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若有若无的声音回荡房间，客厅突然变得更安静了，所有的东西都往后一缩，一道看不见摸不着，仿佛超脱了物理世界的“封锁”瞬间出现。

    它像一道栅栏，将客厅整个包住，隔绝外界所有干扰。

    在这道“栅栏”出现后，卢天闻发现自己的心绪又焦躁起来，从综合市场各种声音、画面中积攒下来的烦躁不安，混合着始终没有消失的头疼再次将他包裹。

    他立刻意识到，刚刚的平静和谐其实不正常，是一种被影响或调整后的状态。

    越靠近龙婆所在的位置，周围的一切就越是处于平和宁静之中。

    有点类似游戏中的“宁静光环”？

    龙婆就是光环的核心，让周围变得和谐、安然。

    现在，这道栅栏将“宁静光环”关闭了，一切便回到该有的状态。

    这些人……还真有点儿门道在身上啊。

    卢天闻暗暗吃惊，坚挺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三观终究倒下了。

    他忍不住瞥一眼左右护法般的雷耘和孙旭，猜测这两人的“能力”会是什么。

    他也非常好奇，这些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背后又遵循什么样的原理或体系呢？

    ……

    叮当叮当的敲击声回荡在客厅里，随着龙婆手腕翻飞，香炉中的山茶花瓣渐渐碎裂。

    与此同时，放在半透明浅盘中的花瓣也自行破裂并不断融化，融成一摊粘稠的朱红色液体，在盘中缓缓流动。

    “呼——”

    龙婆朝香炉内轻轻吹一口气，眼神变得幽怨，似乎看着并不存在于此处的地方，轻声说：

    “开镜。”

    香炉内的花瓣碎片迅速化为粉末，腾空而起，飘飘渺渺地绕着茶几上没有镜面的镜子转了几圈，缓缓弥散，在空中形成了一块新的“镜面”。

    无形无相，没有实体，却映照出了镜前的人。

    卢天闻看到了自己。

    但这个“自己”，和实际的自己又有些不同。

    镜中的“卢天闻”面目模糊，五官都被隐去了，大脑位置是一团幽黑深沉的影子，一层颜色苍白，形状断续不定的东西仿佛水中飘带，围绕着幽黑的“核心”载沉载浮。

    黑色几乎不动，白色缓缓飘摇。

    不经意间，苍白的“丝带”朝幽黑伸去，像在试探什么，小心缓慢地触及它边缘。

    幽黑被碰到的边缘形状随之改变，像握起拳头，朝苍白丝带打过去——

    丝带扭动着挪开，这“一拳”落空了。

    与此同时，卢天闻感到头脑深处又传来一股疼痛，耳鸣也兹兹响起，不由扯出痛苦的表情。

    “这是……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争斗？”

    雷耘盯着镜面，右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龙婆说：“你们给他吃了药对吧，那个A3什么的？哎，这些新东西名字拗口，我总记不住。”

    “A312。”雷耘点头，“我唯一想到可能起作用的东西，姑且一试吧。”

    他指着那黑与白的交接道：“黑色代表他自己的意识，白色是给予的覆盖，正常情况下，白色会牢牢包裹黑色并在24小时内完全融入，成为真实记忆的组成部分，但……”

    孙旭也认真看着镜面，不确定地问：“意思是，他其实根本没被覆盖影响，陈雨枫失败了？”

    覆盖？真实记忆？

    卢天闻一下明白了，立刻否认：“不是，我受到了！最开始那两天我确实不记得你们找过我，后来慢慢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在那场‘事故’里突然都想起来了。”

    “我来说吧。”

    龙婆抬手让三人安静，开口道：

    “小伙子，这面镜子能映出你的‘真实情况’，我不知道雷耘跟你说了多少关于我们的事情，我就当他没说过，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解释。”

    她指着镜中的卢天闻。

    “黑色代表你本人的意识，我只能看到这程度，至于黑色内部有多少小房间，多少暗格、岔路、扭曲，甚至是假扮成黑色的其他东西，谁也不清楚。

    你不要误会，也不要紧张，这不是在看你的想法，看不到的，人心隔肚皮。我只是在看你的某种状态。”

    龙婆话音轻缓，态度和蔼，卢天闻紧绷的情绪又慢慢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她接着道：“你意识中有一股力量在抵抗小陈对记忆的覆盖，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的，原因我现在也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头疼和耳鸣就是这么来的，它们斗得越凶，你就越痛。”

    “就像两个人在你家里打架，不管他们谁输谁赢，你家都会被砸得稀巴烂。”

