人,也存疑不少,比如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程咬金”居然赖斯还认识。但是,来时是赖斯带着他,逃跑,却变成了他带着赖斯,这家伙一定懵懵懂懂,想知道这幅画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说词?作为新成员,他知道必须按照“十戒”中的规定,“当被问及有关信息时,不得隐瞒真相”,此时看赖斯的眼神就知道了,不必愚蠢到非得等到他主动开口询问。

    “‘躺着的裸体女人’,你听听这幅画的名字,就会感觉她身上的故事一定很长也很多。”赖斯听加尔森主动开始给自己讲起这幅画,觉得他很尊重自己,也很懂规矩,露出满意的神色,“嗯,这家伙有点意思,居然还能用这种调侃幽默的语气向自己汇报,是个业务和心理素质都不错的家伙!”赖斯没有忘记此次盗宝其实还是为了完成对加尔森的考察。

    “不过时间紧迫,我只能简单地讲一下。”赖斯当然点头。

    “不是卖弄啊,你知道,有时候,干我们这行业务的,对一些文物珠宝比拍卖行的拍卖师都更懂得它们的行情与来历,甚至隐藏在背后的故事。这是因为拍卖师的叫价是通过买家长起来的,若看走眼或者失手,那也是买家的事而不是拍卖师的事。我们可不同,每一笔买卖都要冒着极大地风险,一着棋错,就会满盘皆输,一失手就成千古恨,所以平时时刻留意这方面的信息与知识,尤其是对著名文物与珠宝更是眼观、耳听,内心不断把玩,就像中国的一部叫做《红楼梦》的名著中的男主角贾宝玉对各个美女的念念不忘的‘意淫’。”

    赖斯有点心急,“够饶舌的,还简单点呢,我这里还巴不得你此时‘卖弄’点呢,我好听个新鲜,也好在考察报告中多点情况,汇报时受到老板的夸奖,不过你倒是少来点开场白,赶紧切入正题吧。”赖斯心里想。

    “《躺着的裸体女人》是法国著名画家库尔贝的作品。是被当时世人讥笑为他的‘情色画作’之一,同类的姊妹作品起了个有如上帝创世纪般的名字《世界的起源》。”他见赖斯听得津津有味,又往下说:

    “当然,《躺着的裸体女人》和《世界的起源》并不是库贝尔的代表作,而是最具有争议的、最具有离奇故事的画作。他最有名的画作包括成为了绘画史上的杰作之一的、表现自我欣赏的自画像《抽烟斗的人》;参加1872年巴黎公社起义,担任公社委员和美术家联合会主席,运动失败后被捕入狱,在狱中所画的反映了那个时期他的反传统精神的《戴贝雷帽系红领带的库尔贝》;反映底层社会生活的现实主义代表作品《采石工人》、《乡村姑娘》、《筛麦的女人》、《浴女》以及大型油画《奥尔南的葬礼》和《画室》等。同时,他又开创了印象派的先河,法国评论家认为:‘没有库尔贝,就没有马奈;没有马奈,便没有印象主义。’你应该也知道,马奈正是印象派的先驱和奠基人。但至今我也搞不明白的是,这么一个同情就像我们一样的生活在底层社会中的人的大画家,具有强烈的叛逆意识的人,怎么会创作出《躺着的裸体女人》和《世界的起源》这样的‘情色作品’?而且,我可以就我的所知告诉你,你可别说我吹牛,发生在这两幅画,尤其是《躺着的裸体女人》这幅优秀画作上的故事,听起来就像一个集探秘淘宝、破案侦探与恐怖惊悚于一体的惊险小说。当然,还是那句话,今天,我只能尽可能简单地讲一下,你如感兴趣,我以后再详细跟你说。”

    赖斯点点头。此时,已离地铁终点站不远,车厢内仅剩的三两个乘客也已下车。

    “库尔贝1862年画的‘躺着的裸体女人’这幅画,1866年被匈牙利犹太收藏家弗伦茨·哈特万尼男爵从柏林的经纪商保罗·卡西尔手中买下。在1940年,纳粹德国拉着匈牙利加入‘轴心国’并侵占匈牙利之前,哈特万尼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伯爵夫人艾娃·阿尔玛西-泰勒基艺术学院’展出了他的一些珍贵作品,包括《躺着的裸体女人》,这是这幅画最后一次公开露面!但是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军占领匈牙利的时候,它就在布达佩斯银行的地下室神秘失踪了。过程是这样的:1942年,协约国盟军对布达佩斯进行了首次轰炸,哈特万尼用两个非犹太人的雇员名字将350幅珍品存放在布达佩斯三个银行的地下保险库里。1944年,纳粹党卫军官霸占了哈特万尼的别墅,不久,他寄存在几家银行地下保险库的画全部失踪。从此以后,《躺着的裸体女人》的命运就与他的其他最终失而复得的一部分画的命运大相径庭。并且对这幅画的去向出现了至少三个版本:

    一种说法是,在苏联军队攻占了布达佩斯后,银行的地下保险库遭到了洗劫,这件作品也落到了掠夺者的手中。根据匈牙利艺术史专家伊斯特万·根森介绍,当时有人从位于山丘上的城堡向下望去,正看见苏联军队的军车缓慢通过,一辆车上,载着被切下了画框的《躺着的裸体女人》,虽然上面加盖着防水油布,但没有完全遮掩住。

    另外一次,还有人看到,苏联军队开着一辆敞篷车,挥舞着《躺着的裸体女人》的姊妹画作《世界的起源》,穿过被炸毁的城市街道,以此羞辱战败的德军。

    但是,《躺着的裸体女人》与《世界的起源》两幅画的最终结果和命运却有不同。1955年,《世界的起源》以150万法郎的价格被拍售,它的新主人是著名的心理学家雅克·兰肯,现在它归奥塞博物馆所有。但是,《躺着的裸体女人》并不在后来被运至俄国并被俄国收藏陈列的的那些画作之列。它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消失得无影无踪,没留下任何线索。

