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建峰先发制人，手中钢刀逼至燕沧海身前，起手两刀展开，已如行云流水一般。

    燕沧海身形敏捷，灵巧地避开钢刀的锋芒。

    刀是好刀；更兼邹建峰内力雄浑，绝对堪称同龄中人的佼佼者。所以燕沧海也不敢托大，尽量避免用《天罡正气》的外家功夫硬扛邹建峰的钢刀。

    邹建峰一刀横劈，刀身映射日光，溢出片片白芒。

    燕沧海双眼微眯，瞳孔收缩，提气纵身，高高跃起，借着自上而下的力道，内力流转中右手握拳，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落向邹建峰的肩膀。

    邹建峰双目一亮，大喝一声：“来得好！”

    他双手托举钢刀，刀身迎向燕沧海的这一拳。

    “砰”的一声脆响，传遍不老峰下。

    齐东城凝神看去，只见邹建峰单膝跪地，手中的钢刀化作点点寒光，碎落在擂台上。

    正好是第十招，燕沧海一力降十会，打赢了邹建峰。

    擂台下方，传来各宗各派年轻弟子们的惊呼和赞叹。

    “邹师兄这是今天第一次输吧？”

    “那可不！这燕沧海名不见经传，没想到实力如此强劲。即便邹师兄留了手，以燕沧海这般年纪、这般功夫，已经堪称东土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了！”

    觉明看着擂台上丰神俊朗的光头青年，露出了真诚的微笑。

    燕沧海抱拳，对着邹建峰抢先开口道：“多谢邹师兄手下留情！”

    邹建峰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灰尘，微微点头：“你年纪轻轻，就能名扬论道大会，确实是有真本事。我心服口服。”

    说罢，邹建峰朝擂台下方的紫阳宗弟子借过来一块布，裹起钢刀的碎片，跳下了擂台。

    李出云跳上擂台，负手而立。

    “燕沧海，你要休息一下吗？”

    燕沧海看着对面儒雅的中年男子，不由自主地便联想到卓倚天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他摇了摇头，认真答道：“可以再战！”

    李出云深深地看了燕沧海一眼，抚摸着手中钢刀，说道：

    “建峰之前赤手空拳，跟你对战的时候却带刀上阵，说明他把你看作一个真正的对手；你我之间虽然有些渊源，但我并不会留手，希望你好自为之。”

    燕沧海面容一僵，活动了一下手腕：“李兄不必多说了，拳脚之下见真章吧！”

    他的目光遥遥锁定对面的李出云，身形如同出笼猛虎般掠去，划出一道残影。

    说时迟，那时快，李出云见燕沧海瞬息即至，来不及挥刀，右手探出，用手掌硬接了燕沧海的这一拳。

    他眉头一紧，抻了一下手掌，抑住渗入骨骼的震感，左手立刀，裹挟着一往无前之势斩向燕沧海。

    燕沧海裸露在外的肌肤隐约间透出一丝丝白芒，右手攥紧，扬拳迎向李出云这一刀；几乎是在同时，他左腿抬起，贯注劲力，狠狠扫向李出云的下盘。

    李出云出刀极快，但燕沧海抬拳迎来之时，李出云已经来不及调整刀锋，就这样一刀撞在燕沧海的拳头上，发出一声类似刀剑交鸣的脆响后被弹开。

    李出云瞥见燕沧海的扫腿，腰腹聚力，倏忽一拧，一个鹞子翻身便跃至燕沧海的左侧，右掌推出，锁定其腰间大穴的位置。

    燕沧海左臂翻转，肌肉隆起，不待姿态饱满、完全发力，便和李出云对了这一掌。

    燕沧海重心偏移，左臂感到一股大力，连带着整个人后退了五步。

    李出云方才的拆招堪称精妙老到，但他也退了三步，左手紧握刀柄，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向燕沧海。

    “怎么可能？”

    他的刀，多出了一个豁口。

    李出云很想问问燕沧海练的是什么外家功夫，居然强横如斯，但转念一想又怕犯了忌讳，遂抿唇陷入沉默，双手握住刀柄，欺身而上。

    燕沧海咬了咬牙齿，再顾不得藏锋守拙，无名拳法的图解走马观花般映过脑海，他丹田聚力，朝着飞奔过来的李出云，轰出了平平无奇的一拳。

    李出云颇为自信，即便燕沧海以静制动、自己也能先行找到其命门或破绽。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拳，他没能躲开——就这样在他视野中逐渐放大，连燕沧海手背上鼓起的筋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李出云身形一滞，原本稳占上风的气势戛然而止，他被迫调整身形，堪堪躲过了这一拳。

