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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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家

    喧嚣的集市,穿着粗布的平头百姓们拿着几枚铜钱,购买着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时逢战乱,家里还能空出来些许丰余买东西,或者说能买到东西已经是最大的奢侈了。

    大曲大周两国交战,已有半年之久,双方有来有回,自然是苦了百姓,长期以往的战争,活得连个盼头都没有。

    街上人多面黄肌瘦,人群一阵拥挤推搡,一个格格不入的家伙挤了出来。

    也不是格格不入吧!细看之下也没什么,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脚上裹着破破烂烂的布条草鞋,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好吧,主要就是那头鸡窝一样的长发在人群中太扎眼了。

    少年一脸晦气的拍打着身上的衣服,上面沾满了灰尘。

    “什么鬼地方,草。”

    少年嘴里嘟囔着,整理好衣服:“算了算了,按照记忆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家了。”

    少年便是从都禁山一路流亡过来的李岘然,从岷城逃出来之后,因为害怕追杀的原因,故而选择绕路,原本一日的行程绕了三天,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他现在已经开始思考和这具身体父母见面之后的情况了,如何能够做到万无一失,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毕竟这是一个有修行者的世界,很多事情很难说的清楚。

    按照这具身体所能知道的记忆,眼下父亲应该是在府上养伤,母亲则是在家照顾父亲。

    自己则是接替父亲在战争前线,由父亲属下保护,自己只需要安稳一点,听从父亲属下的指挥。

    在战争结束之后,拿到封赏,混个军功,如何由父亲出面,向大王解释一番。

    然后以年龄稍小,还需磨练,将自己留在身边,如此往后有军功傍身,然后又有父亲的余荫庇护,这辈子应该是没有问题。

    “有个好爹就是好,”李岘然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然后踉踉跄跄的走向了城中的最北方。

    大约估摸着走了半刻钟,一座府邸出现在李岘然的视线中。

    本以为自己的家会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户,却没想到如此冷清,府邸门前甚至没有什么过往的来人,就连府邸上方的牌匾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木制牌匾,倒是上面的字迹倒是看上去遒劲有力。

    站在府邸门前,李岘然简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深吸几口气,然后叩响了门头,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一名老管家利索的打开了门头。

    待到那老人家上下打量了一会,声音有些颤抖的试探道:观南少主?

    深深的吸了口气,李岘然也是朝那老者点了点头开口:老祁,对不起,这段时间您辛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少主回来就好,”老奴这就去禀报夫人和将军,被称为老祁的管家,转过身子,掩着面朝院子大声喊道:夫人,观南少主回来了。

    未等老祁前去通报,后堂便传来一阵阵担忧声“我的儿,我的儿在哪”随后一名妇人便走了出来。

    妇人穿着得体的长袍,长发盘在头上,只是简单插了一根发簪,此外再无多余配饰,显得简单却又不失风范,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颇有一番气质。

    听到那一阵阵的喊声,李岘然下意识胆怯地缩了缩身子,往旁边老管家身边靠了靠,不管在前世还是现在,在他的记忆里,他对母亲好像永远都是亏欠的最多的那一个。

    “娘亲,那个....”心中一些准备好的话还没来及说,满脸愁容的妇人便已经扑了过来。

    李岘然刚想回头看看管家,却发现老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后堂,给这对陌生的母子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看着自己怀里的妇人,李岘然也是略带愁容,只好用力抱了抱对他而言陌生的娘亲。

    小半会后,李岘然从其拥抱中挣开,那妇人当即瘫坐在地上小声啜泣起来,嘴里喃喃道:南儿,都是娘亲对不起你!没能阻止你父亲。

    见此情景,李岘然当下眼睛泛酸,自己前世对父母亏欠的就已经很多了,哪里见过这种情景。

    只好先将她扶起,然后将管家老祁喊了过来,将娘亲安置好,然后朝老祁打听他父亲的下落。

    待听到他父亲不久前入宫面圣,已走了两日,需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不知是这具体原因,还是前世原因,他整个人心神都放松了一下。

    这时老祁身子撇了过来:“兰夫人刚刚命老奴备好了宴席,少主人您看,要不先吃点东西?”