    《躺着的裸体女人》虽然在布达佩斯不见了踪影,却出现在斯洛伐克。据说,1945年,一支载着苏联军队的火车从匈牙利驶来,它被大雪困在距离斯洛伐克境内的一个小村庄不远的地方。一群红军战士下车后,找到一个当地的医生,用枪押着他来到火车上,逼着他给他们的指挥官治病。他们的指挥官在占领布达佩斯的时候染上了淋病。

    这位医生的治疗很见效果,病痛得到了缓解。为表达感激,这个指挥官奖给这个医生一幅画,她就是《躺着的裸体女人》。这幅画一直挂在医生的住房里,直到他于1989年去世。再后来,这幅画就辗转流入了斯洛伐克古文物商手中。

    《躺着的裸体女人》的去向的第二个版本是:1946年,哈特万尼遇到一位在苏联部队里服役的军官,这名军官看起来像是一个匈牙利人,因为他操一口纯正的匈牙利语。军官告诉哈特万尼男爵,他愿意将那些画归还给他,并声称那些画曾被苏联军队从布达佩斯银行的地下保险库‘解放’出来,其中就包括库尔贝的《躺着的裸体女人》,前提是哈特万尼肯出一个合理的价钱!哈特万尼于是重金赎回了那些油画。

    此后,哈特万尼离开了匈牙利,当时匈牙利共产党正当权。他获官方允许将其收藏的一幅油画运出匈牙利,因为在文化部官员的眼中这幅‘情色画’并没有什么思想和艺术价值。当然,这幅画正是《躺着的裸体女人》。哈特万尼离开之后,剩下的那些画也都被他陆续赎回。离开了匈牙利的哈特万尼在他热爱的巴黎和瑞士度过了自己的余生。但他死后,这幅画是仍然保存在巴黎或瑞士他自己的寓所,或是什么别的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还出现过一个插曲。《躺着的裸体女人》失踪没多久,弗伦茨·哈特万尼决定展示一下他的绘画技艺,同时也制造一个恶作剧。他与南斯拉夫的保罗王子很要好,这个王子是一个很有名的收藏家,王子一直视自己为艺术专家和鉴赏家。哈特万尼临摹了一幅《躺着的裸体女人》,竟然瞒过了保罗王子,并把她卖给在贝尔格莱德开办的一个名画展览会,在那里,恶作剧和‘假画’的主人哈特万尼男爵得到了如同法国艺术大师一样的欢呼与礼遇。

    第三个故事,是说德军抢劫了哈特万尼存在银行中的画作。本来是要将这些画用来充实希特勒自己的画库的,那画库位于奥地利林茨市附近的奥托塞盐矿中。因为希特勒本人的‘收藏’都必须是一流的或者是他喜欢的,也因为希特勒年轻时一直梦想成为一个画家,画家梦破灭,但成为元首并运用‘闪电战’成功地占领了欧洲的几个艺术发源地之后,他又梦想在自己的家乡奥地利林茨市建一座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元首博物馆’,所以包括哈特万尼收藏的库贝尔的名画在内,从欧洲各国掠夺来的艺术珍品,都要陆续被运到奥托塞盐矿中储藏起来。

    但是见到《躺着的裸体女人》及《世界的起源》这两幅被认为充满情色的‘淫画’,德军军官想起了希特勒痛恨‘堕落的艺术和艺术的堕落’,并把之归咎于犹太人这一劣等的民族,就放弃了将她们运往奥地利的打算。因为《世界的起源》就是艺术史上最声名狼藉的作品之一,库贝尔在画中竟然对一位女人的阴户作了特写,这即便是在充满艺术氛围,欣赏性和浪漫的法国也是惊世骇俗的。这也可以用来解释苏联红军何以将她在布达佩斯的大街上‘游街示众’,以羞辱战败了的德军的一幕。

    但是据说德军上层一位十分接近希特勒的高官却很赏识‘躺着的裸体女人’,并将她归入西西里宝藏并秘密隐匿起来。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

    “那她怎么到了珠宝店的地下室,怎么能正好被我们撞见?!”听了加尔森的讲述,赖斯也感到十分震惊与纳闷。

    “这也正是我要问的。我为什么一路上要跟你讲这些,除了作为新手我不能对你隐瞒我所知道的情况以外,也是想理出个头绪来。但是作为‘文物珠宝地下工作者’,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在几种传说中,我最相信也认为最有可能的,还是被德军或纳粹党卫军隐藏起来,藏匿在西西里的什么地方!”讲到这里,加尔森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两人若有所思。

    “对了,我也想问你,你认识刚才盗画的人,他也是我们的同行?”加尔森问赖斯。

    “认识,他叫迪米耶罗,人称‘快手怪兽’,别的家族的,具体的你不要多问!”

    “我是在猜,难道这幅画从西西里宝藏中现身了?难道这家伙或者他的家族事先已经知道了这幅画在文物珠宝店,特来盗取,不像我们,原是为珠宝而来?”

    “你想得有道理,不过,你要小心,我们都要小心。明天该热闹了,一幅名画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离奇曲折的故事,并且在失踪了半个多世纪以后重又出现,而且差点被盗;‘快手怪兽’的一只快手又被你砍了下来,明天报纸肯定铺天盖地。”

    “不一定!文物珠宝店不会声张,他们一定也是在做一笔秘密的交易或是办什么事,他们没必要也不敢张扬。那家伙和他们的家族更会自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