    拳头擦过他的脸庞，带飞了几缕长发。

    李出云见燕沧海身形大开，现出体位的破绽，大腿肌肉迅速紧绷，右膝抬起，一记膝撞狠狠顶向燕沧海的腰间。

    燕沧海本来将要冲过头的身形猛地顿住，腰腹一拧，用侧腰硬接了这记膝撞，又是诡异莫名、难循其踪的一拳追身而来，直奔李出云的脑袋。

    李出云呲了呲牙，露出殷红的牙龈，整个人平衡不稳，借势倒退，拉开了一丈距离，调整握刀位置，刀尖刺向燕沧海。

    燕沧海侧身躲过这一刀，眼疾手快，一掌探出，拍到李出云握刀的那只手上。

    李出云手掌吃痛，钢刀脱手而出，他双足蹬地，一记前空翻跃至半空，双手成拳，居高临下向着燕沧海的肩颈位置压了过来。

    燕沧海双腮鼓起，额头青筋暴起，大喝中高举双掌，接住了李出云的双拳。

    拳拳到肉的声音在擂台外清晰可闻，色空有些呆滞地看着擂台上的熟悉身影，喃喃道：“他有这么厉害吗？”

    两人拳掌相接、上下角力的身影在擂台上持续了大概四五个呼吸，然后便见李出云蜷缩身体，一脚蹬向燕沧海的胸口。

    燕沧海双臂横挡，生生震开了这势若奔雷的一脚。

    李出云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胸膛微微起伏，看向燕沧海。

    燕沧海拭去了鬓角的汗水，露出洁白的两行牙齿：“够十招了吧？”

    李出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年青人，点了点头。

    燕沧海开怀大笑两声，豪爽抱拳道：“李师兄不愧是天榜中人，留手的情况下也能与我打个五五开，确实厉害。”

    李出云的双手没有背起，而是垂落身体两侧，他淡淡道：“我没有尽全力，难道你尽全力了吗？你功力深厚，远非常人可比……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行走江湖，切记把握分寸。你好自为之。”

    燕沧海盯着李出云的背影，有些出神。

    方才两人交手前，李出云的语气有些淡漠，言辞虽然合理，但就是令燕沧海听着很不舒服。

    没想到这一套打下来，李出云还是清清冷冷的模样，续上了之前的话头。

    当他再重新品味李出云的话语，已然能感觉到一丝善意。

    两场打完，燕沧海体力消耗不小。

    李出云的表现，令燕沧海对天榜武者的实力第一次有了较为全面的观感。

    一个排名末流的天榜武者，已经能与他平分秋色，如果是更强的天榜中人呢？

    燕沧海目光扫过台下的紫阳宗长老，看到了四长老黎滔和跃跃欲试的十三长老淳于歌。

    齐东城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他走到淳于歌的面前，一手按住了淳于歌的肩膀。

    “老四，十三，这次你们不用出手了。”

    他的目光投向燕沧海，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我自己来。”

    觉明目光一凝，看向身前的空玄大师。此刻，空玄大师也是手握念珠，紧紧盯着齐东城的身影。

    不老峰下，擂台之外，无论是江湖散修，还是宗门人士，清一色的陷入了沸腾之中。

    “刀圣？刀圣要亲自动手？！”

    “刀圣大人已经多久没有出过手了？！十四年？”

    水月庵的座区，兰月师太盯着齐东城的雄伟身姿，低声道：

    “今天，齐东城是真的动了收徒的心思了。”

    色空听自家师叔这么一说，目光便落在齐东城身上，疑惑道：“师叔，刀圣到底有多强？”

    兰月师太没有看她，神色中有些掩饰不住的艳羡：“他本就是勤勉刻苦之人，习武成痴，一生与武学典籍为伴，从未听说他有过红颜伴侣；更不用说，他还有百年一遇的绝代天资……若不是宗门事务缠身，他就是文道元之后的武林第一人。”

    色净听得真切，抚摸着色空的后背，一对剪水双瞳时刻不离燕沧海。

    燕沧海神情错愕，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齐东城，头皮发麻。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当世巅峰武者。

    齐东城负手而立，渊渟岳峙，威压扑面而来。

    他就像草原上的雄狮，像山林中的猛虎，像云霄之上的苍龙。

    这个人站在那，你就无法忽视他——气场宛如实质，冻结了周遭的空气、扭曲了周遭的光线、停滞了周遭的时间。

    齐东城看向躯体紧绷的燕沧海，嘴角扬笑道：

    “你不必有太大压力。老夫只出三掌，你若能不死不残，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都是老夫的记名弟子。而且，如果你愿意，你就是齐某人的关门弟子。”

    刘厚铮坐在场下，面色变幻不定：“他若是变成刀圣的弟子，以后可真是没机会了……”

    刘定坷嗤笑一声：“齐东城不会放水的，当着各家圣地的面，他也不便放水。即便齐东城拿出一成功力，这姓燕的小子也是筋脉俱毁。”

    燕沧海面露苦笑，心中已经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我得罪你了吗？！”

    他双手微微颤抖着合在胸前，拱手道：“既、既然刀圣屈尊指点，那晚辈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