    嘴巴下意识拒绝,却又反应过来当下身份,以及刚刚那跪哭的妇人,李岘然瞬间改口应声下来。

    “娘亲,我去沐浴更衣一下,”李岘然走了几步借口道,却发现身后那名妇人一直紧跟着他,一副心有牵挂的样子。

    “娘亲,我去去就来,”李岘然无奈,只好停住,回头看向身后身后的妇人。

    “娘亲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李岘然默然,他人已经麻了,这娘亲关怀的属实有点过分了,洗澡都要管?身为一个现代人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好在管家老祁似乎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走到妇人面前拍了拍她肩膀。

    “兰夫人不必担心,老祁陪同少主一同前去,有老奴陪同,少主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放心啊,你看南儿他......”妇人眼圈顿时就红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什么。

    闻言,李岘然满头黑线,只好硬着头皮转身找了个借口道。

    “娘亲,我只是去偏房沐浴更衣,很快就回来,不行的话老祁跟我一起过去呢!不会有事的,娘亲请放心。”

    听到李岘然这般说辞,那名叫兰夫人的妇人才勉强擦干眼泪,点点头,只不过眼神一直在偷瞄李岘然,弄的他浑身不自在。

    “兰夫人,还是尽快让少主去换身衣服,然后才好一起与夫人一起用膳。”管家老祁在一旁提醒道。

    此话一出,兰夫人顿时恍悟过来,甚至过来推搡着李岘然赶快去沐浴更衣,李岘然任凭这位娘亲一阵推搡,然后转身离开。

    偏房内,水汽氤氲,蒸腾而出,一股股淡淡的花香传来,李岘然整个人都泡在木桶内。

    伴随着他闭上双眸,几个呼吸后,周围热气包围全身,他彻底放下心神,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这娘亲实在是....太吓人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不过好在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他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具身体对娘亲没什么好感,原因就出在这里了,对原主实在是太好了,简直是宠上了天,再想到这具身体之前做的事。

    吃喝嫖赌,是样样精通,弄得是满城风雨,债台高筑,好在他老爹多多少少是个将军,这些事情自然是有一些人处理。

    但是长期以往,那些人也就不待见他,毕竟被白嫖次数多了起来,放谁也不会开心,但即便是这样,他这老妈偶尔还会给他些许银钱,容许他出去放纵,长此以往,原主渐渐就成了这样。”

    要不是这次原主的便宜老爹想着替他谋取一些功名傍身上了战场,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他还在那个女人肚皮上呢。

    饶是从现代魂穿过来,接受了高等教育和社会毒打的李岘然,此刻也忍不住说了脏话。

    “真特么是个畜生啊!这种老妈放哪里找啊!”

    ......

    简单将这将军府的情况在脑海中过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绪抛开。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在这座将军府中安定下来,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

    在水里浸泡了片刻,李岘然站起身来,拿起衣物穿了起来。

    穿戴完毕,正欲出门,却不料他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跟老祁管家吩咐过了。

    他目前虽然很多事没弄清楚,但这具身体的地位摆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下人这么冒失,那到底是....谁呢?

    这般想着,他缓缓走向门前,果然,还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腰部一疼,他连忙抬起头,只见她娘亲已经狠狠地撞进他怀中,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到了他耳朵上:小南儿,洗完没?

    话毕,一脸得意的看着李岘然,一股无奈感从李岘然心中升起。

    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先前在木桶中思考问题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娘宠他厉害,他那便宜老爹宠媳妇更厉害。

    “好啦!娘亲,我马上就出去,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好不好。”李岘然无奈道。

    “好的,南儿要快点,娘亲今天做了饺子!”说罢,妇人转身出门,末了又小跑过来,狠狠的掐了一下李岘然的脸。

    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又一阵小跑出去,留下一脸懵的李岘然。

    “这是什么神仙老妈啊!”李岘然无语地摇了摇头,然后将屋门关上,随后出了偏厅。

    此刻,兰夫人正在院中焦急的张望着,见他终于出来了,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只是等到李岘然走到身前时候,眼神又黯淡下来了。

    “南儿,你为何穿着的这般落魄,相貌为何如此憔悴。”

    李岘然暗道:不好,要出事。

    之前在外面可能因为一些原因,所以兰夫人没注意到自己情况,现在可是洗完澡出来,自己的穿着和现在的相貌,他能不清楚吗?