    “……原来如此。”

    卢天闻想起高中历史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强者当棋手，弱者当棋子，至于更弱的，那就只能当棋盘了。

    当棋盘最惨，别人打生打死，都是在打你的东西。

    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变成棋盘了？

    “小伙子，人体对痛苦的承受力是有极限的，幸好雷耘给你吃了药，不然你活活疼死都有可能。”

    “A312不是止痛药。”

    雷耘走到窗边，朝下方看了看，有些为难的摇头。

    “是一种抑制剂，抑制了‘覆盖’的活跃程度，所以现在白与黑之间有空隙，互相触碰的频率也很低，之前恐怕都贴着呢。”

    “龙婆，能看出他脑子里那股反抗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吗？”

    “看不出来，你都没头绪，我更不知道。老婆子我活到100岁，已经退休了，不知道你们那些复杂的东西。”

    龙婆走到矮柜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一想道：“不过雷耘，既然你把人送到我这里来，就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要救他的。”

    “那当然。”雷耘笑笑：“就是知道您老人家心好才送过来，那边我去解释，总不能眼睁睁看一个大活人疼死吧。”

    啪、啪啪。

    孙旭鼓掌，“靠谱，靠谱，咱们雷总有担当。”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搭着卢天闻肩膀，咧嘴笑道：“你小子运气真好，搞砸了我们的活儿，还得我们救你。”

    “他要真死了，就没办法查清楚这种特殊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雷耘白了孙旭一眼。

    卢天闻不知该说什么，他有很多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但他知道，至少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头疼有救了。

    ……

    “好，站起来，抬起手臂，慢一点。”

    龙婆引导卢天闻站起来，刚刚，她已进行了一番操作，将飘摇的苍白“丝缎”导出了幽黑的意识，顺着脖子走到右肩，然后顺右臂缓缓朝前方移动。

    卢天闻看着镜子，看这抹若隐若现的苍白色顺着肩膀滑落，贴住手臂，慢慢“走”到了手腕附近，然后不动了。

    他又看向镜子外自己真实的手，看不见苍白幽影，但似乎能感到一股凉意。

    “好，保持身心平衡，身体别乱晃，情绪也保持平静……不错，我要给你开洞了。”

    龙婆笑眯眯的说着，将小锤子举起，对准了卢天闻的头。

    “开……开什么？”

    卢天闻一惊，上半身往后仰，本能的拉开距离。

    “帮你开窍。”

    话音刚落，龙形的锤头便落到了卢天闻额头中央，发出一声不像金属撞击皮肤，更像金铁相撞的尖锐声音——

    叮！

    卢天闻眼前一花，就要朝后栽倒，电光石火间，他牢记龙婆的叮嘱，将重心放低，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肩膀微晃，双腿死死顶住地面。

    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的世界似乎碎裂了，一层看不见的障壁破开，有什么东西开始流动——

    向上升腾。

    体内深处，某种难以捉摸，难以感知的东西腾空而起，扑向空中，在空气里流动盘旋，迅速沉淀，变成了可以被他感觉到的存在；

    而空气中的某些东西也一下凸显出来，雨水般朝他跌落，落在他脸上，顺着细密的毛孔，顺着眼睛、鼻腔、嘴唇的黏膜浸透皮肤，奔向体内，就像鱼群在礁石间游动。

    内外通透，畅行无阻。

    他突然明白，这些“东西”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意识到它们，也感觉不到它们罢了。

    几秒钟后，他从震惊中回神，抬起双手。

    现在，他能在镜面之外看到，自己的右手腕上笼罩了一层苍白、断续，如同水中飘带般的雾气。

    这，这就是某种“能力”吗？！

    卢天闻又惊又喜，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是……我看到它了！在这儿，我看见了！怎么回事？”

    “看到，只是基础中的基础，万里长征第一步都算不上。”

    雷耘显然不是第一次看人这么激动了，放下茶杯，云淡风轻的坐回沙发上。

    这时，卢天闻的外套口袋里传来一阵音乐声。

    手机响了。

    卢天闻立刻放下右手，准备去兜里掏手机，雷耘朝孙旭使个眼色，孙旭会意，一伸手，抢在卢天闻前面从他口袋里把手机抓了出来。

    屏幕上显出来电人：妈妈。

    卢天闻一怔，干嘛呢？

    他伸手要去拿，孙旭却一闪，将手机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中间。

    雷耘笑着问：“小卢，想不想挑战下真正的万里长征第一步？”