    他立刻转移话题,然而,话还未出口,兰夫人便开始掩面啜泣起来,嘴里念念叨叨:“都是娘亲不好,未能及时劝阻你父亲,想必南儿在战场上定时吃了许多苦。”

    “即便如此,却未曾想到,南儿穿的如此落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兰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拆开,递到李岘然手里,赫然是几张银票:“娘亲再送你一些银票,要省着点用,切勿乱花。”

    如此这般,李岘然脸上的尴尬之色愈发浓重。

    好在兰夫人没有注意到,见状,李岘然赶紧打圆场:“娘亲,此次身着落魄,另有原因,因为我不忍心看到边疆兵卒吃不饱,穿不暖,故而将身上一些值钱的东西当掉,从而换取银两改善军中情况。”

    闻言,兰夫人这才破涕为笑:“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我家南儿了,我家南儿果真有几分夫君的样子了。”

    一番安慰之下,兰夫人不知何时又揪起了李岘然耳朵,疼的某人龇牙咧嘴连连求饶。

    好在老祁及时赶了过来,站在两人面前鞠躬道:兰夫人,少主,将军面见大王回来了,正在膳堂等候用膳。

    闻言,兰夫人这才把手从他耳朵拿了下来,然后拉起李岘然的手开口道,走吧,我们快点过去,别让你父亲等急了。

    膳堂内,一位年约四十岁左右,身穿黑袍的男子正坐在首位,目光一直盯着门口,彷佛在等待什么。

    “几天前,他收到下属从前线送来的战报,曲军夜袭岚城,保护观南少主的贴身侍卫全部死亡,观南少主恐怕凶多吉少。”

    “此事,他一直压着没有跟兰儿说,现如今,他刚刚从外面回来,老祁跟他说,少主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他那个儿子什么情况,他能不清楚吗?本就因此事而烦闷的他,此刻联想到一些特殊情况,脸色不由得渐渐难看了起来。”

    “.......”

    李岘然刚踏进膳堂就感觉有一道目光在扫视着他,他微微抬头,只见那坐在首位的中年男子目光锐利的看着他。

    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我被发现了?

    犹豫了片刻,待到兰夫人走过去坐到那男子身边坐下时,他立即跪了下去,然后开口道:“儿臣在前线不听指挥,铸成大错,请父亲责罚。”

    坐在一旁的兰夫人,满心欢喜的夹起饺子准备往男子碗中放,听到下面李岘然的话,此也是瞪大了眼睛跟小孩子一样看着男子囔囔起来。

    “南儿,不是你的错,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担心,你父亲不会责怪你,再者南儿在前线为军卒着想,此番立大功。”

    说着说着,她声音便慢慢小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撇了一眼端着茶碗喝茶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少年,然后默默的走到少年旁边,跪了下去。

    不跪还好,兰夫人这一跪,可把旁边下人吓了一跳,整个膳堂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便齐刷刷的全跪了下来开口:将军三思。

    李佑一言不发,仿佛没听到周围人的话,只是低下头嘴角时不时抽动着。

    “都起来吧!”良久,李佑抬起头咳嗽了一声,说完狠狠的瞪了一眼下面的妇人。

    “南儿,去书房等我。”

    “是!”李岘然恭敬的应了一句,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随后转身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口,心情忐忑的李岘然深吸了几口气。

    这具身体的印象在这位父亲面前属实有点差,之前做的荒唐事,加上战场上做的事情以及失踪这么久。

    这样想来,他不由得揉了揉了额头暗道:“只是.....还有一种最坏的情况,”算了不想了,现在想也无济于事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脑中简单过了一下关于这位父亲的记忆,李岘然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清冽威严的声音传来,李岘然应声而入。

    书房内,李佑端着茶碗坐在书桌前,眼睛不断打量着面前的“李观南。”

    这般对视了半刻,李岘然低下头暗自在心里不停嘀咕着,顿时,一股磅礴的气势汹涌而出。

    李岘然顿感呼吸困难,莫名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浑身颤抖起来。

    刚刚还端坐在书桌前的李佑,眨个眼的功夫,已经到了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臂,声音阴沉道:给我滚出来。

    “......”

    李岘然被他的突变惊住了,当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李佑面前,愣楞的任他抓着手臂。

    “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出来”,他再次吼道,声音中夹杂着怒火,显然处于暴怒的边缘了,见李岘然愣楞不动,他眼中当即闪过一抹狠辣。

    一道寒光闪过,下一刻,李岘然便觉得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一道难以形容的气息在他体内肆虐游走,彷佛要将他撕碎,剧烈的痛楚让他直冒冷汗,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缓缓流淌,滴落在地板上。

    “老头子,老子真的要被你弄死了。”李岘然嘴唇嗡动。

    闻言李佑一愣,然后松开手,看了看昏迷在地上浑身抽搐的李观南,咽了咽口水,脸上凶狠的表情,此刻也瞬间凝固下来,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兰夫人咒骂的身影。

    “完蛋,搞错了,这儿子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